花開花謝,草枯草榮,春去春又回,有聚有散,有成有敗……趙宗彪站在自家階沿上望著遠處出神。殘雪,新綠,雲煙,飛鳥……這所有的一切,無不使人浮想聯翩,或許是對大自然,或許是對家庭,或許是對母親,或許是對命運……
從趙宗彪家階沿上望出去,視野極為遼闊空曠。清江北坡已有了片片新綠,然而還是可以望得見遠峰之上的一抹雪線。可以看見那山坡平緩背風之處,一排排錯落有致或零零散散的房屋,並伴有裊裊升起的青煙。
羅莉莉走了,孫玉娟也走了,讓趙宗彪情緒沒落了好一陣子。但生活還在繼續,斗爭還在繼續,不會給趙宗彪小老虎太多的時間去嗟嘆、感慨,只有打起精神,振作雄風,披掛上陣。
趙宗彪為了除卻心頭大患,費盡了心力,絞盡了腦汁,感覺很疲倦,很困頓。一俟塵埃落定,整個人就像虛月兌了一般。他雖然一直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果斷決策,但牽扯出來了這麼多的東西,他實屬沒有精神準備。如趙彩霞的拼命,李得豹的絕情,父母的奮不顧身,老婆的挺身而出,孫玉娟的憂郁離去……這一切的一切,只待今後慢慢去消化了。
對于下一步該怎麼走,局勢將會怎樣演變,他吃不準,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能因勢利導,模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了。最直接的考慮就是還休息兩天以後,抓住機遇,把綜合廠的生意做紅火。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才是真是的!自己受傷的這段時間,他全權委托佷兒趙維負責,綜合廠早已開工。
還沒等趙宗彪下河,以張雲天帶隊的公社干部和大隊書記李得成就找他來了。大家伙兒首先自然是一番虛情假意噓寒問暖,自不待言,待關心傷情過後,張雲天態度親切的說︰「這一開年,就出了李部長那件事情,也折騰了十來天,紅旗大隊一生產隊的生產受到了嚴重影響。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的是干部。這李長年大姑爺的生產隊長自然是不能干了,也到了年齡不是?」
趙宗彪不愛听這個姐夫說話,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月復,怎麼看那家伙也是一只白眼兒狼,直接就說︰「不就差個小隊隊長嗎?還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李得成,你把我手臂掰斷了怎麼辦啊?」
李得成看一眼張雲天,小聲回答︰「那不是我,是李得龍干的。哎,哎哎,再說,我倆以往打架還少嗎?」
「他ど舅啊,打架的事就暫時擱一擱吧,你看你們一隊這個生產隊長,誰干合適啊?」張雲天緊急剎車,心說人都被你弄沒了,還抓住不放啊,真有你的!
「我看最好還是李得成兼了算了!」趙宗彪想也沒想就說。
李得成連連搖頭。
「我們深入研究,廣泛征求群眾的意見,都認為你趙宗彪是最合適的人選。」張雲天見趙宗彪一臉的不屑,趕緊補充說,「縣委周書記也是這個意見呢。」
趙宗彪心說周書記一個縣里的父母官,哪有閑心管這樣的些些小事?你日弄人也不是這樣日弄的吧?
見冷了場,葉主任趕緊接上︰「呵呵,我們人微言輕,是怕請不動你的大駕,才讓張書記親自出馬的。」
這些年的事情總算讓趙宗彪漸漸整明白了,有權的幸福,無權的痛苦,人不可一日無權!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在這個大集體的年代,也可以呼風喚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尤其像他趙宗彪小老虎這樣狡黠的農民,更可以利用這個平台,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他臉上依然是不感興趣的樣子︰「李得俊、李解放不都是隊委會的成員嗎?他們哪個都可以站出來當這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
「你錯了,哪怕是小小的生產隊隊長,也不是誰都能當好的。群眾都說只有你才當得下來,社員們都想跟著你吃一口飽飯呢。」張雲天陪著笑著說。
許財糧不失時機接上︰「小趙同志啊,你不還是副隊長麼?這老隊長不干了,你接班,也順理成章不是?」
「那我的綜合廠怎麼辦?那是和供銷社簽的有合同的。」趙宗彪一邊吧嗒著旱煙,提出一個難題。
「你把生產隊牽一個頭,兩頭兼顧吧,誰不知道你小老虎腦筋靈活啊。呵呵。」張雲天有些討好的說。
「即然這樣,如果李得成不干涉第一生產隊的大小事務,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李得成連忙表態︰「不干涉,不干涉。呵呵。」
「只能說,生產上的事不干涉。」張雲天立即糾正,想不要黨的領導那怎麼行!這可是個原則問題。
「我還要求李長久回來當管生產的副隊長,他兒子李援朝去綜合廠。」趙宗彪知道,李長久這個人只要利用得好,趕仗那可是一把好手,何況他還有那麼多的葷故事,讓你快活,叫你受用。
葉主任提醒道︰「那李援朝還是小隊民兵排長吧?」
「我既然當隊長了,不希望一天斗來斗去的。讓李得成把那個排長兼了吧?」
「即使不斗爭了,基干民兵還要搞訓練呢,要響應號召全民皆兵呢。」葉主任提醒。
趙宗彪心里說,連武裝部長都「嗚呼哀哉」了,還訓練個屁呀訓練!
李得成急著表態︰「那就讓李解放兼吧。」心說李解放不是你趙宗彪的鐵桿兒嗎?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張雲天生怕趙宗彪以此撂挑子,給個甜棗兒吧,表態︰「這生產隊的人員安排,你自己做主,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李得成,你說呢?」
「可以,完全可以。」李得成點頭如搗蒜,心里卻像吃進去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
趙宗彪走馬上任後,第一步就找到李援朝,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就不干什麼狗屁民兵排長了,下河去吧,把你爹給換回來,你爹回來當生產隊副隊長,抓生產。你到了綜合廠,給我好好干,多維護趙維一下,多掙點錢了,好找個老婆成家過日子。」
李援朝只差一蹦三尺高︰「那好啊,謝謝小老虎哥哥了!」高高興興下河去了。因為家里太窮,他太想掙錢了,太想討個老婆了。
趙宗彪又找到趙宗義,對他說︰「他二伯啊,我們是堂兄弟,這個形勢如此,以前關照得也少,很對不住呢。這次他們讓我來當這個隊長,機會難得,你就下河去掙副業吧,給趙星也多少攢幾個錢,今後也好成一戶人家。綜合廠現在由我們的佷兒子趙維在負責,他不會虧待你的。你下去過後接李長久的手養豬,還負責種豬配窩的事,勞力上也比在生產隊要輕省一些。另外,你放心,你家里分糧分食的,由我和趙佳、趙卓兄弟負責,包管不會少你一兩!」
趙宗義眼楮有些發紅,小聲說︰「嗨,兄弟就是兄弟!」
等李長久興沖沖回來了,隊委會成員先開了一個小會,然後召開社員大會。這新隊長上任,第一個會,社員到得那才叫一個齊整呢!李長久按事先安排的議程,剛準備發言,就有人提議︰「我說李隊長,先講一個故事听听吧。」
李長久模模頭,笑著問︰「哎,你們哪個知道不知道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老婆叫什麼名兒,他的女兒又叫個什麼啊?」
大家都說那是文化人兒的事,我們哪里會曉得啊!
李長久麻子兩抖,大聲說道︰「他的老婆叫趙(照)香爐呢,女兒嘛就叫個李紫煙。呵呵。」讀過三天半書的人,聯系李白的「望廬山瀑布」詩,好半天才發出笑聲。
等大家笑夠了,李長久往小板凳上一站,老腔老板發言道︰「社員群眾同志們,我們現在言歸正傳啊。你們都曉得,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老粗,沒半點兒文化,承蒙小老虎佷兒不嫌棄,提拔我來當這個副隊長,我今天就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表一個態︰堅決擁護我們趙隊長的領導。我主要負責抓生產,那我就帶領大家,一門心思的搞生產,多打糧食,其余的不管!出坡以後,不允許偷懶,不許出工不出力。完了。」
李得俊說了一下有關預決算的問題,解釋了一下上交副業款的問題。李解放講了一下糧食儲備和現金收支等情況,讓大家寬備窄用,量入為出。趙宗晟說了記工分的注意事項,隊里著重獎勵打早工和打夜工的,就輪到趙宗彪講了。
他說︰「本來我不想當這個什麼狗屁的隊長,我真想把我的綜合廠辦好,多掙點兒錢,可這個隊長沒人干不是?」趙宗彪把煙卷好,點燃,然後才接著說,「但我既然接手了,就不會開玩笑了。我的想法,剛才李隊長差不多都說了,就是集中精力搞生產,千方百計提高糧食產量。我再一次強調一下勞動紀律,我們搞大集體,最怕的就是投機耍滑,出工不出力,磨洋工。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精通得很,大家可不要在我面前玩這一套啊!那可是班門弄斧啊。」下面傳出一陣笑聲,趙宗彪吧嗒了兩口煙後接著說,「如果大家都一心一意搞生產,勞動任務完成了,我們可以放假休息休息,逛逛街,侍弄一下自留地里的莊稼,等等。我是隊長,我說了算!如果大家好好干,我再把綜合廠抓緊一點,爭取分到更多的紅利,年底分值力爭比上年超一番!」
群眾自發的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李得財還叫了一聲「好」。
接著李長久將班組重新劃分好,指定了新的班組長人選,安排了近期的農活,就散會了。
听說趙宗彪當上了隊長,錢四海急匆匆趕過來了。代銷店還關著門兒呢,他能不著急嗎?這些天,錢四海還是請譚妙芸在縫紉店過夜,幫他看著代銷店的呢。
錢四海對趙宗彪說︰「我們是很好的合作伙伴,這回干脆合作到底,紅旗大隊代銷店也一塊承包給你了吧!」
「還是知會一下李得成吧,這不是還在人家大隊的地盤上嗎?」趙宗彪握著老朋友的手,使勁兒搖著,提議道。
等他們找到李得成,他卻一臉嚴肅的說,大隊代銷店具體承包給誰,得大隊開會研究決定……
錢四海沒好氣的問︰「你是不是想你家胡麗瓊來賣呀?」
「怎麼,不可以嗎?」李得成臉漲得通紅。
「那我可正式告訴你,不可以。我只認趙宗彪,由他家里的譚妙芸來打理。」錢四海沒有正眼看一下李得成。
「她不是還有個縫紉店嗎?」李得成心說怎麼好事全讓她給佔了啊。
「那我不管,反正就是這樣了。」錢四海決絕的說。
「那我們大隊的收入呢?這個代銷店叫紅旗大隊代銷店吧?」李得成也不是吃素的,就是不讓步。
「你大隊狗屁的收入!這幾年你們大隊有收入嗎?我只知道你們大隊還欠我供銷社伍佰吊銀子呢。呵呵。」錢四海做了一個鬼臉。
「那你現在也不是還在我們大隊的地盤上經營嗎?」
「那我現在可以從你們小學校撤走,也可以換到任何一戶老百姓家里去,只要你不怕受上面的批評。」錢四海順帶威脅一下李得成,他知道,這個家伙吃這一套。
見兩個人擰上了,趙宗彪立即站出來解勸︰「我看這樣吧,代銷店租用了小學校的教室,每年給大隊拿一筆租金吧,作大隊的辦公經費,具體數目你們談。」
兩個人又是好一番通過討價還價,才終于敲定了租金的數額。
這樣,譚妙芸就正式成為了紅旗大隊代銷店第三任營業員了,她把縫紉店也搬進了代銷店,兩手抓,兩手都「嘩嘩」來錢的說。
見譚妙芸風不吹,雨不淋,生意又好,把個胡麗瓊只差嫉妒死,沖丈夫發起了脾氣︰「當你媽的書記,怎麼連一個小隊隊長也斗不過啊!」
李得成自知理虧,任由老婆埋汰,連夫妻之間那些事兒也沒興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