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些疙瘩,說實話,趙宗彪骨子里並不怎麼恨李援朝,但也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有些看不慣陳傳貴,尤其是她那副酸溜溜的樣子,早就有心想收拾她了。至于兄弟鬩牆這件事,若是放在任別人家里,他可能早就出面幫助和解了,屁大一點兒事啊!真是的。
他把正抽著的葉子煙了,對李解放沒好氣的說︰「你這里還在念弟兄情義,你倒是想想人家也念不念你啊。我看,她陳傳貴吃里扒外,只怕根本沒把你們兄弟倆放在眼里喲!」
「唉,好在這次事情也還不大……」李解放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是兄弟不是?還是一起窮大的。
譚妙芸堅決站在妹妹和丈夫這一邊︰「我的好兄弟啊,你忍了,她還以為你是怕她呢,蹬鼻子上臉,你以後就等著受氣好了。沒听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話嗎?你看你姐夫什麼時候讓別人用腳踩過?」說這話的當兒,臉上就有了幾分自豪。
譚妙珠同聲相應,逼視自己的丈夫︰「我看你,李解放,哪怕身架子不小,整個一個窩囊廢!你就不能學學姐夫,給他們一個好看啊!」
李解放本來就有些怕老婆,現在又有兩個大的在旁邊督陣,也就豁出去了,表態說︰「那行,听你們的。他姨爹,你就說怎麼辦吧?」
趙宗彪說︰「幫人幫到底,譚妙芸,趕明兒,你還帶幾個人和他姨媽一起,把陳傳貴刮下去的那些土全部給我端上來,最好把她田里的土也端一些上來。你們人多,不怕她鬧,都長得有嘴、有手。解放,你回去準備一些刺荊樹條子和竹篾,我來幫你爹他們夾路邊的欄桿。到時候怎麼夾,我心里自然有數。」
第二天,譚妙芸、譚妙珠帶著人把被陳傳貴刮下去的土全端上來了,還不解恨,按照趙宗彪吩咐的,又把下面陳傳貴田里的土,往上端了不少。陳傳貴發現後,只隔了很遠開罵。她見對方人多,還有恃無恐的樣子,到底沒敢撲攏來。
譚妙珠和姐姐一唱一和還擊,陳傳貴一人不敵二嘴,哪里罵得贏,只有招架的份兒,連聲音也被壓下去了。那些幫忙的也偶爾插一兩句,「什麼偷人就是刺激啊……」「吃倒食味道還不錯吧……」「姜還是老的辣啊……」把個陳傳貴硬是慪哭了,跑了。
趙宗彪和李解放把欄桿夾在了那條路的外側,等于把一條路全圈進了他李援朝自己的田里。欄桿中間加了很多刺條子,讓路人不敢跨越,那就只好走李援朝的大田里過了。
更有意思的是,干到最後,李長久兩口子還一個來幫著端土,一個幫著來夾欄桿。——誰說麻雀不是往旺處飛啊!這也算是父子革命啊,哈哈!
李援朝悶在家里,不管外面怎麼鬧,他一直沒有出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趙宗彪的主意,可自己完全不是那個人的對手,又不便去找李得成。即使找了,那人此時方便說話嗎?若自己不自量力真的跟趙宗彪對上了,鬧僵了,今後不連個打工的地兒也沒有了嗎?
兩口子只好一個憤恨一個隱忍,罵罵咧咧、唉聲嘆氣,吃一回啞巴虧算了。
重修關廟時,趙宗彪得了一大筆大大的意外之財,而他這些年辦廠、跑運輸、做生意也賺了個金玉滿堂,盆滿缽滿,腰包那是鼓鼓的啊。人說手中有糧,心里不慌,那手里有錢呢?底氣就十足啊。何況現在政府方面提倡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再不像以前,小老百姓身上有了幾個小錢兒,還藏藏掖掖的,生怕別人知道了,露富了,那是要遭批斗的哦。因此,趙宗彪決定要用手中的錢,做幾件大事情了。
他先是決定將那台東方紅拖拉機賤價賣給趙佳,反正也沒有好事外人。趙佳說您這個東西我倒是瞧得起,再不練練,當初白學了一場,手都有些生了哦,只是手頭銀子不夠,如之奈何,又如之奈何?趙宗彪說︰「佷兒子,你也不要拽文了。我能活,你也能活。不要緊,不要緊,錢嘛,只管慢慢還就是。」
此時,趙宗彪想起父親要照顧大伯的後人的話,有心說這拖拉機就送你了吧,但轉而想一想,只怕有些不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趙佳老婆姚驚蟄抱著個女圭女圭,模模拖拉機,又用指頭敲了敲,在旁邊提議︰「先交一部分,我們兩口子只要有時間,就給小老虎どど打工了抵賬怎麼樣?」
「這樣最好,只要不耽誤你們自己的生產就行。」趙宗彪愉快的答應了。
拖拉機已經出手,趙宗彪手里就沒有交通工具了。過了幾天,他拉上錢四海說要跑一趟二汽所在地十堰市買車。孫玉娟卻也要跟著去,說一是去進點兒貨,二是對你們這兩個家伙有些不放心呢,怕你們賊心不死,在城里去了亂搞,現在城里那是花花綠綠的勾魂喲。儼然這兩個家伙都歸她管了,把兩人尷尬了好一陣子。
「想去買衣服是吧?讓老錢到時候給你帶兩件不就行了。」趙宗彪口不應心訕笑著插話。
「他才不在乎我呢,說不定買的衣服正合別人的身呢。」孫玉娟眼望著遠方,撅著嘴說。
錢四海有些心不在焉︰「別瞎說,當著老同學的面兒,你可別瞎說啊。」
「我才不是瞎說呢,我有證據。錢四海,要不要我給你說來听听?」孫玉娟貌似不依不饒。
趙宗彪趕忙打圓場︰「去吧,去吧。也好,給我們管管後勤啥的。呵呵。」
然而,在漫長的趕車路上,孫玉娟總要擠挨著趙宗彪坐,還時不時把頭靠在他那寬闊舒服的肩背上,陶醉于夢鄉,傳遞著體溫。中途停車以後,每每要趙宗彪給她買雜七雜八的食品和新鮮小玩意兒……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了,下車以後,孫玉娟干脆挽了趙宗彪的手,一起進進出出,讓外人看來這才是地地道道的兩口子,那人(錢四海)怕只是一個跟班哦。好在晚上睡覺時,她沒有再提出非分的要求。凡此種種,錢四海只是微微一笑,偶爾給趙宗彪做一個鬼臉,並不以為意。
把車買好了,趙宗彪和錢四海在一個釁館里喝了一頓酒,以示慶祝。有七成醉了,錢四海發牢騷說,現在我們的供銷社不大景氣啊,而你趙宗彪的生意卻是越做越紅火了。因為你是自己干,一切自己做主,靈活,而我那里是船大不好調頭,婆婆多,章程多,硬是他媽的煩死人。
于今之計,我就想把河壩的綜合廠交給趙宗彪你來打理,自己想往縣城或其他地方發展發展;似乎那個姓龍的當了區什麼農經管理站的站長,也有可能對我錢四海不利,他已經放出話來了……哎,他雖說也恨你,但你一個農民,不怕他。
趙宗彪表示,姓龍的咱們是要提防;我倆之間的那些事好商量,就是剛剛買了車,我手頭只怕沒有那麼多的錢,給你退股本。
「我們老同學、老朋友,錢的事情好商量,你記著點兒就行。何況我們兩口子現在也不急于要錢用是不是?」錢四海看看孫玉娟,大手一揮表示。
孫玉娟口里嚼著一塊雞骨頭,連連點頭。
「綜合廠里那些供銷社原先的人怎麼辦啊,都跟了你那麼長的時間了。」不管怎麼說,趙宗彪還是有一些顧慮。
「你看著辦吧,他們中間大部分都是能吃苦的,還有技術,我本來有些舍不得,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哦……喝酒,喝酒。」錢四海有了幾分傷感。
「小老虎哥哥,你就全用了吧,只要他們願意。」孫玉娟給趙宗彪夾了一箸菜後提議。
趙宗彪點點頭,他知道孫玉娟是決不會害他的。
趙宗彪開了一輛嶄新的東風牌大卡車風馳電掣回到趙家莊,又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那個時候的趙家莊、張家寨方頭左右萬元戶還少哦,拖拉機都比較少,大汽車就更只有供銷社集體才有。人們非常驚喜的奔走相告,說趙宗彪買新車了,買新車了,東風大卡,追著看他的新車,尤其是一些小孩子。
吃過晚飯以後,趙宗彪拿出賬本,和送他回來的錢四海把最近趙家莊綜合廠的進出財務算了算,他當給錢四海分成呢。錢四海說,不要搞得那麼復雜,那麼正規,大的賬算一下,小的賬就免了。兩人笑笑咪咪先把趙家莊這嘎達的賬結了。
李得成知道趙宗彪買新車的消息後,有一天沒有吃飯。他有些想不通,都是個泥巴腳桿子,他趙宗彪為什麼就有那麼多的錢呢?天上真往下掉啊!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錢四海和趙宗彪、趙佳、李解放一起到河壩去。只見工人們有說有笑,正干得熱火朝天。想想這些人就要散伙了,錢四海心下還是有些不落忍,在周圍轉了轉,抽了兩支煙,鎮定了一會兒,才回頭讓大家停下手頭的工作,先開一個會。
其間,趙佳和李解放找到邵瘸子,拿了漁網,坐了豌豆角船兒,去打漁玩兒。
在會上,錢四海有些動情的對大家說,因為種種原因,要將此廠轉給趙老板。大家去留自便。在這里,我還是要真誠感謝大家這麼些年的不離不棄,埋頭工作哦。大家放心,即使散伙,你們的工資獎金照發不誤。請大家有什麼問題的現在就提出來,等一下把善後工作做完成以後就結賬。這個消息,還是讓大家感到很有些意外,很失落,有的還當場流下了淚水,一個個看著趙宗彪。
趙宗彪眨眨眼兒,吧嗒了幾口煙後說︰「大家不要這樣啊,我這個老同學是有難言之隱哦,我保證大家今後有活干就是。既然大家沒有什麼意見了,那我們現在就煞尾,我這就去讓趙佳和李解放來幫忙。晚上我們聚一聚,大家好好喝他一頓!」
趁大家打掃戰場的時候,錢四海和趙宗彪跟財務人員一起,將財產、財務、糧食一一交割清楚,登記在冊,將那艘跑運輸的船送給了邵瘸子。
趙宗彪請邵瘸子和苗翠花做了一頓飯,犒賞大家。在宴席開始的時候,他端著酒杯說︰「錢主任有新打算,這個,希望大家能理解。大家這麼些年在河壩堅守,對這里有感情,我們也完全理解。但是,古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才是正道哦。
這個綜合廠在河壩,地理位置不大好,這水運隊也解散了,糧管所也撤了,更主要的還是現在清江二河二岸都自己修了公路,人家難得下河來。場子交給我以後,我想搬到趙家莊去。大家伙兒在河壩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我心中有數。各位若願意繼續上班,我拍手歡迎。大概明年開年新廠就開工了。」
大家紛紛站起來和趙宗彪踫杯,有幾分巴結討好的成分在里面,表示願意明年繼續在趙家莊上班。因為這麼些年,沒有做過多少農活了,現在回去,只怕手也有些生了。工人們然後和錢四海踫杯,感謝錢主任以往的諸多關照。
吃過飯後,趙宗彪和錢四海又算了一會兒賬。這一算,趙宗彪就欠錢四海不少了。他給錢四海交了一部分錢,本來可以一馬上交割齊的,但他考慮自己接著的發展,就不敢全交了。
剩下的他要打一個欠條,被錢四海拒絕了,說︰「我倆誰跟誰呀,打欠條就短見了不是?指不定什麼時候我還要求到你的門下呢,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們這麼些年的一起打拼哦……」眼楮就有點紅。
趙宗彪連忙說︰「怎麼會,怎麼會呢!沒有你錢四海老同學,我趙宗彪現在還不知在鼓搗個啥呢!」趙宗彪也動了真感情。
趙宗彪出工資請原廠的人把糧食和成品還有能夠搬動的機器搬回了趙家莊。一趟沒有搬完,又讓趙佳回去通知趙家莊廠里的人下河來幫忙搬了幾天,他本人就一直堅守在河壩。
那些笨重的不怎麼起作用的東西,邵瘸子要的就讓他拿去了,不要的,就幾屋鎖了。
那些個房子包括電站之類的固定資產並沒有一起處理掉,還算兩個人共同的財產,他們還等著日後生秧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