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智、趙宗信兄弟二人,他們一邊在趙家莊做客,一邊排場給父親打碑、立碑的事。雖說碑的規模比爺爺的小一些,但材料比爺爺的好,是從雲南采購的大理石。還在碑文上刻上了英語,不拘一格呀。又用水泥鋼筋把墳包抹了一遍,那墳就有些像莫斯科的尖頂房子了。後來,隨著經濟條件的好轉,清江南岸好多人家紛紛仿效。
他們出資購賣了奇花異草,種在爺爺和父親的墳前,種在趙氏祖塋里,讓墳塋里四季花開不敗,芳香四溢。他們還請工匠將趙氏祖塋周圍的圍牆加高了五尺,上面安放了鐵蒺藜、碎玻璃,安裝了鐵門,門前新蹲了兩尊石獅子。
這一系列的舉措,使趙氏祖塋的風貌,與昔日又大不相同了。趙氏的列祖列宗,地下有知,當含笑九泉。李氏一門,當捶胸頓足,吐血當場……
有人問他們為什麼要在墳包上抹一層水泥,他們笑一笑,也不說破,大概還是對大陸那朝令夕改、水性楊花的政策不大放心吧。心想,你狗日的紅衛兵再猖狂,鋼筋水泥你奈不何了吧。呵呵。
給父親立碑的時候,按這兩兄弟的立身處世原則,凡事講究一個低調、實惠、節儉,就不張揚了。但趙星等堅決不同意,說我們的爺爺那時候死得窩囊呀,險些連尸首都沒有收回來,現在形勢好了,我們還有什麼可怕的!一定要大張旗鼓,大操大辦一回,也讓我們這些趙家的後人,揚眉吐氣一回吧。
又是一場盛事,趙姓的親戚、族間又聚在了一起,好不熱鬧。貌似重現了當年趙家老爺子去世時的盛況……
把祖塋的事情處理好,他們又給趙宗義、趙宗禮、趙佳、趙卓都把了一筆錢,並督促他們建樓房,建趙宗彪那樣的樓房,只是規模小一些。
為感謝趙維一直陪同,也祝賀他終于吃到了皇糧,成了體制內的人,為姓趙的爭了光,有出息,送了他一輛別克轎車,把鄉政府那班干部愛死了(那時候,鄉里還只有吉普車)。
要說,他們的重頭戲,還是放在趙宗彪那里。他們提出一定要重重感謝小老虎兄弟,對母親及兄弟以及佷兒男女幾十年的關照,要在他的公司投資。只是趙宗彪覺得自己的公司發展空間有限,要另闢蹊徑。
剛好此時,清江開發過程中應運而生的清江旅游公司通過省統戰部、省外貿部門跟他們兄弟聯系,說準備在清江岸成立清江旅游度假村,或曰清江畫廊,大致包括水上樂園、森林公園、土家山寨風情一日游等等。地址很可能就在他們老家張家寨一帶,問他們有興趣入股沒有。
他們問趙宗彪,這可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也是賺大錢的工程,你有膽量加入沒有?趙宗彪表示,工程越大,需要資金越多,自己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哦……
「嗨,還是那句話,你請客,我們買單。我們四處投資,實在顧不過來,我們給你撐腰,你只管入股操作就是!」兩兄弟鼓勵趙宗彪。
「我哪有那麼多錢還你們啊?」趙宗彪還是有所顧慮。
「算我們在你那里入股吧,到時候盈利了,你給我們分成,怎麼樣?」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呀,什麼好事都讓自己踫上了啊,趙宗彪好不歡喜。他們三弟兄跑了一趟省城,座談了幾次,簽訂了相關意向性協議,法人代表卻是趙宗彪,先期注冊資金就要上千萬。官方除外,民間非趙氏兄弟這樣的大老板,莫想染指。
他們還提出現在大陸在搞企業改制,急于將那些只虧不賺的工廠、企業月兌手,政府方面也好少一個包袱,讓你的兒子投資,回報肯定驚人。趙宗彪說,這國有資產,是大數目,若要收購的話,我們手里資金肯定不夠,只怕不好辦。
「還是那句話,我們給你借,算入股。」兩弟兄想也沒想就決定了。
這樣趙亮和張照(趙)急忙趕回來,認了親人,從兩個伯伯手里拿到了電話號碼,要錢隨時可以聯系,要大展宏圖呀。
苗翠花再別人怎麼勸,也不願離開趙家莊(當然更不願意與邵瘸子分開),說也沒有幾年活頭了,要終老在此地,埋骨青山,也陪陪你們寂寞的父親。兩弟兄沒有辦法,只好委托趙宗義和趙宗彪還有趙星等,好好照顧老母,還給趙星格外把了一筆錢,算作養老費。
為了方便聯系,他們給姓趙的家家戶戶買了手機,話費都交了上千。大家感嘆,這台胞和港澳僑胞就是有錢啊!
臨走之前,趙宗彪陪他們去關廟祭拜。見沿途的石頭,閃著金光,拿起來掂量掂量,沉甸甸的,這有學問、有見識的兄弟倆立馬斷定,這肯定是礦石。對趙宗彪說,兄弟呀,沒有想到,我們的老家,遍地是寶啊!
趙宗彪將信將疑,提出,若真是礦石,幾十年前大辦鋼鐵時,怎麼就沒有注意這兒,而人人馬馬舍近求遠?兩兄弟不無深意的笑笑,那是個什麼時代?那是些什麼人?應付形式而已,急功近利而已,不說也罷!最後他們帶了幾塊石頭,說化驗一下以後,再告訴兄弟,讓他好生看待這片大山場子,說不定是一片金銀山啊,等他們的好消息。
臨別依依,自不待言。他們相約趙宗彪六十大壽時再回來。
這年秋天,杜鵑啼血,映山紅開遍山嶺的時候,幾十年音信不通的趙曉梅也神奇的回來了,身邊帶著一個胡須花白的老頭兒,文質彬彬的,很有風度,很有派頭,浙江溫州口音,一個什麼服裝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坐的是大奔。讓趙家莊人眼前又是一亮。
趙曉梅四十多奔五十歲的人了,人過中年,額頭上有了清晰的皺紋,精神卻顯得非常好,臉上表現出來的是那種飽經風霜的干練。因為二哥趙宗義家里沒有通公路,他們在趙宗彪家里暫歇。相干不相干的人都跑攏來問長問短,看西洋景兒。
趙曉梅喝了口茶說,那時候,自己一個瘋瘋癲癲像叫花子一樣的人,身上沒有一分錢,卻跑了大概七八個省,二十幾個縣,名字大都叫不出來。吃的是剩飯剩菜,住的是屋檐下,車站候車室或者馬路上,只要遮風避雨就行……
不過她恍恍惚惚覺得,城里的人比鄉下的人溫和一些,富有同情心一些,對她這樣一個人,大都能伸出援助之手,還不是那種施舍型的,是從內心深處同情,尤其是小孩、婦女和老人。這一點,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出來的。
若干年過後,她鬼使神差,隨著經商的人流跑到了溫州。那可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啊,也正趕上了改革開放了。是這個叫老高的服裝商人收留了她,並把她送到精神病醫院,像親人一樣呵護。大到醫療費用,小到衛生紙、水果,親自端屎端尿,照顧得無微不至。長達年把的康復治療,通過藥物和心理救治(她認為,老高的安撫似乎比藥物治療更重要),終于使她重見了天日。
她康復以後,加入了老高的公司,從頭學習經營之道,她讀過書,學起來快,很快成為了他公司的業務骨干,幫助老高擴大了業務,增加了利潤,也贏得了員工的尊敬,老高更是感激她。
適逢老高的愛人去世,她也漸漸走進了老高的生活。哪怕年紀相差二十多歲,屬于老少配,他們還是走在了一起,風雨同舟十幾年,相敬如賓。業務越來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心里卻老是惦記趙家莊。這不?就回來看看,也給爹媽掃個墓,給親戚族間打一聲招呼……
趙曉梅說得比較平靜,但看得出來,她的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這從她看趙宗彪的游弋閃爍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來。
趙宗彪發現了趙曉梅對他還有些畏懼,于心不安,就建議,一面吩咐人去叫趙宗義和趙宗禮,一面在餐館里陪他們夫妻吃一個飯,溝通溝通,聯系聯系。趙曉梅還在猶豫,老高卻爽快的答應了。他以一個商人的慧眼看出來,這趙宗彪是這一帶的「大哥」級人物,入鄉隨俗,哪敢有半點怠慢。
在餐桌上,趙宗彪對趙曉梅說︰「他曉梅姑姑啊,當初是小老虎哥哥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喲……」
「哪里的話,哪里的話……我知道,我那個樣子,給你們添了不少的麻煩。真對不起,對不起。既對不起小老虎哥哥你,也對不起所有姓趙的。唉……」趙曉梅言為心聲發自肺腑。
老高也被感染,站起來給趙宗彪鞠了一躬後說︰「是啊,是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曉梅當初給你們添麻煩了。」
趙曉梅感激的看著丈夫,小鳥依人樣,往丈夫身邊靠了靠。
趙宗彪舉杯相邀︰「這樣說,就見外了不是?好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他曉梅姑姑,你現在病好了,也成家立業了,我祝願你們生意興隆,白頭到老,來,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
說話之間,趙宗義兩口子風風火火跑來了,和妹夫相認以後,萬千之感,盡在心田,趙宗義喝了一杯悶酒,盯著妹子看,說不出話來。等他們吃喝得差不多了,就接了妹夫、妹子,回家去。二嫂邀請趙宗彪晚上過來陪姑爺,趙宗彪愉快的答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趙曉梅和老公去祭奠了趙氏祖塋,看見爺爺和父親的碑石,一時感慨系之。讓二哥牽頭,知會趙宗彪,由他們出資,把後山蓮花洞旁的天坑舌忝了,建成一個小花園,在花園正中給媽媽立了一塊碑;要趙佳牽頭,他們出資,給大哥大嫂立了一個雙人大大碑。
他們還去關帝廟上了香,許了願。如今的商人們,尤其相信神祗,祈望能保佑他們財源滾滾,百事順遂。
趙曉梅還沒忘了在她當初一個人住的地方去看看,可保管室已不復存在,她的那間小屋也早拆除了,現在被人種上了烤煙和魔芋……
她帶著她的老丈夫,走在趙家莊的田塍小道上,給他說那過去的故事……
他們還開著車去看了趙卓一家。看了正在生病的張雲天和二姐趙曉荃,張雲天和趙曉梅相見,雙方感情都很復雜,尤其是趙曉梅,她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姐夫是該愛還是該恨。趙曉荃對這個堂妹能有個好的歸宿,還是欣慰的,至于昔日的不愉快,隨著時間的煙雲流逝,早已淡忘……
這期間,溫州商人和趙宗彪合計,由趙宗彪牽頭在張家寨開一家服裝精品專賣店,由溫州方面供貨。給趙宗彪的生意又增添了新鮮血液。當他們知道趙宗彪現在生意越做越大,資金有缺口時,主動為他融資。趙宗彪表示,日後賺錢了,算他入股。老高說,隨便你。
當然成了闊太太的趙曉梅沒有忘記對族人們的關照,每家每戶都得到了她一份兒好處。
她私下對趙宗彪說,若哪一天,老頭子走了,把他的後事處理完了,她還要回她的趙家莊,這里,才是她的根……
趙宗彪說,什麼時候想回來,打一個電話,我帶人來接你。
趙曉梅走的時候,姓趙的家家戶戶都給她送了東西,送的多是土特產,尤其以各種腌制的辣椒,譚妙芸送得最多,因為他們大家都知道,她這個人吃不慣南方菜……
這一段時間,趙家莊回來了一個個牛逼人物,這是李得成沒有想到的,他不敢出門來,怕有人找他拼命,特別是趙宗智和趙宗信回來的時候,他們與他是有深仇大恨的哦。
趙曉梅回來了,他也不敢出來,她的瘋,與他李得成是有著直接的關系的。只見今日錦衣還,誰聞舊時撿破爛?他裝了十天半月的病,把生產都耽擱了,又讓老婆胡麗瓊好一頓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