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第十八回圓明園萬劫不復恭親王督辦和局（下）
第十八回圓明園萬劫不復恭親王督辦和局（下）
通州失陷，咸豐皇帝徹底絕望，于1860年9月22日離開皇宮，逃往熱河。臨跑前留下他的弟弟恭親王奕?為欽差大臣，授以便宜行事之全權，「留守北京，督辦和局」。奕?身材中等，體態較瘦，長著兩道半禿眉，一雙水泡眼，高顴骨，尖下巴；處事頭腦精明，為人詭計多端；因其在皇族中排行第六，被時人稱為「鬼子六」。奕?受命之後，立即派橫祺趕往通州，照會額爾金要求和談。此時，英法聯軍因通州之戰後，需要休整半月時間，以補充彈藥、給養。故額爾金同意恢復談判。然而，在隨後的談判中，雙方分歧極大。中方堅持要英法軍先退兵，次在通州換約簽字畫押，後釋放巴夏禮。英方則堅持要先釋放巴夏禮，次在北京換約簽字畫押，後退兵。因此，談判變成了無休無止地爭吵，翻來覆去地扯皮。
額爾金召集英法軍將領開會，研究怎樣才能達到目的。法國公使葛羅道︰「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實施更為嚴厲地報復和懲罰。」格蘭特道︰「血洗北京，燒毀中國皇帝的皇宮。」額爾金道︰「不可。摧毀皇宮就等于消滅了大清王朝，就是在給太平天國幫忙。」孟托班道︰「我主張索取巨額賠款。」賀布陰險地道︰「既要保留大清皇帝，又要懲罰大清皇帝。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毀滅圓明園；那是中國皇帝最喜歡的住處，他和宮廷成員每年有多半日子在那里度過。毀滅圓明園，對中國皇帝的尊嚴和感情都是極為殘酷的懲罰。」額爾金道︰「這個主意好，毀滅圓明園，能給中國人留下難以磨滅、永久保存的印象。」會議最後決定，聯軍攻入北京後，保護皇宮，毀滅圓明園。
圓明園位于北京西北郊的海澱，周圍三十多里，佔地五千多畝；是清朝的五代皇帝歷時一百六十余年，既保持了中華古典建築之精湛手法，又融匯了西洋建築之高超藝術，精心修建、經營起來的皇家園林。園內有精美絕倫的建築物二百余座，其中宮殿、祠廟、別墅、寶塔蔚為壯觀；花園、叢林、假山、假洞相映成趣；湖泊、橋梁、樓台、亭榭彼此勾連；堪稱中西合璧之典範、古今藝術之精華，享有「萬園之園」的美譽；是皇室成員主要的生活、娛樂場所。園內宮殿交錯，樓台巍峨，有的大氣磅礡，有的小巧玲瓏，無不豪華明艷，極盡富麗堂皇。又有無數琪花瑤草，四季飄香，蒼松翠柏，八面環繞。人造假山，賽昆侖、似天台、比嵩岱、仿華岳，處處巧奪天工。參差洞府，有水簾、像太極、勝瑤池、如蓬萊，個個幽雅超群。修成江河湖泊，游船港灣諸景皆備；造就名川峽谷，茅庵酒肆意境逼真。人行其中，即成自然圖畫，無夢也幻；置身園內，如同成佛登仙，不醉亦痴。漫步暢游，美景層出不窮；八方眺望，令人目不暇接。這邊︰曲徑通幽，古洞盤旋；泉鳴琴韻，瀑飛煙嵐；忽听猿啼鶴唳，又聞鶯唱燕喃。那邊︰峰巒疊嶂，湖光瀲灩；橋環路轉，樓台忽現；既可臨軒餌魚，又可登閣戲猿。白天︰日照群芳，爭奇斗艷；花溢胭脂，葉滴翠藍；左顧蒼松蔥郁，右盼翠柏森然。夜晚︰月籠宮殿，燈火闌珊；酒醉歌舞，人夢青鸞；風飄細樂裊裊，雲漾更鼓點點。直教佛祖到此想還俗，嫦娥入園悔成仙。更可貴者，是園中收藏之商彝周鼎、秦劍漢鐘、古董禮器，件件全是民族瑰寶；歷朝名家字畫、文物典籍、鎏金雕刻，樣樣皆屬價值連城。斯園之美，天上少有，人間無雙；斯園之造，技藝精湛，美侖美奐。何以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其一、此園勝似神工造，賽過天堂與仙島。山明水秀奇景麗，奼紫嫣紅無限好。
其二、紅牆碧瓦水晶宮，雲窗霧閣彩霞生。金妝銀砌珍寶殿，雕梁畫棟琉璃燈。
其三、山亭水榭八面風，曲欄回廊四處通。天下萬山與千湖，妙手縮入一園中。
其四、傳國奇珍積如山，藝術精品隨處見。民族智慧典藏地，華夏文明聚寶園。
10月6日，孟托班率領二千法國步兵、一千英國騎兵闖入圓明園。眼前的神奇美景、精巧的建築藝術讓侵略者目瞪口呆，連聲驚嘆。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璀璨奪目的瑪瑙鑽石、名貴精巧的項鏈手鐲、雍容典雅的古董禮器，使英法軍如同進入夢幻世界，仿佛置身天堂勝境。孟托班發出搶劫的命令後，英法軍如夢初醒，個個露出貪婪的目光，發瘋似地撲進一座座宮殿大肆搶劫。他們打開「紫碧山房」，踩著滿地的綾羅綢緞，把精美的繡花衣服和絲綢成捆成抱的搬出庫外，用車運、用馬馱，匆忙搬走。他們闖進「蓬島瑤台」，將堆積如山的古銅器、金時鐘、琺瑯瓶、翡翠、瑪瑙、寶石，裝入背囊，佔為己有。他們沖入「正大光明殿」，掀翻金鑾寶座，打碎九龍御案，洗劫了大批的黃金、白銀、碧玉雕成的如意、精美絕倫的瓷器、純金鑄成的佛像。他們涌進「九州清宴」，仿佛進入了迷宮；眼花繚亂的寶物，使他們不知該拿什麼東西好︰為了琺瑯瓷瓶而把綢緞衣服丟掉，為了銀子又把瓷瓶丟掉；為了金子而把銀子隨手丟掉，為了瓖有寶石的時鐘又把金子丟掉；一個個上躥下跳、手忙腳亂、你爭我搶、丑態百出。他們沖進「天地一家春」，把能拿動的金簪玉佩、奇珍異寶、項鏈手鐲裝進自己的背囊、腰包，把搬不動的玻璃屏風、梳妝櫃台、楠木桌椅等貴重物品瘋狂地砸爛、打碎。他們撞入「碧桐書院」，把價值連城的名人字畫、古書典籍視為廢紙，隨手撕爛，四處拋撒，任意踐踏。他們一個個空手而來，又肩背手提、負重累累，邁著沉重的步子滿載而歸；許多人居然穿著皇後、妃子的繡花旗袍，套著貂皮大衣，懷里抱著景泰藍瓷瓶；還有許多人頭上戴著清朝大員的花翎官帽，脖子上掛著翡翠項圈。貪婪使他們喪失了人性，搶劫使他們變成了魔鬼。
一天的劫掠結束後，英軍中產生了強烈的不滿情緒。許多軍官和士兵，因在別處駐扎而未能參加搶劫，一個個眼冒綠光、恨恨不已；營房中幾乎要發生火並。格蘭特聞報，大為震驚，急忙與孟托班聯名發出一道命令︰「凡劫掠所得，應立即送交戰利品管理處，以便公開拍賣，價款歸全軍分配。」于是，又引起了那些劫掠贓物者的不滿。然而，命令還是執行了，不過由于隱瞞和舞弊，只交上來了一部分。這個收贓與重新分贓的過程，進行了五、六天才告結束。每個侵略者，從將軍到走卒，都得到一份贓物；于是，皆大歡喜。
圓明園遭劫後，留守北京的清朝文武大員恭親王、怡親王、慶親王、僧格林沁、勝保等人聚在一起，反復議論，有的主戰，有的主和，爭論半日，無法統一。恭親王大怒︰「不議了。皇上要我督辦和局，和為貴。我決定︰立即釋放巴夏禮和所有俘虜，立即答應英夷的一切條件，立即換約簽字。」會後，他派恆祺送巴夏禮等戰俘到城外，並照會額爾金。然而，額爾金的要價又上漲了，公然提出︰「三天之內，你們必須大開北京城門，英法聯軍將以征服者的姿態舉行入城式。否則，我們將開炮攻城。」恆祺回報，幾位王公大臣又爭論了兩天，最後還是由恭親王獨斷︰「為了保全京城，接受英軍的新條件；開放安定門，並交給英法聯軍駐守。」恆祺出城交涉，額爾金又增加了新的要求︰「舉行入城式時，清朝王公大臣必須率領百姓列隊歡迎。」恆祺再次回報，恭親王滿臉無奈，長嘆道︰「已經是開門揖盜了，還要列隊歡迎。唉——，同意。照辦。」
10月13日，北京安定門守軍全部撤離，城門大開。恭親王和恆祺驅趕著一群居民，在城門里列隊等候。中午十時，英法聯軍以軍樂隊為前導，接著是額爾金、葛羅、格蘭特、孟托班等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揚地進城；隨後是一隊步兵，昂首挺胸，闊步而入。恭親王和恆祺迎上前去，打躬作揖，交出城門鑰匙。路兩邊的居民個個垂頭喪氣，有的長吁短嘆，有的低聲抽泣，終于有人忍不住內心傷痛而嚎啕大哭，引得眾人哭成一片。
哭聲也會傳染。你听，北京在哭、中國在哭、炎帝在哭、黃帝在哭，炎黃子孫在傷心痛哭。相反，額爾金在笑、葛羅在笑、英軍在笑、法軍在笑，英法強盜在肆意獰笑。後人讀史至此，奮臂揮毫，賦詩一首，詩曰︰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揮淚磨刀劍，揚眉鑄槍炮。東亞有雄獅，睡醒必咆哮。喚起眾同胞，奮威滅強盜。
後人又有詩志之曰︰
英法聯軍太猖獗，神州遍地血與火。京都破碎誰之過？奇恥大辱何時雪？落後挨打鐵血律，民族自強救中國。炎黃子孫快奮起，振興中華靠你我。
敵人佔領北京後，雙方重啟會談。額爾金提出新的條件︰「換舊約之外，必須再定新條約。」奕?試圖拒絕︰「此次只換舊約，無需再定新約。」額爾金暴跳如雷，大吼道︰「你們是戰敗國，只有無條件接受我們的全部要求。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言訖，怒氣沖沖地離開會場。第一次談判，只說了三句話，便告中斷。
額爾金跑到英軍指揮部，要求格蘭特︰「立即率軍向熱河進攻，捉拿中國皇帝。」沒想到格蘭特堅決反對道︰「不，我們現在不是進攻，而是立即撤退。」額爾金大驚道︰「為什麼？」格蘭特道︰「我們孤軍深入，戰線拉得太長。如果中國政府運足底氣，和我們決一死戰，後果將不堪設想。或者中**隊一但封鎖天津海口，切斷我們的退路；待我們的彈藥消耗殆盡之日，便是全軍覆沒之時。」額爾金听罷，哈哈大笑道︰「格蘭特將軍，你是一位非常可愛的軍事家，可惜不是政治家。」格蘭特道︰「政治家又當如何？」額爾金道︰「從政治家的角度看，在中國皇帝的心目中，真正的敵人不是我們，而是和他爭奪皇位的太平天國。所以，中國皇帝不會和我們決戰。」格蘭特道︰「那也不能進攻，我們的彈藥確實不多了。」額爾金沉思片刻，道︰「那好吧，我們立即火燒圓明園；既不費一槍一彈，又能給中國政府施加壓力。」
10月18日，格蘭特指揮三千多名英軍闖入圓明園。他們手持火把，大聲嗥叫，四處縱火，肆意焚燒。頃刻之間，一縷一縷的青煙，從四面八方蜿蜒升起，越過一叢一叢的樹梢，逐漸變粗、變濃、變成一朵一朵的巨型黑色蘑菇，向上升騰、翻滾；數百上千朵巨型黑蘑菇不斷地扭動、搖晃、膨大，在半空中彌合成一大片厚厚的烏雲，遮天蔽日，籠罩四野。一股一股桔黃色的火苗，從窗戶眼中爬出來，舌忝著窗欞向上蔓延，逐漸爬上雕梁畫棟，變成長長的火蛇；成千上萬條火蛇在房檐口互相拍打， 啪啪響成一片。「轟」的一聲，火蛇竄上房頂，匯集成無數條碩大的火龍，在空中舞動、跳躍，嘩嘩啦啦迎風呼號。前後左右的宮殿、祠廟、樓閣、亭榭，個個被火龍纏繞，烈焰飛騰、黑煙翻卷。無數的文物古董、奇珍異寶全部陷入火海。火光照亮了大地，烤焦了地上的奇花異草。火焰燒著了園中的蒼松翠柏，無數的松柏冒出油脂，越燒越旺，變成了無數支巨大的火把。熊熊火焰，滾滾濃煙，彼此交織，爭相肆虐，四面擴展，融為一體。縱橫三十多里的圓明園，變成了煙的世界、火的海洋；大地皆赤、滿天通紅。
火光大起之前，縱火犯們紛紛竄到園外，站在遠處觀賞他們的「杰作」。火光映紅了魔鬼的臉龐，魔鬼們則對著火光肆意獰笑。而在園內，三百多名忠于職守的宮女、太監全被活活燒死。無情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精美絕倫的圓明園變成了一片灰燼，滿目碎磚爛瓦，四處殘垣敗壁。何以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其一、歷經五代皇帝修，豺狼縱火化冥幽。瑰寶盡被群盜毀，文明遭劫鬼神愁。借問園主何所去，不是御敵是逃走。縱使掬盡四海水，難洗咸豐滿面羞。
其二、熊熊烈火日夜焚，滾滾黑煙天地昏。罄竹難書逆夷罪，萬園之園成灰燼。安得猛士揮寶劍，誅盡強盜掬血飲。食肉寢皮不為過，挫骨揚灰方解恨。
人，人是一種什麼東西？人的身上，一半野獸，一半天使。人是由野獸進化來的，故人之身上不可避免的帶有「獸性」。孟子曰︰「食色性也」，即指人具有獸性之一面，有著與獸類相通之處。但人之所以為人，不在其獸性，而在于其身上之「人性」。人經過億萬年的進化，不斷地接受「怎樣做人」的教育，積德修身、棄惡揚善；不斷地積累人類文明、注重禮儀，故而日漸高雅、文明；此即逐步具有「人性」，而方能稱之為人。孟子又曰︰「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即是說人必須接受文明教育，否則就如同野獸。不幸的是，人的身上有時會萌發出獸性。尤其恐怖的是，人的身上一旦萌發了獸性，他就比野獸還壞。野獸逞強施威，不過憑借自身之尖牙、利爪、毒液、鉤刺。而人一旦獸性大發時，則會運用烈火、刀劍、槍炮等手段，殘殺同類，毀滅文明。你看，那些自稱是來自「文明世界」的英法聯軍，在圓明園之所作所為，他們的身上還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嗎？沒有了。在他們身上，只有**果的獸性。他們不是人，而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
圓明園被焚毀後，恭親王奕?嚇得膽破心碎。在隨後幾天的談判中，額爾金氣焰囂張、桀驁狂暴；奕?唯唯諾諾、全部無條件接受。雙方最終達成一致，遂于10月24日在禮部大堂簽訂了中英《北京條約》，同時互換了《天津條約》的批準書。次日，對法條約亦照此辦理完畢。此次簽訂的中英、中法《北京條約》，其主要內容是︰開天津為商埠；準華工出國；割讓九龍司給英國；許法國人在華自由傳教；賠償英法兩國白銀各八百萬兩。作為交換的條件是︰英法聯軍退出北京，交還廣州。
當英法聯軍進攻京津時，沙皇俄國也派出公使一路跟隨。乘英法聯軍勒索之後，俄國公使誘騙奕?簽訂了中俄《北京條約》，將烏蘇里江以東四十萬平方公里的中國領土，劃歸俄國。
在慶祝簽約的宴會上，額爾金非常滿意，對奕?贊不絕口︰「你是中國政府最優秀的外交官，我們希望貴國的外交繼續由你主持。」葛羅則宣稱︰「法**隊願意為恭親王效勞，幫助你們消滅太平天國。」奕?連忙稱謝。額爾金道︰「為了我們的共同利益，我們將支持貴國政府繼續維持對臣民的統治。」俄國公使也表示︰「我國政府願意出兵，協助你們平息長江流域的叛賊。」奕?頻頻致謝，一再表白道︰「我一定轉奏皇上，力爭借師助剿，盡快平息江南叛賊。」隨後，英法聯軍于11月9日退出北京。至此，第二次鴉片戰爭結束。
第二次鴉片戰爭規模很小，打到北京城外的英法聯軍只有七千人，而北京城內外的清軍總兵力超過十萬人。如果認真打，這十萬清軍即使全是豆腐渣，一齊擁上去，也足以把七千侵略者踩成肉泥。更何況侵略者孤軍深入，犯了兵家之大忌。清政府若能以重兵奪回天津港口，切斷敵人的軍需補給線，亦足以把英法聯軍困死在北京城外。但是，清政府卻戰敗了。敗得莫名其妙，敗得不可思議。根源何在？在于封建**制度的腐朽性。封建**制度的核心是皇帝的家天下，為了防止臣下篡權謀位，皇帝不用人才，專用奴才，而且是在奴才中專用昏庸無能之輩；而無能的文武大臣，又會挑選和任用更無能的下級；如此層層任用下去，其後果可想而知。皇上不想作戰，只想議和；其各級奴才便唯命是從，全力議和；所以，戰敗投降、割地賠款，就成了必然現象。這才是︰豺狼殘暴攻京津，封建**是禍根。要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