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第三章兒女情悲(十二)
幾乎是一瞬間,匕道插進了他心髒所在的部位,緩緩向下劃動,又一彎,「月」字的一撇流暢地寫好了。
一線血隨著鋒刃的走動優美噴射。
「不要……」月潔起身抓他握著匕首的那只手,被他另一只手推倒在炕上。
「等我寫出你的名字,你就能看到我的心了。」他說,臉上的皮肉不停地抽動,但仍帶著微笑。
他繼續寫下去,不斷加快進度。
血成片地往下淌了,他的臉色急速地變幻,整個身體都在打顫。
「月」字刻好了,再刻「潔」字。血漫過匕首,沿著他的手臂,在肘彎處匯傾成小河,向地面灌注。
她嚇傻了,呆坐著,看著他,眼楮里有淚順著臉頰滑動。
他堅毅如磐石,不可阻擋。
他的胸膛以下全被血的簾子遮蔽了。他腳下的地面也汪成了血的湖泊。
「潔」了刻好了。
地面吃飽了血,血開始上漲,沒過了他的腳踝。那濺的血,把月潔也變作了血人。
「現在你可以看見我的心了。」他說,想笑,可是笑不動了。
他用鋒刃在「月潔」兩字中間的部位一挑一撅,他的心尖就露在了外面。
月潔瘋了一樣抱著被子往前一沖,把被子堵在他的胸口上。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
被子很快就膨脹成了血袋,經她的兩手的擠壓里面的血四下里噴射,把牆壁也染成了紅色。
血止不住了,像決了堤一樣。
地面、牆壁、炕上、家具、棚頂,全部是腥紅一色。
「我也把我的心拿給你看!」月潔說,奪過匕首,在自己的胸前亂劃,但被他把匕首搶過來,甩扎在窗稜上。
兩個人的血匯合、奔涌。
小屋里的血飽和了,血從門縫向外間滲流。沒多久,血的河流便在這座房子里泛濫成災。小屋里的血漲到膝蓋那麼深了。
月潔把他拉到炕上,用舌頭拼命舌忝他胸口的血。
她從她父親那兒學過一些本領的,她邊為他舌忝舐邊念動咒語,沒一會兒,他胸口的血止住,傷口愈合了一小半。
但更多的血仍在洶涌,不知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兩個人互相親吻著,在炕上翻滾,就像兩條紅蟒。
血沒過炕面,兩人撲騰著,變作了兩條大紅鯉。
屋門被血撞開了,里間和外間的血交匯出狂風惡浪,外間的鍋碗瓢盆裹挾在血流里,有一些漂到炕上來,跟他倆一起發出愛的鳴奏曲。
血冒著氣泡,一刻也不停地上漲著。
轟隆一聲,炕塌陷下去,兩個人驚叫,往下一沉,嗆了滿肚子血。
他倆掙扎著爬上窗台,撩開窗簾,打開窗子,從窗子跳出去,倉惶而逃。
像是有什麼將他倆追趕,他倆跑呀跑,一口氣跑出村子,爬上一個小山丘。
他倆停下來向村子眺望。
殘月下的村子灰蒙蒙的,只有一處閃著光亮,那就是李家大院,像著了火一樣,越來越亮,四射出腥紅的光芒。沒多久,整個村子都被這血光籠罩了。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恐懼和不安。
突然轟的一聲,李家大院的房子全部崩塌,像挨了炮擊一樣。同時,李家大院上空電閃雷鳴,黑雲翻滾。紅光漸漸消隱,黑暗不斷擴大。不多一會兒,紅光消失,整個村子復歸黑暗與寧靜。
他倆從小丘上下來,向遠處的山林走去。
上有雪花飄舞,但它們並不掉到地上,而只是在頭頂盤旋。一片一片,一片片,像些白色的鱗片,密密匝匝排滿空。
整個世界白光閃耀。
他倆驚懼著、迷惑著、迅跑著,向著夢的方向。
晨光熹微時,幻像消失。
他倆停下來休息。
一夜的急走,他倆現在正處在一座高山之上。兩人坐在那兒辨別著方向,好盡快走出這片山林。
突然附近傳來一陣沙沙聲,像是有人走動。
永春站起來張望。啊,不好,一只黑熊撞入了他的視野。
黑熊同時看見了他,它咆哮一聲,向這邊猛沖過來。
他用身體擋住月潔。
黑熊在離他倆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來。它的眼楮里射出貪婪的光。
「月潔,別怕,你先跑,快!」
「不,要死死一塊!」
黑熊咆哮著沖上來。永春挺身相迎,被黑熊撲倒在地。
月潔兩手捂了臉,尖叫一聲癱坐在地上。
永春和黑熊搏斗。
當月潔移開手指,透過指縫她看見永春和黑熊翻滾一陣後,永春給壓在下面,黑熊的利齒切進了他的脖頸。
月潔騰地跳起來,奔了過去。她抓住黑熊的一只耳朵往邊上拉,黑熊一甩頭,月潔給甩出去,撞在一棵樹上,暈死過去。
等她醒過來,黑熊正對著一棵樹發瘋,又是咬又是啃又是摑巴掌,顯然它把它當作人了。永春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月潔哭叫著撲了過去。
黑熊听到叫聲,循聲音張望一會兒,就朝這邊沖過來。
這時月潔發現這只黑熊的兩只眼楮全瞎了,成了血窟窿。永春把它的眼楮抓瞎了。
它從她的頭頂沖過去,撞倒樹木,直沖,一頭栽到那邊的懸崖下去了。
永春的脖頸給咬斷了,他死了。
太陽從地平線上一躍而出,把它的光芒投給黑暗、陰冷的人世。
月潔抱起永春的尸體,一步一步向黑熊栽下去的方向走去。
到了懸崖邊上,月潔說︰「永春,不要怕,我們回家。我們到家了。」
月潔一縱身,抱著永春跳下懸崖。
幻美的朝霞正把這個世界渲染成一幅堂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