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第七章血災（一）
創建黑水鎮的那些日子，永強夜夜都到江邊，跪在沙灘上，面對著江北痛哭。
就在韓晶玉把永強、俊娜送走的那個早晨，東方地平線上的朝霞滾沸得像血一樣紅時，大屠殺悄悄拉開了序幕。
那時韓晶玉正在屋子里梳妝，不知怎的，她來了心情，要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感覺很久很久了，她都沒有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了。這要一打扮，她發現自己沒有想像得那樣老、那樣難看，她風姿綽約，魅力十足。
永福正在院子里劈柴。自從水水死後，他徹底蔫下來了，除了干活，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似乎干活才是最好的發泄。
永興剛洗漱完，正在房間里撫弄他心愛的獵槍。
院門開了，永生從賭場回來了。他還是戒不了賭，他愛女人，也愛賭。他贏了，臉上滿是光彩，鼻子里哼著小調。但到了家門前時，他的臉色就抑郁了。他屏住呼吸，放輕腳步，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院門挑開。這段時間以來，除了靈秀，幾乎沒有人管他了。這對他是好事情，奇怪的是，他一到家門前，愧疚與不安就來折磨他了。他從永福背後溜過去，進了自己房間，蒙頭大睡。
靈秀正在廚房里忙。這一夜她沒睡好。幾次外面有聲音，她都以為是永生回來了，結果都不是。她對永生既愛又恨。也就熱乎了不多幾，也就十多吧，他的賭性又犯了，又出去賭了。對此靈秀也沒辦法。她跟永生偷情是不合道德的，人前她不敢與永生太過親近，人後也不敢太放肆。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給他錢。但這難不住他的。他有的是辦法。何況有時候他還會贏的，不需要她給錢。有時生氣了她想跟他分手，這麼一個賭棍她真還有點看不上呢，可是除了他，她又別無選擇。
村子里先是響起零星的槍聲，之後槍聲大作，哭叫聲連成一片。隱隱听到「沙俄兵來了」的叫喊。
永福跑到門外看去，見村那邊火光沖，一些人往這邊奔跑，有幾個跑著跑著就跌倒了，再也沒有起來。一群沙俄兵在後面緊追，一邊唧哩呱拉亂叫，一邊開槍。跑得慢的那幾個被沙俄兵用槍刺刺倒在地。永福趕忙往院子里跑，邊跑邊喊︰「沙俄兵來了！沙俄兵來了！」
接下來的一幕不用說了，凡是僥幸活下來的都給趕到江邊，實施集體屠殺。只有極少的人游過江去，絕大多數人要麼死于子彈的射殺，要麼死于槍刺的穿刺，要麼淹死在江水中……江邊尸體成堆，江上尸體漂流，江灘和江水都被染成了腥紅色……一條黑江，變作了紅江……
吳斗滿預言的大災難降臨了。
韓晶玉率李家人在庭院叩別先祖牌位。三叩首之後，韓晶玉雙掌合什，祈求菩薩保佑，接著又劃起十字，向上帝祈禱了一番。韓晶玉突然想起前上午傳教士來向她告別，說是被派往內地大城市去了，可能是哈爾濱。他對韓晶玉說，野蠻的時代快要來臨了，並要她保重。她當時沒听懂他說的話的意思。現在看來，他是話中有話，不過，她相信，連他也不敢想像，這個野蠻會血腥到這個地步。
她要祖宗、菩薩和上帝都來保佑他們李家人平安地度過這場大災難。
「拿起家伙，各自逃命去吧！」韓晶玉說。
一直被永興拽住的元強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齊往外涌，可是元強不走，他朝永興的手上狠咬了一口，就逃回自己房間里去了。永興、永福和永生要跟進去，被韓晶玉擋住了。
「你們走吧！不要管他了！我們不能全死掉！快走！」
大家齊奔到了院門口，永福回頭，卻見韓晶玉仍站在那里，注視著他們。
「媽，快走啊！」永福叫了一聲。
「你們走吧！我留下來陪你們的爸爸。你們快走！」
靈秀奔過去，拉住韓晶玉，說︰「媽，快走，我們一起走。」
槍聲近到院牆外面了。
幾根燃燒的樹枝越過院牆了進來，靈秀往旁一推韓晶玉，火焰落在她倆的腳前。無數的火焰拋進來。院子里的草垛起火，邊上的柴垛也燃了起來。靈秀的房間的窗子也嗶剝作響了。
轟的一聲，一顆炸彈在院門口爆炸，把院門炸了。站在最前面的永興當場被炸死。其他人被氣浪彈沖回來，摔倒在韓晶玉面前。
幾個沙俄兵出現在院門口。
沙俄兵舉槍要射擊，躺在地上的永福率先開槍，兩個沙俄兵應聲倒地，其他幾個立即躲到門邊牆後去。
「騎馬沖出去！」永福喊。
永生從馬廄里牽出兩匹馬。
兄弟倆一躍上了馬。
「媽，快上來！」永福喊，伸出一只手去。
「你先上！」韓晶玉對靈秀說。
永生一拉靈秀，靈秀上了馬背。
「快啊，媽！」永福伸手拉她。
韓晶玉猛地一拳砸向馬，馬嘶鳴一聲，向外沖去。永生緊跟在後。
馬沖出院門，撞倒了三個沙俄兵，向江邊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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