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魔譚 第七章 不服來辯

作者 ︰ 江南煙酒生

暮色中,少年沐浴著夕陽的余暉,竟是染上了幾分神聖的味道。

這時才有人想起,蕭然還有一門書科也得了滿分,不由得再次將目光聚集在那卷紙上。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草坪之上,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這群考生仿若剛進書私塾的學子,帶著幾分好奇與興奮,跟著先生搖頭晃腦地讀著詩文。

先前聚集在嵇雲與陳方身上的目光全然被蕭然吸引了過去,一道也未留下。嵇雲臉色微白,很是不甘,但蕭然的那闕《菩薩蠻》和那篇《大學之道》還在耳畔回響著,他不得不服。

南雲公主緊攥裙擺,臉色最是難看,此時的蕭然愈是風光,她便愈嫉恨。

要說此間誰最高興,卻不是蕭然本人,而是唐離兒了,看她那笑意甜甜的樣子,似乎是她得了滿分。奔奔跳跳地跑到被考生們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的蕭然面前,唐離兒有些怯怯,笑著說道︰「蕭然哥哥,你真厲害!」

眼見一襲淺粉紗裙的少女,帶著無邪的笑容仰頭看著自己,蕭然心里沒來由一陣喜歡,他很自然地伸手模了模唐離兒的發髻,贊道︰「離兒可比我厲害,都進了一百名哩!」

蕭然指了指榜單,唐離兒的名字排在第九十六位。

「嘻嘻。」少女潔白的牙齒在夕陽下熠熠奪目。

……

「姑爺真厲害!」掃兒的臉上難掩興奮之色,雀躍著說道。

主僕二人站在林間一塊青石上,身姿為樹木所掩,蘇焚香靜靜地看著那個沐浴在金紅色光芒中的少年,心緒難寧,那身影看似很近,又似乎那般遙遠。

「雖然我不明了,但我知曉他的心中定有某些遙遠的追尋。」蘇焚香喃喃自語。

掃兒听著這莫名其妙的話語,有些模不著頭腦,她撲閃著一雙大眼珠,可憐巴巴道︰「小姐,我听不懂。」

「我想看他走到哪兒去。」蘇焚香繼續說道。

掃兒直以為小姐犯了什麼毛病,干脆閉上嘴巴,緘默不語,再次將目光投向蕭然。

那邊廂里,考生們還在震撼之中不曾回神,一名青衣小廝小跑著從雙苑出來,來到眾人面前,氣喘吁吁道︰「範苑長叫你們再等一等,理試成績稍後便能出來。他說後日便是分院的入院試了,叫你們好生在家調養,明日也省得再來奔波。」

木欄前聚集著的幾乎全是文科生,理科生們都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此廂,若不是想看看蕭然與張謙打賭的結果,他們恐怕早就離去了。如今听說理試榜單也要放出,這群人便一個個奔了過來。

文科生們很自覺地往後退去,卻未離開,因為所有人都知曉,蕭然還參加了理試。不知為何,他們都想看一看蕭然的理試成績。

有人是出于嫉妒,想要看蕭然失落的模樣,也有人是出于崇拜,想目睹一個奇跡的誕生。

「陳兄,你不走麼?」嵇雲對陳方說道。

陳方笑了笑,那笑意多少有些許其他意味,道︰「你不也沒走麼?我想看看熱鬧。」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頗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對于那無半分懸念的成績,蕭然自然也無半分好奇期待之感,他拉著唐離兒往人群外圍擠著,道︰「離兒,我們去外邊,這兒都是汗臭,還有狐臭。」

此時蕭然剛好經過那樸永昌身前,卻見得對方面色微白,似是被說中了痛處。

唐離兒咧嘴笑了笑,跟在蕭然身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蕭然哥哥,你不好奇自己拿了多少分麼?」

「都是滿分。」蕭然自然而然地答道。

此話一出,一道道不諧的目光聚焦在蕭然的身上——

「狂妄之徒!」

「徒逞口舌之快誰不會呀?」

「都要放榜了還在賣弄風頭。」

幸好蕭然拉著唐離兒逃得快,否則指不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一如文科生瞧不起理科生一般,理科生對那些酸腐文人也是厭惡得緊,哪怕蕭然的詩文驚天地泣鬼神,他們也不會有何敬意。

「蕭然的文才天下無雙,就是忒孤傲了些。」有人嘆道,「文試原本可以得個魁首,卻偏偏要交個白卷。如今兩門得了滿分,見好不收,還要去惹那群理科蠻子……」

「他當初可正是憑借一道九宮題進了蘇家的門,指不準理科也很厲害呢?」

「我不信天下有此等天才,他還未滿十九歲吧?」

……

蕭然兀自與唐離兒說說笑笑,沒有理會周遭的噪噪議論。

半個時辰後。

理苑終于派了青衣小廝出來公布成績,理科考生人數少,所以只排出了前五十名。

「咦,怎麼沒有第一名?」

圍在木欄前的考生們目光聚集在那榜單上,看著那紅紙黑字,一雙雙眼楮擠成了斗雞眼,卻發現榜單竟是從第二名開始排起︰

新羅樸永昌,第二名,算學,九十九分,格物,九十五分,方學,一百分。

東流藤原野,第三名,算學,九十五分,格物,九十五分,方學,一百分。

……

「為何沒有第一名?」樸永昌感覺憋屈至極,自己明明是第一,卻標了第二名,不由得怒聲質問那小廝。

那小廝卻不懼他,翻了翻白眼道︰「第一名是蕭然公子,他三科全滿分!」

似是刻意為蕭然造勢似的,這小廝扯著嗓子,聲音喊得極大。

「什麼,又是滿分?!」

驚呼聲四起!

竟那青衣小廝這麼一叫喚,那些散在外圍的文科生也圍了過來,一個個或踮起腳尖,或躍起身來,紛紛往那榜單瞅去。

在這片刻功夫里,那小廝卻是將蕭然的三張答卷又貼到了榜上,貼完便道︰「苑長說蕭公子答得極好,便將他的考卷作為示例放出,同是也是對他第一名的褒獎。」

素白的卷紙上,三個用朱砂筆落成的「滿分」字樣顯得那般刺目,那六個字仿若帶著一圈光暈,教人震撼無比。

「這蕭然是要逆天麼?」先前還在嘲諷蕭然的理科生不由得臉色一白,臉上布滿了震驚之色。

唐離兒拍著手跳了起來,歡快地笑著︰「蕭然哥哥是天才哦,考什麼什麼就拿滿分!」

周遭的目光再次聚焦的蕭然的身上,卻很少有人嫉妒了,因為,蕭然的高度使得他們已經沒了嫉妒的資格。

「這人是妖怪麼?」南雲公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依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轉頭看著嵇雲︰「嵇公子,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嵇雲輕哼一聲,根本沒有理會這名出身皇家,卻市儈得如同市井叼婦一般的女子。他如何看不出這南雲公主在有意無意地奉承自己,在自己風光時嵇雲還頗為享受那種阿諛之態,只是如今他也煩悶得很,哪里還想睬她。

輕咬著下唇,南雲公主淚光盈盈,心中充滿了悔恨。她一介弱女子,孑然一人,不遠萬里前來燕京,想進天朝分院只是一個緣由,更多的原因是她家在南雲的政權如今岌岌可危,她想出來多結識一些強大的人,找一些靠山去化解危機。

奈何,她選錯了方式,也選錯了人。

看著蕭然風光的模樣,南雲公主似是要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她心中暗恨︰「要不是為了贏得那嵇雲的好感,我又怎麼會去得罪那蕭然……若是一開始就選擇蕭然,我也能和離兒一樣站在他身邊了吧?」

遠處,林間。

蘇焚香的臉上浮現著淡淡的笑靨,很少有人看見她笑,哪怕是蕭然也見得不多。

那個少年,漸漸地向世人展露出了他的崢嶸,蘇焚香的心里感同身受著那份榮耀——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驀然,蘇焚香眉頭微凝,轉身對掃兒道︰「後日是天院入院試,我們過來,你將那古箏帶上。」

「小姐是要奏給姑爺听麼?」

掃兒高興極了,笑得如春花一般絢爛。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兩全之事,有人在笑,自然也有人想哭。

恰如樸永昌,他的名字明明排在第一,那道一字下面卻多了一橫,很突兀的一橫,很刺目的一橫,很多余的一橫。

多了一橫之後,他便二了。

「我不服!」

一聲幾乎歇斯底里的吼聲震顫了所有人,震落了好些樹葉,震得夏蟬噤若寒蟬。

這吼聲近似一種悲鳴,又因這語調說得不甚標準,便顯得有些難听。

所有人停止了喋喋的攀談,循著聲音望去,看到那一根高高豎起的棒子。

樸永昌指著蕭然的考卷,白皙的圓臉漲紅起來,連帶著眼珠都似乎泛著一抹紅色︰「我的答案都與他一致,為何他都是滿分,我只得一個滿分?你們天朝人未免太過虛偽!」

那青衣小廝沒有被他的模樣嚇到,心中暗服苑長的料事如神,便仰起頭,將範青山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答案是對的不代表你就是對的,好比你明知一加一為二,卻無法解釋它為什麼是二,而不是三。蕭然答題的每一步都有理有據,環環相扣,找不到任何無理的地方,所以是滿分。而你們有些人在某些步驟上用了一些模糊的概念,雖說最終是那個答案,但解得有些牽強。」

這青衣小廝學得有模有樣,好似苑長在親自贊譽蕭然一般,一時間,眾人對蕭然的敬服又多了幾分。

「我解題牽強?」樸永昌指著自己的鼻子,面色激憤,頭頂那根棒子聳動著,似是要將這青衣小廝敲死。他哈哈大笑幾聲,似是在嘲諷什麼,道︰「理學一途向來只論對錯,到了你們天朝卻變得如此腐朽不堪。這理學乃是由我大新羅傳入你們天朝,卻不料被你們如此糟蹋!」

「你講什麼!」

「理學是在你們新羅國起源的?」

「你個棒子,怎生說話如此不要臉!」

樸永昌的話甫一出口,便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群怒,什麼叫群起而攻。

事關國家榮辱,事關文化傳承,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憤怒了。

還在外圍的文科生也都涌了過來,一個個臉色激憤,看那架勢,似是欲要將那頭頂巨棒,滿嘴胡言之輩生生打死,這便是憤青,真正的憤青。

來自異國他鄉的考生都驚呆了,他們不明白為何前一刻還在勾心斗角不休的天朝考生,此刻竟是如此團結,直如一根粗大的麻繩,絲絲縷縷,卻又宛若一體。

「你們想打銀?」操著那口不標準的中原話,樸永昌繼續嘲諷,「這就是天朝的真實面目?你們打死我又如何,也改變不了歷史的記載!」

此時此刻,樸永昌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欠揍」,他的臉上分明地刻著這兩個字。

有人開始低頭尋覓,想要覓一塊石磚。

便在這時,一聲斷喝傳來︰「安靜!」

眾人回身,卻發現這道喝聲是出自蕭然之口,他的臉上不見喜怒,顯得很是淡然,只見他盯著樸永昌,不無威風地說道︰「棒子,你若不服,大可來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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