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魔譚 第十章 一朝而為百世師

作者 ︰ 江南煙酒生

「掃兒,你怎麼來了?」蕭然眉頭一挑,有些詫異。

雙手緊緊攥著檀木食盒的提手,好些時日沒有與姑爺說過話的掃兒顯得格外高興,「小姐在此間啊,我自然也來了。」

這幾日天朝分院招收弟子,雙苑特地放了假,以便學生們考試,照理說蘇焚香應當在家中才對。驀然想起那個好幾月不曾相見的女子,蕭然不免有些失神,看來她還是還在關心著自己啊。

蕭然敢于直面淋灕的鮮血,卻總對這情感之事逃避閃爍著,終究是不想傷害任何一個女子。

沉默良久,蕭然問道︰「焚香呢?」

掃兒看似單純木訥,其實心里跟明鏡似的,哪里看不出蕭然眉宇間的那絲郁結,她的語氣便也顯得低迷了幾分︰「小姐就在寢舍里呢。」

頓了頓,掃兒的神色暗淡了幾分,楚楚可憐道︰「姑爺,其實……其實小姐,小姐是很喜歡姑爺的……她只是不說而已……」

蕭然笑了笑,沒有接話,從掃兒手中接過食盒,揭開盒蓋,只見里面裝著一道紅燒排骨,一道香炒雞丁,還有一盤茄子燒豆角,每道菜上都覆著厚厚的一層辣子,紅通通的,煞是好看。

看著這些菜肴,蕭然心頭微顫,將瓷碟拿出來擺著桌案上,大口地吃了起來。

掃兒呆呆地看著蕭然吃飯,顯得很是開心,臉上笑意不斷。

那邊廂里,樸永昌看著蕭然在貌美的丫鬟服侍下,大快朵頤的畫面,不由得好生氣悶。

一個上午下來,他早上吃的那些食物早在費力的演算中消耗殆盡了,眼下他月復中空空,又不願浪費時間去用膳,只好暗罵一聲,繼續解題。

到了午後,驕陽更是炙熱了幾分,哪怕日光照射不到此間,那滾騰騰的熱浪還是一波接一波地襲來,教人避無可避。

吃罷中餐,蕭然繼續將心神投入到算題之中,好在他不必費多少心思,只需將腦海中的記憶付諸筆端便可。

下午陸陸續續又有人從城里過來,唐離兒來得最早,得知蕭然已經用過膳食了之後,她不免嘟了嘟小嘴。蕭然無奈,只好又吃了一頓。

那樸永昌說來也頗為可憐,因為犯了眾怒,竟連壺水都沒人給他送去。干渴之時,他只好到一旁的水井里舀了些水喝,眼看著蕭然的桌案上堆疊著一大沓布滿墨痕的宣紙,他心急不已,連雙唇發干、頭昏目眩都顧不得了。

烈日炎炎,時光飛逝。

輾轉便到了酉時,蕭然站起身來,伸了伸脖子,大嘆一聲︰「總算是解出來了!」

唐離兒撐著一柄油紙傘,就站在不遠處的一處樹蔭下,眼見蕭然站起身來,不由得奔了過去,歡欣道︰「蕭然哥哥,你解出來啦?!」

少女的聲音分外動听,所有人都幡然驚覺,紛紛朝著那石壁處聚了過去。

「你就解完了?」樸永昌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他還在模索著那道九宮八卦題的解題思路,蕭然竟然將圓周題給解出來了。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不信,在理學盛行的百多年歷史里,圓周率從當時「徑一而周三」的籠統概念,發展至如今三丈一尺四寸的精度,足足花了百多年,這還是無數算學先賢共同的智慧結晶。若蕭然憑一己之力,在短短一日的時辰里便能算出這個精度,那未免太過聳人听聞。

「你是抄襲了哪位先人的妙法?」樸永昌嘴唇發干,竟是裂出了血痕,他的印堂微呈烏色,聲音如同從干涸龜裂的泥縫里鑽出來一般,很是嘶啞,「用現成的法子都要解這般久,你還有顏面來向我炫耀?」

這一刻,樸永昌頓感壓力輕松了許多,就算自己只得了個模糊的思路,也比蕭然套用先賢的成果要高明得多。

蕭然懶得睬他,因為他看見範青山領著一眾教習過來了,結果如何,即刻便能見分曉。

考生們早已經圍攏過來,眼見理苑原則親自前來,趕忙讓出一條通道,拱手行禮。範青山只是略微點頭致意,便走到了蕭然面前,詫異道︰「你竟就解完了,不知你們選的哪一題?」

待到唐離兒細細地用香帕幫自己拭去額頭上密密的汗珠,蕭然才微微一笑,拱手一禮︰「見過苑長大人,小子解的是第一題,圓周題,那位棒子兄選了什麼題我就不清楚了。」

「我選的九宮八卦題。」

沒有理會樸永昌的話,範青山一愣,訝然道︰「你竟在短短一日內,另闢蹊徑,得出了與先賢一般的結果?「不是。」

樸永昌听得蕭然親口承認並未另闢蹊徑,終于放下心來,看來,自己贏他的機會還是比較大的,雖說自己只理了個思路,至少完全是自己解出的成果。

黃志遠更是嗤笑一聲,道︰「我早說過,他只會小打小鬧而已,這等層面的算題,哪是那般好解?」

範青山微微點頭,原以今日能一睹奇跡,想來是自己對蕭然的期望未免太高了些。

顯然,他們都理會錯了蕭然那聲「不是」的含義。

只有唐離兒最是聰穎,看著蕭然智珠在握的神色,加之對蕭然過分偏愛,當即仰著臉嘟囔道︰「你們真笨,我蕭然哥哥說不是,意思是說他解出來的結果比先賢的更精準些!」

唐離兒的話立時引來了一陣哄笑,眾人心中暗道,也不知蕭然給這小姑娘灌了什麼**湯,竟讓她崇愛到了如斯地步。

然則,蕭然接下來的話直讓他們目瞪口呆︰「離兒說得對,如今我已將圓周率推算到了忽位之上!」

周遭變得一陣沉寂。

就算是在場的文科生,也知曉圓周率為何物,畢竟這是日常里經常要用到的一個算學概念,他們更是知曉,將圓周率精準到忽位是何其聳人听聞。

「真是荒謬之極!」黃志遠最先反應過來,露出一副令人憎惡的神色。

範青山則是盯著蕭然看了許久,奈何從後者臉上尋覓不到一絲慌亂的痕跡,他驚醒過來,幾步搶到了蕭然的案桌前,頗為激切地端起了那一沓布滿墨痕的宣紙,那目光似是要將紙張刺透。

眾人跟著往前靠了幾分,微微一瞥,便能看到宣紙上畫了個大圓圈,圓圈內又畫了個六邊形。隨著範青山顫抖著揭過一張張宣紙,那六邊形漸次成了十二邊形、二十四邊形……

許是蕭然已經不好下筆畫圖,後面的宣紙上再也看不到圖案,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算式,憑空推演,那算式繁復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直教在場的許多算學教習都看得頭皮發麻。

範青山身為理苑之長,在算學上的造詣何其之深,思緒何其敏銳,只是用目光這般走馬觀花地掃過這一張張宣紙,他便看出了這解法的高明與精妙。

最後一張宣紙上只落下了一個令人無比震撼的結果︰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

「以為隨意寫個數出來就可以糊弄我等?」黃志遠嗤笑道。

然而,除卻一臉木然的樸永昌,所有人都沒有笑,因為範青山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他端著宣紙的雙手在顫抖不休。

良久良久,範青山才抬起頭來,看著蕭然,那種神色一如看到了聖賢,竟是帶著一抹敬仰之色。在眾人驚詫莫名的神色,他竟是躬身對著蕭然一揖,身子幾近接地︰「請受老朽一拜!」

「苑長,你這是作甚!」蕭然唬了一跳,趕忙錯開身子,伸手欲要扶起範青山。

然則範青山確實執拗地朝蕭然拜了下去,待他抬起頭來時,素來有些為老不尊的老苑長眼中竟有淚光閃爍︰「老朽這一拜,是為天下萬民所拜。無人比我更清楚算學對萬民生息的重要性,蕭君子今日之作為,直將算學往前推了百年不止,這一拜受得天經地義。」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日後蕭老弟不必對我執弟子禮,若不嫌棄,稱我一聲範老哥便可。」範青山頗為認真地說道。說罷,他轉頭對周遭學生擺了個嚴肅的臉色。

兀自處于震驚之中的學生們回過神來,心領神會,齊齊朝蕭然拜倒下去,竟是執弟子之禮。

昨日因那闕回文詞,蕭然受到了許多文科生的頂禮膜拜,今日連理科生也拜倒在他身前,他不是虛偽客套之人,也未推辭,心安理得地承受著。

黃志遠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嘴角不只是因嫉妒還是不甘而狠狠抽搐著。上次因為蕭然解出了九宮題,他被大皇子罵得狗血淋頭,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奚落蕭然一番,沒料到最終竟是這樣的局面。

唐離兒緊緊地攥著蕭然的衣角,臉色洋溢著無比自豪的神色。

靜靜立在窗前蘇焚香神色有幾分凝滯,今日蕭然帶給她震撼太過巨大了些。身為理苑算學教習,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將圓周率推演至忽位是多麼驚天的壯舉,是對理學何其重要的貢獻。

在眾人對著蕭然齊齊拜倒的那一刻,這個從未流過淚的女子,靜若秋水的雙眸中竟閃爍著淚光,不知何故。

蕭然不會料到,今日心血來潮解了這道題,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後人在算學史上稱之為蕭祖,圓周率也被別稱為蕭然率。

當然,這是後話。

卻說一直被人忽略在一旁的樸永昌,由于心力焦悴,又受到蕭然驚世之算的莫大刺激,忽而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範青山吩咐學生將其抬走,又將一眾學生遣散,知曉老苑長似是找蕭然有事,唐離兒也乖巧地與蕭然道別,隨眾人一起走了。

待到場間只剩了蕭然與自己二人後,範青山笑呵呵道︰「蕭老弟,方才看得急切,你那‘割圓術’我大致能明了,只是還有一些疑惑的地方,可否為我講解一二?」

蕭然沒有推辭,拿起那疊宣紙,耐心地為範青山講解起來。

天近暮時,夕陽如血,倦鳥們紛紛撲打著翅膀,朝燕然山落去了。

為範青山解惑之後,蕭然又踱步來到那石壁前,看著離九道算題不遠處的一處石刻怔怔出神。

「那是醉翁的手筆。」範青山在他身後悄然說道。(求推薦,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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