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夏子都與白顥坐在馬車上,一路由齊宥胤護送著,漸漸遠離麒麟的皇宮,往城外的碼頭駛去。
齊宥宇一點都不相信,這次的夏子都竟然會如此的決然而殘酷,她竟然會為了一個相識不到一個月的男子,選擇離開他,離開她拼了命生下來的齊盛宣。
夏子都離開麒麟的這一日,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眼看著夏子都的馬車越行越遠,齊宥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絕望和疼痛,任由兩行清淚沿著臉頰緩緩落下,混著那肆無忌憚的大雨,漸漸滴入空氣之中。
夏子都再也不忍看下去,她放下馬車的珠簾,硬逼著自己不要再回頭去看。
她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她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將這半個月來的努力化為灰燼。
白顥望著此刻就坐在自己對面的夏子都,心中對于她,竟然開始有了越來越無法忽視的情愫。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塊絲帕,遞到她面前,示意她擦一擦眼角的淚水。
夏子都卻視而不見,反而抬起手臂,情願用衣袖擦淚,也不願意去接他手中的絲帕。
白顥卻不在意地笑了笑。
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停在了碼頭邊。
夏子都下了馬車,接過車夫遞來的油紙傘,輕輕走進雨中。
她腳步微動,緩緩走向大雨中,走向那被大雨打濕了衣襟和發梢的齊宥胤。
她朝著齊宥胤一笑,仿佛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樣,輕松而帶著一絲游離。少頃後,夏子都指了指他的雙腿,開口道︰「那兩條假的骨骼剛剛裝好,你一定要記得每日試著多走一走,讓你的身體慢慢習慣。」
「嗯。」齊宥胤輕輕應著,那聲音剛從喉中溢出,便被大雨給輕而易舉地沖走,飄散至空氣之中,化為煙塵。
這時,有僕人來催促,讓夏子都盡快上船,她輕輕點了點頭,並不與齊宥胤道別,轉身便往那河岸邊走去。
她大約走了有百米,忽然回頭,望著一直在雨中目送著自己的齊宥胤,沖著他大聲道︰「幫我照顧宣兒,小心蕭清兒……」
煙霧迷茫之中,夏子都看到他再次點了點頭。
可是,在這樣的大雨之中,她並不能確定齊宥胤到底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她的話,她那轉身之前留在空氣中的那個淡若煙塵的笑容,輕輕劃進齊宥胤潮濕的心中,刻劃下一個雋永的痕跡。
夏子都上了船板,放下手中油紙傘,撐在船艙口。
這艘船極大,船艙也十分的奢華。仿佛一個仕人的家宅,有廳,有內室,還有一個用屏風簡單隔開的浴室。
她走進去的時候,白顥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換了一件素色的廣袖長袍。他看到夏子都進來,臉上似笑非笑,指了指軟榻上面的一件淺粉色羅裙。
夏子都這才意識到,她的衣裙不知何時已經濕了大半,當下也就不再扭捏,拿起那件衣服走進浴室之中,手腳極快地換好了衣服,又重新綰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她重新走回廳中的時候,已經有僕人為她泡好一盞茶。她坐在百顥的正對面,輕輕拿起茶杯,輕抿一口。隨即道︰「竹葉青。」
白顥正拿著一本書,就著窗外不算明亮的光線淺淺地讀著,這會兒听了她的話,微微抬眸,「我以為你喜歡。」
夏子都看了他一眼,隨即望向窗外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雨,淡淡道︰「我甚少喝茶,也不懂得茶。竹葉青,是蕭清兒喜歡的。」
「你不覺得,其實你們兩個有些相似嗎?」白顥仿佛不經意地問著。
「是嗎?」夏子都轉眸,望向斜斜地躺在軟榻上的白顥。
白顥頷首,笑看著她︰「你們兩個都生得人比花嬌,蕭清兒淡雅柔媚,你呢,則是靈動出塵,若只從容貌上說,甚至她要比你更勝一分;兩個人又同樣的聰明玲瓏。」
「不過,很多男人都會看上像蕭清兒那樣嫻雅端莊的女子。娶回家中,就算只是擺放著,也是賞心悅目的。」
夏子都的唇角泛起一絲笑意,卻並不多言,等待著他下面的話語。
果然,不一會兒,白顥又道︰「只不過,蕭清兒太過聰明。這,實在不好。」
夏子都听到這里,低頭一笑,「是。我比較愚笨,放在身邊更加安全。」
白顥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輕聲道︰「不,你分明已經看清了一切。否則,不會就這樣輕易地隨我離開。」
*
半個月前
夏子都將蕭清兒安撫好之後,便與白顥一起進了浴室,處理那白翰的尸首。
她在看到白翰那有些淒厲的死狀之後,心中便隱隱地覺得有些懷疑起來。
蕭清兒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當時又身在浴室之中,四周也沒有可以用來自衛的工具,她究竟是怎麼殺死健碩高大的白翰的?
就算有工具,可是白翰的身上分明連一個疤痕都不曾見到。
夏子都的心中不由地泛起一絲涼意。她頓時有些捉模不透,蕭清兒的真實面目究竟是什麼?
夏子都出了坤賢宮,腳步有些倉促地望御書房走去。
這一刻,她迫切地需要齊宥宇的溫暖和安撫。
這個時候,齊宥宇正在與幾個心月復的大臣商議政事,守在門口的田宇看到夏子都,卻連攔都不攔,只是朝著她行了禮,便為她打開大門,引她進去。
原本一臉平淡地听著大臣說話的齊宥宇,在瞥到門口那一抹淺色的身影時,嘴邊便即刻泛起了一個暖笑。
他看到夏子都從側邊匆匆向他走來,于是朝著下面的大臣們揚了揚手,示意他們先行退下。
夏子都走上台階,來到他的身旁,並不說話,整個人坐在他的雙膝之間,一張素臉緊緊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雙手十分主動地攬上他精壯的腰身,之前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了一點。
她無法告訴他,不過是一個早晨的光陰,她卻已經經歷了許多的事情。
可是她很清楚,此刻齊宥宇登基不久,根基未穩。蕭清兒的事情,惟有靠她自己去查清楚。
齊宥宇看著她如此黏著自己的可愛模樣,心中雖然覺得歡喜,卻也微微有些奇怪。夏子都從來都不是一個黏人的女子,平日里反而是他時時需要有她陪著。
他輕輕吻了吻她微微帶香的鬢角,「今日一早去哪兒了,嗯?」
「去坤賢宮看宣兒了,」夏子都輕輕答,「齊宥宇,能不能讓宣兒回到我身邊?」
齊宥宇低頭凝著她,「怎麼?如今這樣不好嗎?」
夏子都點點頭,「每日這樣去看他,十分的不方便,不如將他帶回錦瑟宮吧?」
齊宥宇望著她充滿期盼的眼神,哪里還舍得拒絕,他低下頭,吻上她淡粉色的香唇,嘴里輕輕地嗯了一聲。
夏子都心中一喜,十分配合地任由他吻著,甚至主動伸出自己的舌頭與他相互纏綿,雙手更是主動地勾上了他的脖子。
許久之後,夏子都臉色緋紅地重新靠在他的懷里,忽然開口道︰「齊宥宇。」
「嗯?」
「我愛你。」聲音極輕,幾乎不可听聞。
齊宥宇笑得滿臉的燦爛,一雙慣于勾攝夏子都魂魄的俊眸直直地凝望著她,突然低頭張開咬了一下她緋紅的臉頰,開懷道︰「再說一次。」
「我愛你。」
「再說。」
「……」夏子都無語地望著他。
齊宥宇听她不再繼續,微微有些不滿,望著她紅而微腫的小嘴,再一次勾唇一笑,道︰「既然不說,那……就用行動證明給為夫看,你有多愛我。」
他的話音剛落,雙手便開始不安分地在夏子都身上上下的游移。
他的動作熟稔而快速,完全不給夏子都任何反駁的機會,一會兒便將身下那個,今日顯得格外溫柔纏綿的小女人吞入了月復中,時而細嚼慢咽,時而瘋狂索取。
空曠而安靜的御書房中,不時地溢出男子低沉性感的喘息聲和女子低回宛轉的申吟之聲。
*
夏子都在御書房陪著齊宥宇一起用過午膳,兩人相擁著在軟榻上又淺眠了一會兒。
一直到過了丑時,有大臣要覲見,夏子都才從書房中退了出來。
她再一次來到了坤賢宮。
她走進寢殿的時候,宮女正坐在床邊,喂蕭清兒喝一碗清粥。
夏子都走到床榻不遠處的圓桌前坐下,望著蕭清兒頭上纏繞著的一圈白紗,開口問道︰「你的傷口還疼嗎?」
蕭清兒輕輕搖頭,眼中盡是歉意,望著夏子都道︰「你又何必救我?如此,我們必然會被那白南國六皇子要挾。」
夏子都听了她的話,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
蕭清兒一驚,原本靠在床沿的身子猛然直起,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夏子都道︰「你不該答應他的。看他那樣子,絕對不會是個善類。」
夏子都凝望著她的傷患之處,不置可否地一笑,開口道︰「你的傷口,不疼嗎?」
蕭清兒被她一問,微微怔了怔,隨後又搖了搖頭,然後重新靠在床梁上。
夏子都看著她微微有些疲倦的神情,開口道︰「這幾日,你就安心養傷吧。這件事有我,你不需要太過擔心。宣兒便由我先帶回錦瑟宮,待你傷好了,我再帶他過來,可好?」
蕭清兒听完她說的話,稍稍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望著夏子都,輕輕頷首。
*
夏子都從回憶中暫時回神,望著船艙外那漸行漸遠的麒麟碼頭,雨依舊十分放肆地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清冷,便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條輕裘搭在身上,轉頭望向白顥,開口道︰「白南國,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白顥淡淡地開口道︰「是一處有著難得的碧海藍天,富庶怡人的海天闊處。」
「是嗎?」很明顯,夏子都並不相信他的話,道︰「既然是難得的好地方,卻為何生了如你,如白翰那樣的人?你與他從來就不合吧,這次他在異國被殺,你又該如何跟你的父皇解釋呢?」
「白南國的男子冠禮之後,便需自己負責自己以及妻室的安危前途,發生任何意外,都與人無尤。」
「可是,他死在了麒麟的國土之上。」
「誰知道呢?」白顥笑著反問,「也許他只是不小心失足,跌入了這一望無邊的大海之中。」
夏子都凝著他,「你一早便知道他垂涎蕭清兒的美色。所以,那晚你根本一直就在,是不是?即便那晚蕭清兒沒有將白翰殺死,他也不會活著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白顥听了她的話,並不氣惱,將手中的書輕輕卷起,望著她道︰「這次出使麒麟,只得本王與二皇兄二人,如今他突然猝死,對我有何好處?」
夏子都沉默,隨後又道︰「那你為何不將事實說出來?反而幫著我隱瞞一切?」
白顥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望著夏子都道︰「嗯,確實有些棘手。不過,可以用一個棘手的麻煩換來你的相伴,倒也不算虧本。」
夏子都有些怒意,然後瞪著他道︰「雖然我同意跟著你前往白南國,卻沒有給你可以隨意輕薄我的權利。」
白顥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怒目相向,反而開懷地笑了起來,「這樣才是你真實的個性吧?心思單純,愛憎分明。還是這樣的你比較可愛。冷靜自持,不適合你。」
夏子都輕哼一聲,不再看他那張得意張揚的小臉,轉頭望向窗外。
「你猜,你那皇帝夫君需要多久才會洞悉一切的真相呢?」
夏子都听著他近乎呢喃的話語,有些不解地再次望向他。
白顥微微挑眉,「你那蹩腳的演技,你以為可以騙他一世嗎?」
「能瞞到我們抵達白南國便好了。」夏子都低聲道。
白顥深望著她,忽然道︰「難道,你覺得那巍巍江山還不如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嗎?」
夏子都沉默不語。
她沒有必要讓旁人去了解她與齊宥宇之間的情感。
那不是普通人可以了解的。如果可以選擇,她也絕對不會選擇走出這樣艱難的一步。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齊盛宣,她也不會舍得與他各別天涯。
可是,靠著她此刻的微薄渺小的巫術,根本無法阻止蕭清兒的野心和**。
如果她選擇留下,那麼不止是她,就連齊盛宣,齊宥宇甚至齊宥胤都無法避免一場厄運。
如果她選擇與齊宥宇和孩子遠走高飛,那麼就等于間接將齊宥胤和整個麒麟置于絕地。她實在做不到那樣的自私和決然。
所以,她惟有在蕭清兒面前演出一場以假亂真的戲碼,讓她相信,她不過是為了遵守與白顥的承諾才會遠離麒麟的。
只有這樣,所有人才能安然無恙。而她,也才能有足夠的時間修習巫術,親自揭穿蕭清兒那偽裝的如此完美的面目。
*
那一日,夏子都一直在坤賢宮待到申時過後,才抱著齊盛宣緩緩走回錦瑟宮。
她懷里的小小人兒,平日里最喜歡夏子都溫軟的懷抱。他十分听話地任由夏子都抱著,一雙胖胖的小手十分開心地揮舞著,嘴里依依呀呀地發著沒有人明白的聲音。
夏子都好笑地望著他自娛自樂的模樣,抱著他一路走到錦瑟宮,絲毫都不覺得累。
她將齊盛宣放在軟榻上,然後親自調制了米糊,一邊喂他,一邊不時地逗弄著他。
也許是因為夏子都喂得太快,床上的小人兒忽然輕輕咳嗽了起來,剛剛喂進去的米糊也被他一點點地吐了出來。
夏子都連忙用絲帕為他輕輕擦去,然後又輕柔地拍著他的胸口。
可是,他不但沒有停下來地征兆,反而越咳越厲害,夏子都一時間慌了手腳,連忙放下手中的小碗,將他抱在懷里,輕聲地哄著,然後一只手小心地為他拍著胸口。
忽然間,夏子都發現他吐出來的,除了那剛剛吃下去的迷糊之外,竟然開始吐出一絲絲不易被發覺的血絲。
而齊盛宣也仿佛覺得十分的難受,開始大聲地啼哭了起來。
夏子都嚇了一跳,從來沒有試過像這一刻如此的憤怒和著急過。她一邊手腳並用的幫齊盛宣擦拭著嘴邊的污跡,一邊沖著外邊大聲道︰「來人!」
那聞聲而進來的宮女,看到眼前的一切也不由地嚇了一跳。夏子都听到宮女進來,並不回頭,聲音卻極度冷冽地開口道︰「將坤賢宮一直照顧小皇子的嬤嬤帶來。不要驚動皇後。」
夏子都平日里,一直都是和善而開朗的。她從來不對宮人宮女大小聲,甚至待他們如同朋友,何曾這樣冷冽過。
宮女知道一定是小皇子抱恙,當下也不敢多問,連忙匆匆地往坤賢宮跑去。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那宮女便帶著嬤嬤進了錦瑟宮的寢殿。
嬤嬤站在內室的門口,並不敢進去,她身後的宮女見狀,便從後面推了她一把,那嬤嬤一個沒有站穩,踢到了門廊處的花梨木椅,發出的聲音驚動了床榻邊正哄著齊盛宣睡覺的夏子都。
她為剛剛睡著的齊盛宣蓋上一條小小的薄被,然後轉身走到圓桌前,閑閑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口的喝著,並不急著開口說話。
反倒是那嬤嬤,望著她臉頰中的那朵隱隱泛著藍光的蓮花,心中有些害怕,聲音微顫著道︰「娘……娘娘,您找老奴何事?」
夏子都輕輕放下茶杯,轉眸冷冷看了那嬤嬤一眼,隨即道︰「怎麼?本宮無事便不能請嬤嬤來小坐嗎?」
「老奴不敢。」
「嬤嬤,在宮中當值多久了?」
「回……回娘娘,老奴已經在宮中當……當了二十年的差了。」
「是嗎?」夏子都緊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那嬤嬤可還記得十年前有一個楊嬤嬤?她後來被太上皇賜給了夏丞相,後來還當了本宮的女乃娘呢。」
那嬤嬤微微一怔,隨即道︰「回娘娘……好像是有過一位楊嬤嬤,可是老奴與她並不相熟。」
「這麼說,你曾經見過本宮的女乃娘?」
「是……是有過數面之緣。」
夏子都猛地站起身,嚇得那嬤嬤連忙跪倒在地。
她緊緊盯著那嬤嬤,開口道︰「說!你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那嬤嬤嚇得渾身顫抖,牙齒打架道︰「回……回娘娘……老奴是宮中的老嬤嬤啊!」
「哼!本宮方才所說的根本是故意試探你的。這宮中從來就沒有什麼楊嬤嬤。你若再不說實話,本宮不敢保證下面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嬤嬤卻只是渾身顫抖,不停地朝著夏子都磕頭求饒,什麼都不願意說。
夏子都見她不肯說,倒也不急,隨即又緩緩開聲道︰「方才,本宮發現小皇子嘔血,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即便不判你滿門抄斬,也必定會讓你受盡折磨而死。
你若是聰明,便將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本宮一向寬待宮人,若是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本宮必會保你周全。
你若是執意不肯說出真相,本宮也自然有別的辦法查清一切。而你,包括你的子女,夫君,族人,都會難逃一劫。輕重利弊,嬤嬤是老人,應該不必本宮這個小輩來教你吧?」
那嬤嬤听完夏子都的一番話,跪著沉默了半天,終于微微抬起頭,帶著驚顫地望著夏子都道︰「娘娘饒命,罪奴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進宮的,她平日除了讓罪奴照顧小皇子之外,還讓老奴偷偷在小皇子的房間中點燃一種無色無味的香。小皇子剛剛滿月的時候,老奴就發現每到黃昏,小皇子就會有吐女乃和吐血的情況發生。我擔心會出事,也曾經問過皇後娘娘,可是皇後說這些都是每個小孩兒都會有的癥狀,還讓老奴不要讓您知道。」
夏子都听完嬤嬤的話,即刻問道︰「你身上可帶著皇後給你的香嗎?」
嬤嬤微一怔,隨即模了模自己的胸襟處,然後伸手往里一探,不一會兒果然拿出來一顆仿佛藥丸一般大小的香粒。
夏子都接過那顆香粒,並不著急研究,而是望著嬤嬤道︰「你先回坤賢宮罷。若是這件事被皇後知道,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那嬤嬤連忙又朝著她磕了好幾個頭,顫著聲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會守口如瓶。」
待到那嬤嬤離開錦瑟宮之後,夏子都連忙施展巫術,將桑其朵她們五個喚到了錦瑟宮。
她將手中的那顆香粒交到桑其朵手中,然後對她道︰「我想要盡快見到桑老頭,你讓桑其葉替我去找他,然後將這顆毒香也一並交給她。我懷疑蕭清兒也是巫師,而且是擅長巫蠱和詛咒黑巫師。」
桑其芸她們幾個一听,都紛紛嚇了一跳。桑其雪第一個開口道︰「不會吧,我們那段時間與她同處一室,若是她真的是黑巫師,我們不可能感覺不到的啊?」
桑其朵微微皺眉,然後道︰「如果是頂級的黑巫師,像我們幾個這樣的修為,自然是感覺不到的。」
夏子都點點頭,「你們盡快為我查出她的真實身份,我害怕她會對宣兒不利。」
桑其朵五個人面面相覷,然後沖著夏子都點了點頭。
這一日,因為白翰突然猝死的事情,齊宥宇一場的忙碌,所以一直到深夜,夏子都都不曾見他回來。
而她,也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徹底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同時也揭開了一個讓她無比震驚的驚悚內幕。
*
漸漸入夜,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穹宇大陸,夏子都都不曾像這一刻一樣,在夜色中置身于飄搖不定的船上,听那夜雨聲,聲聲入耳,打落她已經十分潮濕的心間。
船艙中不知何時點起了燭火,然後有僕人敲門進艙,為白顥和夏子都送來膳食。
夏子都懶懶地靠著船板,看著白顥放下手中的那卷書,走到餐桌前坐下。他並沒有開口讓夏子都陪他一起用膳,而是姿態悠然的自斟自飲起來。
夏子都垂眸看了一眼他放在軟榻旁的書,是一本被翻得有些破損的《戰國策》,夏子都不禁有些奇怪,開口道︰「我以為你是喜歡嵇康的。」
白顥仰頭飲盡一杯暖酒,淡淡睨了那本書一眼,隨後道︰「嵇康是用來蒙騙自己的,《戰國策》是卻可以教我如何蒙騙別人。」
他說得極其隱諱,可是莫名地,這一刻的夏子都卻听得十分的明白。
她望著燭火中,身影斑駁的白顥,忽然開口道︰「我突然有些明白,你為何會冒著不惜被你父皇猜忌的風險,執意想要幫我的原因了。」
白顥听了她的話,帶著一絲淺笑轉頭望向她,等待著她下面的話。
須臾後,夏子都輕聲道︰「你幫我,就如同在幫助曾經那一個還不曾學會如何去騙人的——你自己。」
白顥听了夏子都的話,凝著她美麗素潔的側臉許久之後,緩緩收回目光,輕抿一口酒,嘴角泛起一個難以言明的笑意。
他回想起,昨日深夜,她也是以這樣的一個姿勢,素顏,白衣,雙眸游離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白顥的府中也有幾房小妾,可是她們在面對著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是悉心裝扮,即便是委婉承歡于他身下的時候,依舊不會輕易放下自己那精心梳綰的頭發。
可是那一晚的夏子都,三千青絲柔軟地披于肩上,比起白日所見到的她,多了那麼多的無助和神傷,即便她根本不置一詞,即便心中預感她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必然不會是一件多麼愉快的事情。
他卻還是因為她那一刻的神態,幾乎沒有過多的考慮,便答應了她口中听來驚世駭俗的要求。
這一刻,他反而有些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麼樣的變故,會讓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子作出這樣的決定。
他望著自己面前的酒盅,輕聲問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夏子都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近似于自言自語道︰「你听說過巫蠱嗎?我以前一直以為巫蠱只是以巫師的鮮血飼養的。
那一晚之後,我才明白,原來用鮮血飼養的蠱都是殺傷力極小的,只要停止繼續飼養它們,不多久這些蟲蠱就會死亡。
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一種黑巫師,她以吸食孩童的腦髓來喂養自己的蟲蠱,用人腦喂養出來的蟲蠱幾乎堅不可摧,即便是這個大陸上巫術最高強的白巫師都無能為力。
我很不幸,竟然不知道在何時招惹了像蕭清兒那樣的黑巫師,甚至親手將自己的骨肉送到她的手上,任由她用宣兒的腦髓喂養巫蠱。
我是白巫師,宣兒的身體里有著我的血液,如果她一直這樣喂養下去,終有一日,整個穹宇大陸便再也沒有可以與她抗衡的對手。」
「後來,桑老頭才告訴我,原來蕭清兒與我已經是宿世的仇敵,上一世,便是她將我打得魂飛魄散。這一世,她依舊不願意放過我,甚至將手伸向了我的宣兒。」
「她每日命嬤嬤點燃的那些香粒之中,有些蟲蠱最為喜歡的味道,那些香味吸引著蟲蠱進入宣兒的腦髓……」夏子都說著說著,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如果沒有桑老頭,我的宣兒不久之後便……」
她雙手握拳,全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白顥輕輕走到她身邊,輕輕擁她入懷,無聲地安撫著她。
「可是我不敢讓齊宥宇知道。如果他知道,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殺了蕭清兒。蕭清兒的巫術如此高深而可怕,我不能眼看著他去送死……」
白顥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難怪那一日,她會突然在自己的面前寬衣解帶,月兌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繡著白色蓮花的褻衣,然後不發一言地爬上他的床榻。
她那在空氣中白皙而光潔的肌膚,不但迷亂了自己的雙眼,也被那不久後推門而入的齊宥宇看得一清二楚。
齊宥宇那樣高大俊逸的身姿,在那一刻竟然仿佛一個受傷的孩童一般因為不敢置信而微微顫抖起來。
他仿佛已經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並沒有白顥想象中應該有的勃然大怒,只是靜默著上前,想要用薄被卷住夏子都身子,將她橫抱起來。
卻突然被夏子都重重地拍開了他的雙手。
她那一刻的眼神,即便是冷眼旁觀的白顥看著,都覺得冰冷如刀,直直地割在齊宥宇的臉上,聲音疏離地開口道︰「這一次,我沒有被人下藥,也沒有被人打暈。」
她說著,伸手拉過站在一旁的白顥,親昵地用蓮藕般白皙完美的手臂勾著白顥的手臂,「我愛上了他。我要跟他回白南國。」
*
白顥輕輕回神,望著此刻已經從他懷中離開的夏子都,開口都︰「所以,你讓我配合你在他面前演出了這樣錯漏百出的一場戲碼。依照麒麟帝的精明,他這會兒應該已經發現了。」
夏子都听了他的話,開口道︰「發現也無妨。他並不知道緣由,若是覺得不妥,出來追我,倒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暫時遠離那異常危險的蕭清兒。」
「可是,若是他也離開了麒麟,你的孩子又由誰來保護?」
夏子都望了他一眼,「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晚,宣兒便已經被桑老頭抱走,此刻在皇宮中的那一個,是假的。」
白顥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就不怕我將這些事情都說出去嗎?」
夏子都反問道︰「你會嗎?」
白顥再一次開懷大笑。
這樣的女子,即便是那齊宥宇真的追了來,即便知道她心中也許無法再容下旁人,他還是想要傾力一試。若是可以幸運地得到她的赤子之心,此生便再無遺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