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19
「我討厭滿月。」
徐志達呆呆地抬頭看著夜空,腦子里只想著這件事。明天應該又是個正圓的滿月吧。
只要看到滿月,十二年前那天的記憶便再次蘇醒。
媽媽死時的記憶——自己殺死了媽媽的記憶……
就算已往過了十二年,至今只要一想起那段回憶,冬嗎的胸口便一障劇烈抽痛。讓他厭惡自己,厭惡這世界上的一切。
「……趕快回家吧。」
徐志達呼了一口純白的氣,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這是一條只有空地和空房的寂寞小路。
昨天考試順利結束,今天開始放假不用去學校。由于剛剛陳雪要他去買牛女乃,所以他現在正走在從便利商店回家的路上。
「原本打算做女乃油炖菜的,可是我忘了家里已經沒有牛女乃了。但是我現在正在炖束西,沒辦法離開……」
一想起穿著兔子圍裙的陳雪邊說著這些話邊低頭道歉的樣子,徐志達便不由得苦笑。
和陳雪一起生活的日子已經過了十天。敵人什麼動靜也沒有,但他們危險的處境並沒有改變,只是徐志達已經不會再跟陳雪說什麼離自己遠一點比較好之類的話了。
因為徐志達開始希望陳雪能陪在自己身邊。
雖然從旁人的眼光看來,有個像陳雪這樣的美人陪在身邊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但對當事人徐志達而言,這並不完全是件好事。
「……今天晚上一定又要失眠了吧……」
一想到這里,他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自從開始和陳雪同居之後,他就一直睡眠不足。
徐志達是個健全的二十歲青年,如果有個年輕女性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難免會想到一件兩件三件四件不該想的事。所以他每天晚上都過得非常苦悶。
有時候也會想半夜爬到屋頂上嚎叫一番。
或者干脆就放手去做——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付諸行動。
「嗚——我真的是很沒用啊……」
越想自己越沒用,徐志達不由得嘆息。而且今天早上還因為這件事被哥哥•徐志天念了一頓。
時間回溯到今天早上。
徐志達一邊抓著亂翹的頭發一邊走下樓梯,突然听到陳雪和某個人在廚房談笑的聲音。
「啊、哥!?」
徐志達急忙奔向廚房,看到大哥•徐志天正坐在桌前和陳雪一邊閑話家常,一邊啜著茶。
「啊,徐志達你早。趕快坐下吧。我立刻幫你準備早餐。」
陳雪看到徐志達後,便用笑容打了個招呼,立刻轉身進了廚房。
「早啊,徐志達。」
徐志天滿臉笑容的揮手迎接徐志達。
「哥你怎麼這麼早就跑來我這?」
徐志達問完後,徐志天仍舊一臉笑容的緩緩站起來,直直走向徐志達——
啪嚓。一記額頭必殺技打了上來。而且不是打在眉間,是打在太陽穴上。
「啊嗚!」
腦漿幾乎要爆出來的痛楚讓徐志達不禁蹲下來申吟。
「你什麼時候偉大到可以叫我‘哥’了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我雖然不會像陳靜一樣,要你在哥哥的後面加上‘大人’兩個字。不過請你至少叫我‘大哥’。」
徐志天毫不留情的狂踹蹲在地上的徐志達背部。
「啊啊啊!對、對不起啊,大哥!」
雖然徐志達幾乎已經是邊哭邊道歉了,但徐志天的手腳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于是他試著向陳雪求救,但陳雪似乎覺得這種暴力行為是兄弟之間的愛情表現,所以她只是一連微笑,一邊看著兩個人纏斗。
過了一會,徐志達終于從中解放。他坐到椅子上,一邊喝著陳雪煮的咖啡,一邊惱怒地看著哥哥。
「那你到底是來干嘛的?」
「干嘛?來吃陳雪煮的早餐啊。想說現在剛好是吃早餐的時間,所以我就在去公司之前晃過來一下了,更何況又順路。」
「嗯……」
徐志達一臉狐疑的看著哥哥。這個大哥雖然平常總是帶著笑容,但他卻是個狡詐難搞的家伙。連徐志達這個作弟弟的,都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徐志天不時轉向陳雪夸贊她的手藝,被夸贊的陳雪也非常高興,最後甚至還說了什麼「如果您方便的話,隨時都可以過來吃飯」之類的話。
——別開玩笑了。
徐志達在心里吐了吐舌頭,結果被徐志天賞了一記帶剌的眼神。
這種急速的表情變化最恐怖了。
正當徐志達嚇得像被蛇瞪住的青蛙一樣時,陳雪突然大喊一聲「啊!糟了!今天是丟可燃垃圾的日子!」一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餐廳里只剩下徐志達和徐志天兩個人。奇妙的沉默感。空氣冷冽。
「——那,她還是處女嗎?」
喀啦。徐志天唐突的一句話打破沉默,讓徐志達整個連人帶椅一起翻了過去。
「你、你、你!?」
雖然徐志達努力的站了起來,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不斷無意義的張開嘴巴。徐志天看著這樣的他說︰
「真像一條白痴金魚。」
他非常冷淡的說道。
「看來是還沒做了。這樣不行啊,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男女怎麼可以什麼事都沒發生呢?趕快動手啦!」
「你、你管太多了!」
徐志達終于紅著臉怒吼出來。
「該說你是根木頭呢,還是說你沒有膽量呢……明明你就跟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姐住在一起,結果你卻什麼都沒做,這真是失禮啊!」
徐志天對著空氣說。
「唉,我想還是算了。今天我就此告辭了。請你跟陳雪說我還會過來吃飯。」
徐志天一臉平靜的站起來,穿上掛在椅子上的長大衣。最後說了一句︰
「好好保護她。」
他只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雖然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如何,但他那和平常不同的語氣卻人印象深刻。
「嗯——」
徐志達回想著哥哥早上留下的那句話,一個人走在夜道上喃喃自語。
——大哥居然會說這種話啊。
雖然已經認識他二十年了,但徐志達還是無法理解徐志天這個人。徐志達低著頭,思考著‘了解一個人是很難的事’這種哲學問題。接著,他看到地面上一個拉得長長的影子。
隨著影子抬起甄看上去,只兄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青年站在那里。
那是之前襲擊他時被陳雪打倒的高中生。名字應該是叫做李鬆唐。
「好久不見了。徐志達。」
徐志達不回答他,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雖然外表和之前沒什麼變,但他身邊的氛圍完全不同。
像是有一股沉重冷冽的風纏繞在他身上一般的氛圍。
「我今天絕不會讓你逃走。我可是特地選你落單的時候來的。今天要讓你本人來跟我打啦。」
李鬆唐用低沉冷靜的聲音說。
「為什麼把我當作目標?你也是加百利的手下嗎?」
李鬆唐听到徐志達的問題後動了一下眉頭,低下頭來。看起來像是咬緊了牙根在壓抑著一涌而上的什麼東西似的。
過了一會,李鬆唐拾起頭來。他的眼里有著驚人的‘覺悟’。
「……我已經沒有後路了。如果今天不在這里殺了你,睦美就會被殺掉。這樣或許對不起你和那個女的,但我今天一定要你死在這里,」
李鬆唐說完後,立刻沖向徐志達。
「我知道你不能變身!你要罵我小人也罷!就算我就這麼死了也不會有怨言!所以你也給我用盡全力地戰斗!」
李鬆唐邊跑邊咆哮。
李鬆唐伸手撕裂上衣,同時上半身化身為僵尸。一只擁有暗沉灰毛的灰僵尸——
徐志達立刻往旁邊一跳,驚險地躲過打過來的拳頭。李鬆唐隨即又往橫向使出鉤爪。
徐志達用手上的便利商店塑料袋將他的手擋開。袋子和里面的牛女乃盒被撕裂,白色的液體四濺。
「啊啊,我特地去買的牛女乃……」
徐志達一邊想著這下吃不到女乃油炖菜了,一邊閃著身子躲開四濺的牛女乃。
和徐志達的意志無關,這場戰斗已徑開始。
可是對方看起來完全不像敵人。他身上仍舊沒有散發出任何‘惡意’。
能感受到的只有深切的悲痛、無法言喻的怒氣和厭惡自己的心情。連鼻子不甚靈光的半吊子僵尸人徐志達也能清楚厭受到這三股復雜的情緒。
——剛才他口中說的睦美,是女孩子的名字嗎?那個女孩是否能得救……
他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內情。但就算徐志達說想要跟他談,對方現在也絕對听不進去吧。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讓你就這樣殺了我,」
徐志達的腦袋里浮現陳雪的身影——
「徐志達,你喜歡有放鮭魚的女乃油炖菜對吧。徐志天大哥是這麼說的。我今天晚上就做這道菜,請你拭目以待喔!」
今天傍晚陳雪出門買菜前,她是這麼說的。
明明就是這麼緊急的狀況,但只要一想到陳雪的臉,便不自覺地微笑。這真是不可思議。
——戰斗吧!
徐志達決定挺身而戰。他不喜歡戰斗。但對于現在的徐志達而言,有個人在等他回家。所以他一定得回家。
「喔喔喔!」
徐志達發出十分有魄力的嚎叫聲,雙眸里綻放出眩目的金色光輝。
李鬆唐並不想戰斗。
他不是討厭戰斗這件事,而是對李鬆唐來說,要跟一個不帶戰意的對手打斗,不過是種痛苦而已。
——要是殺死這個男人的話,那個女人會很難過吧。
從那天以來,李鬆唐便常常想起陳雪的事。只要一想起她,現實中的所有苦痛都會不可思議的減輕。
但就算會讓她傷心難過,李鬆唐也無法停手了。
一切只為了他唯一的妹妹。
「我不需要沒用的人。下次再失敗的話,我要用你妹妹的命來付出代價。醫療費也是很貴的呢,這樣剛好,就讓她安樂死吧!」
巽冷笑著說著這段話的身影,深深烙印在李鬆唐的腦海里。
為了甩開那個影像,他只能不斷地狂亂揮舞著鉤爪。
「嗚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李鬆唐的叫聲和徐志達的聲音重迭。
他的眼里閃爍著金色的光輝。
「你、你居然會變身!變成神僵尸!?」
李鬆唐從徐志達身上感應到異樣的壓力,連忙往後一跳。
徐志達金色的瞳孔直直地凝視著前方。他的表情異常冷靜,以前那個平凡青年已不復在。
「就像你所說的一樣,我無法變身。但這並不表示我就不能戰斗。」
在沉靜的語調停下來那一瞬間,徐志達便從原地消失了。剎那之後,李鬆唐的月復部感受到一股強力的沖擊。
仿若被鈍器擊中般的強大沖擊讓李鬆唐說不出話來,只能任唾液自嘴角流出,呆立在原地。
過了好幾秒後,他才發現那是徐志達的拳頭。
「該……死……啊啊啊啊啊!」
李鬆唐像是要振奮自己般的怒吼一聲,他在頭上握緊雙手,瞄準徐志達的後腦勺揮了下去。
但這一擊卻只空虛地切開了空氣,下一瞬間,他的下顎便被迅如光速的一掌打飛。李鬆唐被打飛在半空中。
一瞬問,他失去了意識。
他無法相信,變身後的自己,居然會輸給尚未變身的人。
從小時候開始,大家都嘲笑他是只下等的灰僵尸。他非常懊悔。
他不想輸給任何人。所以他拚命鍛練自己。進入‘廣澤八家’,和許多前輩戰斗,累積自己的修行經驗。
他不像紅僵尸有操縱火焰的能力,也不像白僵尸能操縱冷氣、治愈傷痕。但他還是沒有輸給任何人過。戰斗,就是李鬆唐的一切。
但在這場戰斗里,李鬆唐輸了。
「咳啊!」
李鬆唐連閃都沒辦法閃,便淒慘地跌在地上。
——我、我、輸了嗎……?
全身的感覺都麻痹了,意識也逐漸變得朦朧。
連眼里唯一看得到的月亮,也因為無法對焦而顯得模糊。
有一種奇妙的虛無感。但和懊悔不同,這是一種像是胸口被開了一個洞的威覺。
「睦……美……]
李鬆唐無意識的念著妹妹的名字。
和妹妹之問的回憶如同跑馬燈一般,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睦美天真無邪,是個臉上永遠帶著笑容的開朗少女。
躺在醫廣澤八家白色病床上的睦美,是跑馬燈的最後一幕。
「沒錯……我不能輸……我不保護睦美的話,誰來保護她!」
李鬆唐用盡所有力氣站了起來。
冬焉的雙眼靜靜地看著李鬆唐。他的眼里沒有憤怒、沒有憎恨、沒有悲傷。有的只是,堅定的決心。
「嗚喔喔喔!」
李鬆唐跑了起來。雖然受傷的內髒都在體內哀嚎,但這都沒有關系。
颯!李鬆唐的鉤爪黥進了徐志達的左肩。但李鬆唐的左手也同時被徐志達抓住。
啪嘰!左手隨著沉鈍的聲音碎裂。但李鬆唐還是毫不在意地壓深鉤爪,而且還打算趁勢將徐志達壓倒並坐到他身上。只是在他付諸行動前,他的手便已被拔開。
鮮血自徐志達的傷口噴出,滴進了李鬆唐的眼里,讓他的視野染上一片赤紅。
「什……槽……!」
在李鬆唐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的月復部便已吃上一記重擊。是拳頭?還是腳踢?李鬆唐連這都已無法分辨。
沉重、高熱的一擊。
「對不起……」
最後李鬆唐在耳邊听到徐志達的聲音,意識隨即慢慢轉落至暗合中。
身體里每一條肌肉都仿佛受到壓迫,不斷哀嚎。連呼吸都覺得痛苦。
徐志達用顫抖的手打開門。
「歡迎同家,徐志達……」
陳雪邊用圍裙擦著手邊從廚房里走出來。
在她看到徐志達的那一瞬間,她用兩手遮住嘴巴,倒吸了一口氣。
「徐志達!」
陳雪急忙跑過去,撐住快要倒下的徐志達。
為了要讓陳雪安心,徐志達勉強擠出一個笑,把肩膀上那個代替牛女乃的東西放了下來。
那是上半身**的青年——李鬆唐。
「這個人是之前的……徐志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志達要滿臉疑惑的陳雪把李鬆唐帶到二樓自己的房問里,好好照顧他。
「好的……可是,徐志達你……」
「我沒事的……只是有點累了,我在沙發上休息就好。」
陳雪不太情願的答應了他的請求,用她瘦小的身體把李鬆唐背到二樓去。
看著陳雪不時回頭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徐志達不由得苦笑。
徐志達目送陳雪上樓後,便拖著如鉛塊一般沉重的身體,硬足走到客廳沙發上。
大概是因為放松了吧,徐志達已經連手都勁不了了。
雖然李鬆唐給他左肩那一擊並沒有那麼嚴重,但是……
「我都忘了使出全力後的反作用會讓人這麼痛苦……」
使用超出人類**的力量戰斗後的反彈,讓徐志達非常痛苦。
「從那之後……第一次痛成這樣……」
徐志達過去曾經體驗過一次這種全身骨頭幾乎要鬧分家的痛苦。那定無法忘卻的,十二年前的記憶。
意識越來越朦朧。一直開若的電視機听起來根水足個恐怖的噪音。
「得關了它……電視……」
雖然徐志達擠出最後一絲意識,試著去拿遙控器,但他的手卻空虛地垂下。
「他……沒事吧……」
陳雪一邊折著月兌下來的圍裙,一邊走下樓梯,途中抬頭看了一次樓上。
雖然李鬆唐的傷從外觀看起來只不過淤青,但他的內髒卻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害。
可是陳雪的治愈能力只能使傷口愈合,所以她也只能期待李鬆唐的身體自行修復。
李鬆唐現在正躺在徐志達的床上安靜地睡著。從他口中不時流泄出來的申吟聲,不斷叫著「睦美」這個名字,讓陳雪非常在意。
「那一定是他很重視的人吧……」
從已經喪失意識的李鬆唐身上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他想要守護某人的堅強決心。
徐志達也一定感受到了吧。所以他才會把李鬆唐帶回來。
「徐志達……」
雖然陳雪也擔心李鬆唐,但徐志達才是她最擔心的人。他回來時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糟糕。搞不好他受的傷比鷹伙還重。
「徐志達?]
陳雪走進客廳,倒在沙發旁的徐志達映入眼簾。
看著他滿肩的血,陳雪試著不吵醒他地幫他寬衣。碎裂沾血的上衣月兌下來之後,陳雪才發現傷門已經愈合,而且身上也沒有其他外傷,看來應該暫時沒事。
「對不起……徐志達……」
陳雪一邊撫著鮮血早已凝固的肩膀,一邊後悔著不該讓徐志達一個人出去。
她根本不忍心看著徐志達咬緊牙根,因痛苦而申吟的樣子。如果她跟著他一起出去,或許就不會看到如此痛苦的徐志達了。
幸好他這次沒事。但誰能擔保下次也能如此?
對陳雪而言,和徐志達一起度過的這十天非常充實。
不管是徐志達抓著頭邊碎碎念邊念書的樣子,還是認真吃苦自己煮的菜的樣子,陳雪都很喜歡。
陳雪打從心底覺得,能來到這真是太好了、能遇到這個人真是太好了。
——我不要他死……
陳雪拿來臉盆和毛巾,擦拭徐志達肩上的血跡和全身上下的汗漬。
但不管怎麼擦,徐志達的汗還是不斷地冒出來,陳雪的手也沒有停下來過。
為了不讓徐志達受寒,陳雪不僅把暖氣調強,還把煤油暖爐也抬了出來,讓整問房間的溫度上升。
現在陳雪能做的,也僅有如此而已。
「媽…………」
當陳雪正在桌上臉盆里擰著毛巾時,徐志達輕輕喃語。
原本以為他終于恢復意識,回過頭一看卻發現徐志達還是十分痛苦的緊閉著眼楮。
「媽……媽……」
徐志達正呼喚著媽媽。陳雪看到他雙頰上的淚痕,輕輕地為他拭去。
徐志達無意識地握住她的手。
徐志達的手緊緊地握住陳雪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不斷呼喚著媽媽。
陳雪腦海里又再次浮現徐皇告訴她的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他一定是夢到了當時的情景。
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當年的一切實在太過殘酷。那道深刻的傷痕想必遺烙印在徐志達心底吧。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
徐志達在無意識的狀況下開始哽咽。
不時間歇地哭泣,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不要哭……徐志達……」
陳雪的胸口被揪得緊緊的。她把徐志達的頭抱在胸前,像是撫模著孩子似的,溫柔地模若他的頭。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好嗎……」
徐志達心里的痛,似乎也傳進了陳雪胸口,讓她的淚水不自覺地滑落。
那一整個晚上,陳雪緊緊地抱著徐志達,從未松手。
徐志達做了一個夢。十二年前那一天的夢。
那天,徐志達的父母帶他回老家去玩。
徐家的祖宅是建在山麓上的一座古老寺廟。哥哥和姊姊因為討厭老舊建築那股霉臭味,選擇留在家里。
深夜時分,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模糊爆炸聲吵醒了徐志達。
被吵醒的徐志達揉著眼楮,發現到原本應該睡在自己身旁的媽媽不見了,他便推開紙門去找媽媽。
強風吹得窗戶嘎嘎作響。
嚴冬刺人的寒風讓只穿著睡衣的小徐志達用手環著身體,不斷顫抖。
「母親……你在哪……?」
他好想趕快找到媽媽,回到溫暖的被窩里。
從進了小學以後,姊姊就不準他再和媽媽一起睡,所以他真的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跟媽媽一起睡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可以獨佔媽媽一樣,讓徐志達非常高興。所以他今天晚上一點也不想離開媽媽。
外面再次傳來鈍響,聲音大概是來自前庭吧?
走出了廟外的徐志達,看到一幕不可思議的光景。
庭廣澤八家里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穿著睡衣、肩膀血流不止的媽媽•詩織。
另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男人他沒見過。那個人的手里拿著一把劍。
最後一個人,是一只擁有金色毛皮的僵尸人。
金色的僵尸失去了左手和右腳,大量的出血在地上匯成一片血海。
「母親!」
金色的僵尸男大叫一聲「別過來」,阻止了急忙想要沖到媽媽身邊的徐志達的腳步。而那聲音……沒錯,是爸爸。徐皇的聲音。
「父親……是父親嗎……」
穿著黑色斗篷的男人像是施放了瞬問移動的法術一般,出現在高聲大叫的徐志達面前。
徐志達看到男人的側月復也受了很重的傷。
他用手壓住傷口.嘴角邊露出了一個讓人會從背脊發冷的殘虐笑容。
男人在徐志達頭上舉起劍。
「去死吧。」
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低喃著。他瞄準了徐志達的頭頂揮下劍。
白刀逼近眼前。「不要——!」媽媽悲痛的吶喊撼動了徐志達的耳膜。
在白刀的彼端可以看到一輪滿月。明亮的滿月在深沉夜里的暗閭中,綻放著鮮明的黃金光輝。
——我……會被殺掉……
在覺悟到死亡的那一瞬間,徐志達的意識隨即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有如嗜血野獸般的咆哮響起。那是徐志達發出的嚎叫聲。
他感受到身體里正有什麼東西不斷涌上。
那個東西支配了徐志達的身體,要他殺了眼前的男人。
不,不只是眼前的男人。那個東西要他將一切都破壞殆盡,將一切趕盡殺絕。
徐志達很快地就理解到那是什麼。那是他自己,還有夜空中閃爍的滿月。
被操縱的徐志達用盡全力揮舞著短短的小手。無形的力量從他手上進射出來,把眼前的男子打飛。
男人淒慘的趴倒在地上申吟著。
「呃嗚嗚嗚嗚嗚……」
低沉的嘶吼從徐志達口中流泄出來。
他要置這男人于死地。這樣一定很爽快,他是這麼覺得的。
他輕輕地在指尖注入力量.銳利的白刀——鉤爪伸出,反射著明亮的月光,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徐志達慢慢走近倒在地上的男人。當他舉起鉤爪時,有個人從後面緊緊抱住了他。
不用回頭,徐志達就知道那個人是媽媽。
媽媽拼了命吶喊著要他住手,要他到此為止。
「不要煩我。」
徐志達甩開媽媽的手,轉過頭用極冷淡的語氣說道。
「徐志達……」
媽媽在哭。她一邊哭泣一邊再次緊緊抱住徐志達。
煩死了,居然在他要殺了這個男人時出來干擾他,真是煩死了,
于是,徐志達用指尖的鉤爪刺進媽媽的胸口。
他毫不猶豫。那不過是一種排除干擾者理所當然的行動。
媽媽溫熱的鮮血,透過鉤爪沾濕了徐志達的指尖。
「冬……馬……」
媽媽用顫抖的雙手覆住徐志達的兩頰,帶淚的眼正對著他微笑著。溫暖柔情的雙眼直直地看著徐志達。
徐志達看到映在母親眼底的自己,不禁愕然。
那不是自己,而是一只僵尸。
牙齒暴出,嘴角殘虐地扭曲著。它在笑。
但徐志達很快地就理解到那只僵尸就是自己。
媽媽覆在自己頰上的雙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嗯。」
徐志達听不清楚媽媽漸弱的細小聲音究竟說了什麼。
媽媽最後再一次的微笑之後,便慢慢地倒在徐志達身上。
徐志達緊緊抱著媽媽急速失溫的身體,恍惚地凝視著夜空中金色的滿月。
之後的事,他記不太清楚了。
白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射進。
「母親!」
在干燥溫暖的房間里,徐志達因為自己的叫聲醒了過來。
好久沒夢到十二年前的事了。這幾年來,他都沒有再作過這個夢了,他還以為這一切部已經過去了,沒想到昨晚又再度夢見。
從夢境中醒過來時,頭總是痛得特別劇烈。
他殺了自己的媽媽,而且還是笑著殺了她。這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在夢境中,他總是那樣淡淡地殺了媽媽,但夢醒之後,激烈的悲傷、後悔、還有無法原諒自己的憤怒總是一涌而上。
這兩種厭情的反差,每次都讓徐志達痛苦不已。那是一種仿佛會蠶食心靈的、無法承受的深切恐懼。
他無法呼吸,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冬……馬……」
耳邊傳來一陣聲音。徐志達一瞬間還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之中。
轉過頭去,才發現自己被陳雪抱在懷里。
陳雪還在沉睡著,但她縴細的雙手仍緊緊環著徐志達的頭。她的眼楮有點紅腫,難不成她哭了一整夜嗎?
「我……又讓你擔心了……」
徐志達試著將陳雪的手拉開,但她的手就像是有意識般地,反而用力地把他緊擁在胸前。
陳雪的體溫、胸部柔軟的厭觸、還有甜美的香味越過衣服傳了過來。
被陳雪包圍著,身體的顫抖競下可思議地緩和下來。
好像被媽媽抱著入睡一樣,既溫暖又讓人安心。就是這種感覺。
「抱著女人睡的時候,居然會想起媽媽,難不成我有情結嗎……」
徐志達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決定要再持續這個姿勢一會兒,慢慢再次閉上眼楮。就算再次入眠,在她的懷里也一定不會再做惡夢吧。他是這麼想的。
時間倒轉回凌晨三點。某個地方發生了火災。
在南原睦美住廣澤八家的醫廣澤八家里,其中一間病房發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
醫廣澤八家里一陣騷動,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鈴聲打亂了深夜的街道。
燃燒的烈焰為黎明前的月夜染上一片暗紅。
徐志天站在醫廣澤八家的屋頂上,俯瞰著地上的騷動。
他的懷中,抱著一名穿著病服的少女。
那是南原睦美。為了讓她的哥哥李鬆唐月兌離戰線,徐志天前來保護這個少女。呃……說難听一點,就是人質,為了讓她的哥哥不要再听命于加百利的人質。
就在徐志天潛入病房把人帶走時,他從窗戶的彼端看到一團鮮紅的火球,從別棟病房的屋頂上朝這邊逼近。雖然他在千鈞一發之際逃開了,不過加果他再晚個幾秒鐘到,南原睦美的小命絕對不保。
少女在徐志天的懷中規律地呼吸著。
「植物人嗎……她明明還是個國中生……」
徐志天俯下視線,為少女和她的哥哥感到悲哀。
加百利一定是利用這個少女來逼李鬆唐服從他。
——只要聚集幾個‘廣澤八家’內擁有體內治療能力的白僵尸,她應該就能得救吧。
徐志天邊想著,正打算離開醫廣澤八家時。
「……原來如此,是徐皇的長子啊。」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站在回過頭的徐志天面前的,是在白西裝外頭圍著一件黑色斗篷的男人。徐志天一眼就看出他。
是加百利。
「大頭頭居然為了殺一個女孩而親自出馬,還真是意外的勤勞呢。還是說您太閑了?」
巽對徐志天的嘲諷置之不理,只是露出了一個冷笑。
「如果那麼閑的話,就跟我玩玩如何?這樣也比較快嘛。」
「表情這麼冷靜,但骨子里倒挺好戰的嘛。」
「常常有人這麼說喔。」
徐志天笑著回答。巽也模著瀏海,愉快地笑著說「和你爸一樣呢。」
徐志天維持著笑臉,邊窺探著對方的動靜。雖然對方現在看起來沒有要戰斗的樣子,但還是不能松懈。
而且徐志天身邊還有個睦美會妨凝行動,形勢上相當不利。
可以的話,他直一的很希望對方能就此撤退。
只是——
「呵呵。原本我是這麼打算的啦。不過既然你手上都抱著那個無助的少女了,我怎麼可能放你走呢?」
巽像是解讀了徐志天的心一般。
「通常應該是相反的吧……」
「剛剛是你說要打的吧?我是那種不會拒絕別人的人。」
「說得好。」
徐志天開始感到後悔。一個人來進行這個秘密行動實在是個大敗筆。
如果能有個人幫他照顧睦美,他就可以盡情戰斗了。
「那就讓我看看‘廣澤八家’里屈指可數銀僵尸的實力吧。別讓我失望啊。」
巽的臉上浮現一個帶著嘲諷的笑,慢慢地朝徐志天靠近。
無形的力量從巽的體內涌出,讓原本無風的夜空刮起一陣強烈的疾風。
巽並沒有使用任何術法,只是因為他的魔力過于強大,讓空間自行起了反應。
徐志天把睦美放在腳邊,收起眼鏡月兌去大衣。一聲咆哮後,他的上半身化做銀色的僵尸。
他吸了一口氣,低子準備戰斗。
在對方詠唱咒術之前用快速的鉤爪攻擊——即便徐志天這麼想,可是對方卻是擁有不死身的吸血鬼。
如果是一般的對手的話,這樣做或許能給他致命一擊,但是現在卻無法期待能在吸血鬼身上看到一樣的效果。
而且還有不能動彈的睦美,如果戰事延長,恐怕會連她也一起卷入。
——這樣的話……
一開始先發出最強大的攻擊,讓對方暫時無力反擊之後再繼續攻擊。似乎也只能這麼做了。
徐志天把雙手在胸前交叉,狠狠吸了一口氣,讓全身充滿力量。
覆滿身體的銀色體毛閃爍著藍白色的光輝,散發出無數火花。
周圍的空間似乎也受到火花的影響,開始扭曲。
就像巽的強大魔力引起大氣變化一樣,徐志天所放出來的力量也讓空間產生扭曲。
一般而言,僵尸一族的女性操縱雷擊和火焰的能力較強。
但那終究是先天上的差異。只要藉由後天的修練,男性的僵尸人一樣可以讓這種特殊能力成為強力的武器。
巽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一樣擁有能讓空間扭曲的能量的徐志天。
「真是有把握啊。」
巽沒有回答,只是張開雙手要徐志天不需顧忌地放馬過來。
「你的自信會讓我毀了你喔。」
——為了保護弟弟與無辜的人們。
徐志天在心里加上這一句,伸小交叉在胸前的雙手。
「雷華夢想•蒼龍!」
徐志天的聲音響起,讓嚴冬的大氣隨之震動。
覆在徐志天身上的藍白光輝一瞬間膨脹至數十倍以上,同時藍白色的光芒更從他伸出的雙手中爆發朝巽進射而去。
仿若蒼龍露出長牙般地向前推進。
蒼龍所散發出的‘力’的波動,讓巽身上的黑色斗篷劇烈晃動。
似乎強忍住笑意的巽,微微眯起雙眼,嘴角帶笑地用左手掀起翻動的斗篷,邊伸出右手,
用掌心擋住蒼龍。
咚。露出長牙的蒼龍撞上巽的掌心,沉鈍的爆音瞬間響起,同時巽腳邊的水泥地也出現裂痕。
蒼龍激烈地用長牙攻擊著巽。
單——
「這種利牙是無法咬碎我的。」
巽突然將右掌掌心向上翻動,蒼龍就像是從他手上得到指引一般地,朝上空高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