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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給王石的聖旨果然到了尚書府。
尚書府三門大開,闔府中人在王夫人的帶領下跪拜接旨,傳旨太監倒也和氣,宣讀完旨意後連忙將王夫人扶了起來,又和王石閑聊了幾句,然後才微笑告辭。
自從大管家做出那事情之後,尚書府里的下人們都提心吊膽的,生怕王夫人心里不高興,將自己這些人全部攆出去,後來見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發生,才逐漸安下心來。此時看見那太監帶來的一大批華貴吉物,知道是皇帝賞給自家二少爺的,便一個個興高采烈地收拾起來。
王石手中握著聖旨,臉色平靜如常,一直等回到小院後,身邊除了冬兒再無他人,臉色才逐漸陰沉下來。
天啟帝在聖旨中將他大肆褒獎了一番,無非是公忠體國、才智過人雲雲,因為舞弊案基本上是靠他才真相大白,所以在聖旨中也有大量封賞,除去金銀布匹之外,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對他官職的擢升了。
王石還沒正經當過一天官,他甚至連翰林院都沒去過就升官了。
當日在金殿舉行的大朝會上,他被授為翰林院修撰,這是一個清貴又無聊的官職,主要的工作便是修史,然後會因個人際遇而得到提升。當年王粲便是翰林院修撰,然後外放做了州官,後來才回到上京進了禮部。
天啟帝依然保留了他東宮侍講的官職,另外擢升他為太學院博士,品級也從六品變成五品。吳國的太學院不光是一座學院,也是負責整個國度內所有學院管理的衙門,主官便是院正,下面則有院丞等一眾官員,不必贅述。
王石之前一直在太學院學習,自然清楚這個太學院博士是干什麼的,簡單說就是在太學院內授課,當然品級要比普通的教習高。
王石有點頭疼,這兩個官職都是教人念書的,一個是教太子,另一個則是教太學院的學子們,雖然品級不高,但他自己也才剛剛從太學院里出來,這麼快就搖身一變,實在是需要一個心理上適應的過程。
太子自不用說,雖然他還沒見過,但能在儲君的位置上待了十來年卻沒出什麼大錯,那就說明老皇帝的這個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太學院的學子更讓他心里有點發愁,畢竟像他這麼年輕的學子其實不多,很多都是二十多歲甚至三十多歲的老家伙,甚至連五六十歲還沒通過大考的人也有。
然而,在這個世界里皇命不可違,更不用說是一道天下皆知的聖旨,所以他也只好暫時接下來,至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他將聖旨交給冬兒自行處置,然後便帶著旺財坐著馬車離開尚書府。
其實從他心里來講,這並不是出府游玩,而是一種逃離。
王粲在宮中,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但是王石在近幾天內並不想見到這位老尚書。
馬車離了秀水街,在上京城內慢悠悠地轉著,旺財比以往老實許多,乖巧地坐在車廂角落里一言不發。想來是他模不透王石現在的心情,怕一不小心惹了少爺生氣。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壽亭侯府的門前。
王石下了馬車,看著面前這座華麗寬廣的府第,注意到院牆之後縷縷人煙,不禁感嘆這才是真的富貴世家。
他與柳隨風一貫交好,所以壽亭侯府的門子自然是認識他的,連忙上前躬身問好,然後又請他先去門房稍坐。王石沒有進府拜訪的打算,便婉言謝絕,待問清楚胖子在府里後,便讓那門子進去請他家少爺出來。
不一會兒,柳隨風便一路小跑地沖了出來。
王石看著氣喘吁吁的胖子,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吧?我又不是找你有什麼急事。」
柳隨風一瞪眼道︰「我現在能不小心伺候你嗎?你都是皇帝眼中的大紅人了。」
「滾一邊去,死胖子,難道我還不清楚你那點心思?」王石笑罵道。
「得,您現在是大人物,要罵便罵,老子惹不起。」柳隨風一臉欠收拾的笑容,然後又問道︰「你既然來找我,為什麼到了門前卻不進去?難道你怕我老頭子找你下棋?」
他一說到下棋王石便有些心悸,以前來壽亭侯府時,如果被柳隨風他爹瞧見了,那肯定會被拉住下一整天的棋。若光是下棋倒也罷了,偏偏柳老爺子性情怪異,你若贏了他他不高興,一不高興就會罵娘;你若贏不了他,他還是不高興,覺得你棋藝太差勁……
所以,後來王石來這里便格外小心,只要听說柳老爺子在家,那打死也不進去。
然而今天卻不是因為那個緣故,王石搖頭道︰「就不進去了,我來找你,是讓帶我去那個宅子看看。」
「什麼宅子?」
王石沉聲道︰「韋家的宅子。」
一听這話,柳隨風也不笑了,跟身邊的門子吩咐了幾句,便上了王石的馬車。
王石記得曾經在某個藏世許久的資料夾里看過一本古地球時代的小說,上面曾說男人之間的感情十分微妙,但有幾種感情是很牢固的,書中的原話他記得不是很清楚,大意便是一起求過學,一起逛青樓,一起蹲大牢之類。
要是這麼看的話,他與胖子之間倒真的不枉兄弟之名。
不過他看著胖子現在這模樣,總是會想起當年小池塘邊被人下了藥兼滿臉青春痘的家伙,不禁感嘆時光過得真快。
「看啥呢?」柳隨風納悶地問道。
王石心中一動,道︰「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我那篇策論畢竟是抄的,雖然說沒有定罪,但在皇帝老頭心里肯定沒留下好印象。我家老頭子也說了,反正我不是讀書那塊料,也不指望我將來能當上大學士,他說先在翰林院混幾年,實在不行就等他死了繼承爵位。」柳隨風滿不在乎地回道。
王石微微頷首,對于柳隨風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基本不會在朝堂上有太大的發展。
當年太祖以武立國,建國後封了許多爵位,不過後來就很少賜封,除非有杰出的軍功,但那基本上封侯也就到頂。天啟帝在位二十多年,也才封了兩個國公。世家子弟還是比較看重自家的爵位,因為如果真的在朝堂上立足,那麼他便失去了繼承爵位的資格。
「我不是問你老頭子的意思,我是問你自己的意思,你想干什麼?」王石問道。
柳隨風眼一翻,道︰「我喜歡天天逛青樓,最好是能逛遍天下的青樓,你知道哪里有這樣一個行當麼?」
王石輕聲道︰「容我回去想想,說不定就有呢。」
柳隨風只當他是隨口說說,便也沒放在心上。
兩人閑聊了一陣,直到馬車停了下來,便不再說話,神情略略沉重地下車。
在他們面前是一座嶄新的宅子,大門明顯重新粉刷過,兩側的圍牆則是一水的虎皮石,門前不知道從哪里搬來兩頭氣勢軒昂的石獅子,王石抬眼望去,宅內還有人在活動,想是在繼續翻修房子。
柳隨風聲音低沉道︰「當初從韋家手里買了宅子,我見房子有點舊了,便請工匠過來翻新,其實都差不多弄好了,現在不過是些收尾的事情。還想給段哥兒一個驚喜,誰能想到……唉。」
王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大哥肯定能知道你的一片好意。」
「我當然知道,只是……娘的,心里不舒服。」
王石凝眸看著眼前處處透著生機的宅子,心中想著某個已經離去的人,沉聲道︰「有些仇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胖子厲色道︰「那什麼時候去報仇?」
「先等舞弊案的結果吧,朝廷肯定要查上一陣子,如果到時候的結果我們不滿意,那再按我們的方式去報仇。」
「找誰報仇?」一個清亮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柳隨風急忙回頭一看,便笑罵道︰「你怎麼走路連點聲音都沒有?扮鬼嚇人呢?」
朝歌山一指紋絲不動的王石,笑道︰「你看看人家多淡定,哪有你這麼膽小怕事的。」
柳隨風一撇嘴道︰「老子怎麼和他比?人家現在是大人物,大人物你懂嗎?」
「閉嘴,再胡說小心我一拳打掉你門牙。」王石亦是笑著斥道,然後轉過身來,看著朝歌山這些日子有些消瘦的臉龐,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掌。
書痴微笑著同樣伸出右掌,兩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矯情。」柳隨風站在一旁嘲諷道。
王石望著身前這兩個性情各異的兄弟,道︰「旺財告訴我,那天大哥的遺體被送出皇宮後,是阿牛領回了他們住的點水客棧,後來那孩子執意用了火葬,旺財曾勸他到我府上住幾天,被他拒絕了,後來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場間氣氛有些沉悶,朝歌山沉吟道︰「大概七天之前,皇宮廣場上有個少年硬闖皇宮,和那些禁軍大戰了一場。」
王石驚道︰「那少年難道就是阿牛?」
朝歌山緩緩點頭,道︰「我一開始知道這件事情也很吃驚,但是那會正是你要上殿自辯的關鍵時候,而且我听說阿牛沒有死,只是突然就消失了,這件事在禁軍中傳得很玄乎。」
王石嘆道︰「真是難為他了,咱們得想辦法找到他,然後幫大哥好好辦一下後事。」
當初翠微居中兄弟五人,如今一人離世,一人被拘,到現在只剩三人,站在這座原本應該熱鬧非常的宅子前,不免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沉默地站了許久後,王石長嘆一聲,收攏心中那些復雜情緒,對柳隨風說道︰「胖子,往日你常說自己是上京第一妙人,今天就交給你一個任務,幫我和書痴找些好玩的地方,而且風格不能類似,得足夠我們玩上個三五天。」
柳隨風瞪眼道︰「三五天?難道你不回家?」
「回家做什麼?你就說能不能辦到?」
「廢話,老子辦不到就沒人能辦到,走!」
「走吧,順便商量一下怎麼去找阿牛。」王石淡淡一聲,然後引著另外兩人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離去,這座翻新的宅子安靜地臥在那里,門前兩只石獅子雕工逼真,宛若活物一般,那銅鈴一般的大眼楮冷冷地朝前瞪著,凝視著面前的世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