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 叭的鞭炮聲響個不停,伴隨著孩子們歡快的驚叫聲。雖然還沒到除夕夜呢,但一些心急的孩子早已按捺不住對煙花爆竹的渴望,迫不及待的將慶祝新年的鞭炮拿了出來,一邊抽噠著流著老長的鼻涕,一邊點燃了引信,間或咬一口凍的干硬的糖葫蘆,北江的年味就這樣在歡笑的孩子們身上一點一點的體現了出來。
農歷過了小年,隆興鎮就放了大假,安平將手中的工作疏攏了一番以後就回了市里,嚴陣以待的應對參加工作之後的第一個春節。作為傳統節日,春節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很高,過年過年,講究的就是團圓詳和,人們走親訪友,饋贈禮物,送上新春的祝福,圖的就是要討新一年的好兆頭。就是因為傳統賦予了新年諸多的含義,也就給某些人提供了拉關系,走門路,談感情的超然理由,說白了就是給請客送禮找了一個強大的借口,而讓安平嚴陣以待的就是送禮。
參加了工作,進入了社會,單位的領導得去表示下心意,工作接觸的朋友得去表示下感謝,作為孤兒的安平沒有父輩留下的人脈,只能精心打理自己結交下的每一份關系,關系都是相互的,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安平相信日常以誠待人,年節勤加走動,慢慢積累,總能形成自己的一個人際網絡。所以在新年來臨之際,安平需要走動的人和關系很多,細細地拉個單子出來,足足有十幾位,雖然不見得都要金錢來衡量感情的深厚,但再精打細算,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這讓囊中本就羞澀的安平咬緊著牙關堅持著。
「熊書記送了,白鎮長送了,呂鎮長送了,吳鎮長送了,羅玉進送了,嗯,鎮里的領導算是打點齊全了,還剩下這幾個……」一連跑了三天,安平送禮送的精疲力盡,看著長長的明細單上一個一個送到的人名被劃了下去,疲憊中又多了一些感悟和釋懷。
這送禮看似簡單,實則麻煩多多,不是將禮物送上去,一切就完事了,不但禮要到,話也要說到,在送上新春祝福的同時,更要將內心的心意表達出來,如此才能讓受禮者了解你的想法,搞清你的目的,才能在禮尚往來中將感情升華起來,才能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形成一種印象和默契,才能有助于自身的全面進步。所以說,這送禮也是有學問的。
「剩下的幾個就簡單了,抓緊時間,一鼓作氣,速戰速決……」名細單上的人名越來越少,工作上交往的關系基本都跑完了,剩下的幾個就是以往一直關心照顧安平成長的長輩,像農校的李唯江教授,原來的班主任張老師等人,這些人不多,卻在安平成長的過程中至關重要,對于他們安平的心里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春紅姐,我再出去一趟啊!哎呀,秦姨來了,我正尋思一會兒要到你家去看看呢,栓子呢,昨天听春紅姐說栓子回來有段日子了,怎麼一直沒看見人呢……」帶上了最後的一千塊錢,安平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氣將剩下的關系跑完。轉到前院沖著大棚里的春紅姐打聲招呼,卻看到秦姨也在。
秦姨以前是福利院的臨時工,在福利院孤寡老人最多的時候幫著打雜收拾衛生,沒干幾年就福利院的老人越來越少而被辭退了。安平跟秦姨很親,主要還是因為安平和秦姨的兒子栓子是同學,每天都要到福利院里蹭飯,安平是孤兒,栓子是獨生子,兩個人一起打架,一起學習,從小學到初中,這感情就在打打鬧鬧中一點一點積攢了起來。
「安平啊,這是要出去?上班還好不,唉,一晃啊你和栓子都成大小伙子了,姨一看到你呀,就想起那麼大點的時候了,這日子可真快。那啥,栓子在家窩著呢,得空你去玩吧……」看到安平穿著一身湛藍色的半大衣,昂首挺胸,氣宇軒昂的從後院出來,秦姨的眼晴就笑的眯成了一條縫,沒口子的稱贊起來,只是秦姨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長吁短嘆,不難看出這和藹的笑容背後有著莫名的惆悵。
「秦姨這是咋的了,栓子從部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咋還在家窩著呢,也不知道來找我……」栓子和安平是玩伴,一直以來安平也是栓子心目中的棒樣,只是安平學習鑽勁栓子沒學去,打架的狠勁讓他學去了十成十。初中一畢業,安平考上了中專,栓子卻落榜了,花贊助費到高中讀了一年多,對學習也沒什麼興趣,秦姨和老伴一商量,索性就把他送去當了兵。
「這不臊的嗎?去年回來的時候說當兵三年期滿就要轉志願兵,結果今年通知下來了,轉志願兵的名單上沒有他,復員轉業的通知倒是來了。也不知道他是舍不得部隊,還是覺得吹牛吹大了,沒臉見你們這些同學,打從部隊回來就天天窩在家里,一天到晚的不上人省心,回頭你幫姨勸勸他啊……」听到安平問起栓子,秦姨的臉上透著幾分的不自然,可憐天下父母心,沒有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一輩子順順當當的,可真出了某些問題,最包容子女的還是最親最近的父母。
「這有什麼丟人的啊,復員就復員吧,在部隊也好,在地方也好,不都是為人民服務嗎?哪年部隊不復轉一大批戰士,要都像他似的,這日子還沒法過了呢。沒事秦姨,回頭我去說說他,這正經的能耐沒學著,虛榮心反倒學會了……」栓子長的人高馬大的,身體素質很好,身體好,人也勤快,軍事本領自然過硬,據說經常受到部隊領導的表揚,去年暑假栓子回來探親,跟安平說部隊首長要申報他轉成志願兵,那可是正兒八經拿工資的士官了,就為這個,安平和幾個要好的同學都替栓子感到高興,大家湊了錢在街邊的大排檔喝了大半宿,不想最終還是落空了。
「對了,秦姨,栓子回來有什麼打算嗎?是去機械廠嗎……」雖說栓子志願兵沒轉上,並不值得有多失落,但猛然間安平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太天真。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栓子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一個人,但內心還是很細膩的,他所憂心的怕不是志願兵的問題,而是未來的出路問題。
秦姨是農村出來的半邊戶,沒有正式的工作,一直靠打零工來貼補家用,而栓子的父親不過就是木工機械廠的一個普通技工,如今全國的企業都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進入了轉型階段,木工機械廠也處在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時期,進入這樣的企業,又哪能有什麼保障。可不去機械廠,也得有接收單位才行,栓子家就是華夏普通老百姓的一個縮影,沒錢沒勢的典型,想要換個單位,就是拎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去。
「唉,前幾天我去問了一下,說什麼哪來哪走,定向安置,還有什麼雙向選擇,自主擇業,我也不太明白,後來找人一打听才知道當初栓子是以機械廠子弟的身份當的兵,復員接收的話可以回機械廠,再有就是自己找門路。現在機械廠可不比從前了,六個車間全停了,連你叔那樣的老技工都放了假,每個月拿著一百二十塊錢的補貼,這樣的廠子說不準哪天就黃了,去不去又有什麼意思……」秦姨的話里的意思跟安平想的一樣,栓子窩心的不是沒轉成志願兵,而是未來的工作問題,一個大小伙子,要學歷沒學歷,要技術沒技術,別說成家立業了,就是吃飯都成問題,這事擱誰身上都得窩心。
「還有啊,就是落到機械廠,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吃吃喝喝就不說了,廠里的領導還少不了要送個紅包去,咱家里的條件本身就不寬綽,可禁不起瞎造害了。這不我听說春紅把紙箱廠盤下來了,就來問問缺不缺人手,若是行的話就幫著姨拉栓子一把……」普通老百姓,一輩子省吃儉用又能攢下幾個錢,面對動輒數以千計,萬計的送禮,秦姨一家無奈的面對了現實,想讓栓子走自主擇業的道路。
「這有啥不行的,過了年讓栓子去上班,這好不好的有個活先干著,總不能讓你老倆口再養他個大小伙子不是。還有啊秦姨,回頭我去看看栓子,別總在家里窩著,小心窩出病來。至于復員分配的事,你也別說扔就扔了,回頭我去找人再打听打听……」秦姨的話,樸實中透著無奈,這讓安平想起半年前自己分配工作時的辛酸,好好的一個定向畢業分配,卻三轉兩轉的被整到了郊縣鄉下,這其中又有多少不為人知且耐人尋味的說道。
這不公平的待遇自己經歷了一次,如今又輪到了自己的好朋友,這讓安平又如何能夠心甘。雖說安平就是一個普通的基層干部,沒那麼大的能耐去插手軍人復轉分配的事情,但什麼也不做,就這樣放棄可不是安平的性格,不管成不成,爭取總要爭取一下的,何況安平還有著一個主攻方向,民政局主管軍人安置的何局長可還欠著自己一個不小的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