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潤庠對于朝堂上政治格局。比譚宗浚還要上心。更為敏感。听到譚宗浚一番「清流派要和洋務派聯合了。」這樣的奇談怪論。不由高看一眼譚宗浚。喜歡游山玩水的人。也是聰明人。能看到這種朝堂變動格局的人。還沒有幾個人。
所謂「清流派」就是主張對外示強的人。不惜一戰的人。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正人君子。
而「洋務派」就是對外卑顏屈膝。對洋人唯唯諾諾。不敢違背洋人的主張。簽訂洋人制定的賣國條約。還未開打就認為大清打不過洋人。賣國求榮。不肯輕言戰端的偽君子真小人。
這就是熟讀聖賢書的陸潤庠所認知的「清流派」和「洋務派」。也是他要追隨恩師李鴻藻。做一位堂堂正正的「清流派」。為此付出畢生努力。所應有的民族氣節。不由虛心討教道︰「譚老二。你看得倒是透徹。為兄尚且不如你。那請教一下。你說李老三到底屬于洋務派還是清流派。」
「哎。陸老大。你死讀書啊。李老三就是洋務派和清流派的結合體。哪邊都靠。哪邊都討巧。你沒看見他要收買恩師啊。這只是見面禮。背地里的勾當。你看得見嗎。」譚宗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把李國樓看成一門心思往上爬的小人。沒有堅定的主張。哪里得勢就往哪里靠攏。
像譚宗浚嘴里所說的這種人。佔朝堂上的大多數。不到關鍵時刻。你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邊的人。所謂左右逢源。七竅玲瓏心的人。就是這種人。有才干而且能見風使舵。屬于千年不倒翁。任憑誰當道。也會用這種人。
「嗯。言之有理。李老三。就是這樣的人。聰明人啊。」陸潤庠只能這麼說。如今朝堂之上。苟且偷生的洋務派當道。他才出仕。沒有權柄。要做到像他恩師李鴻藻一樣位高權重。少說也要為官十幾年。很有可能是二十幾年以後的事。
譚宗浚取出懷表。看了一下時間。才下午二點多。好似回四羊胡同就要出門。說道︰「陸老大。叫馬車直接到寶芝房旁邊有一家瓊斯面包店喝下午茶吧。那里的法式面包不錯。藍山咖啡味道好極了。我每次經過都要買些棍子面包帶回家。」
陸潤庠離開座位。探頭讓馬車夫轉向東來將巷。坐下之後。取笑道︰「譚老二。你孤陋寡聞了。那家面包店就是李老三家里的一朵法國桃花開的店。那家店的老板、老板娘過去是他家的僕人。如今也是老板了。」
譚宗浚嘆道︰「哎。不是滿人貴介也這麼有錢。李老三只是一名九品虛餃官吏呀。他哪來的錢啊。」
陸潤庠白眼道︰「你管這麼寬干嘛。想黑吃黑啊。你是外來戶。人家在京師混跡二年多了。再多嘴小心被人沉入永定河。」
譚宗浚裂開大嘴。笑道︰「陸老大。這幾天廝混下來。你還不了解我嘛。管不住嘴巴。喜歡胡謅呀。適才就得罪李老三。以後說你幾句。不許翻臉啊。」
陸潤庠搖頭不語。愛好品嘗珍饈美味的譚宗浚。天生有一張大嘴巴。就是喜歡胡吹海侃。听著譚宗浚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陸潤庠依然保持穩重的神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矣。
此時肥胖的李鴻藻模著八字大胡須。正在香堂里欣賞那尊玉觀音。他們全家信佛。對于得到李國樓奉送的拜師禮。分外欣喜。又有些擔憂。不由自主的嘆息一聲。
旁邊他才是十二歲的長子李焜瀛有些奇怪。問道︰「爸爸。你嘆什麼氣呀。」
「哦。沒什麼。只是想到這尊佛太珍貴了。不是我們家可以供奉的神器。來年宮里有喜事。還是送進宮里去。」李鴻藻戀戀不舍的瞅著貢台上的玉觀音。心想著李國樓干嘛要送他這麼貴重的禮品。無價之寶啊。有恭親王奕訢和李鴻章罩著。李國樓沒有理由送這份大禮。李國樓仕途升遷。不需要靠他相幫。
李夫人跪在蒲團上。剛磕完頭。听見這話不高興了。轉頭道︰「老爺。哪有拿別人送給你的禮物再送進宮里的。一點也沒有誠意。這種不吉利的事。不能做。觀世音娘娘听了會不高興的。阿彌陀佛。佛祖莫怪。我給你磕頭賠罪了。」說完李夫人又開始給觀世音娘娘磕頭、賠罪。無比虔誠的佛教徒。
李鴻藻心里一合計。李國樓應該是得了個探花郎。以為是他動的手腳。想到這一層。立刻心安理得了。自圓其說︰「嗯。還是夫人明白事理。觀音娘娘會給我們全家。帶來子孫安康。觀音娘娘留在這里會給我們家帶來後福的。」說完李鴻藻不由自主看向王夫人身後。跪地磕頭身材豐腴的余夫人。子孫滿堂才是興旺發達的象征。他才四十幾歲。精力旺盛。應該是多子多孫的命數。
李夫人眉花眼笑。說道︰「哎。要不是李國樓是李鴻章的族孫。我都要認他做義子。可惜輩份不對。適才我差點想開口。幸好想到那一層。才把吐到嘴邊的話。活生生給咽回去了。」
李鴻藻捋須。笑盈盈道︰「李國樓會常來常往的。這個門生懂規矩。不枉費我辛苦栽培一回啊。呵呵呵呵。」
心里在想︰李國樓科考作弊之事。已經抹去。永遠不會被人偵知。國家取士。理應讓李國樓這樣的人錄取。多多益善。國家才能興旺昌盛。
李府里的人。從長輩至小輩。輪流排隊向玉觀音上香、磕頭。對于其他二百多名進士都影像模糊。一面之交而已。對于送了一尊玉觀音的李國樓。李鴻藻府邸里的人都記得牢牢的。其他新科進士送的禮。沒有人超越李國樓。至此李國樓在李鴻藻心里排在諸弟子里面第一位寵信的門徒。
李國樓結婚過程沒有可參考的古人。因為他是舉辦中西結合的婚禮形式。此時西方人結婚都是進教堂。他一次和三位新娘結婚。沒有哪位主教會祝福予他一家人。所以這一次結婚過程。都是李國樓、陳香芳、謝秀珠、耶利亞。四人動腦筋想出來的。
八抬大轎花轎在寶芝房門口停了三輛。李國樓把三位新娘接來喝喜酒。沒有理由讓三位新娘餓肚子等他入洞房。這太沒人性了。三位新娘下了花轎。就被李國樓揭開遮頭的紅頭巾。頭戴珠翠鳳冠。身穿繡有吉祥鳳凰的緋紅嫁衣。腳蹬軟底繡花鞋。一起站在門口。迎接來賓。前來的貴賓。簽名留念。
要不是喜宴來的都是新科進士。李國樓本想穿西裝結婚。如今他還是七品官袍的打扮。官靴、官帽都是現成的。就是官帽上插著兩根鵝毛。別人結婚一生才穿一次七品官袍。而他是自己已有的服裝。說有什麼遺憾。就是藏在家里的朝珠不能掛在脖子上。有些不請自來的同事、朋友。禮金收了。人都被李國樓勸回去了。沒地方讓他們喝酒。只能說聲抱歉。改天再請他們喝酒。
除了二百多位進士入座。李國樓請了他的四位沒有考上進士的同鄉曹克行、飯大慧、魏涵宇、許嵐。進士喜歡題字、作詩、寫賦。寶芝房里原本就懸掛許多名家畫作條幅。如今又多了許多新科進士的佳作。
結婚儀式就是走過場。少了許多繁文縟節。在大堂中央。李國樓大膽向三位新娘告白。發誓愛三位新娘一生一世。送上婚戒。簡單而直接。
「陳香芳、謝秀珠、耶利亞。我李國樓會愛你們一生一世。此生風雨同舟。攜手與共。」李國樓大聲表白。旁邊人的鼓掌祝賀。這段美滿的婚姻。
但此時的社會風氣。民間是要鬧新娘。在新婚之夜。沒有顧忌。可以作弄新郎和新娘。今晚遇到酸儒的讀書人。對于沒有洞房可以鬧。又看了這麼簡單的結婚儀式甚是不滿。叫囂絕不放李國樓過關。
飯大慧第一個開炮。叫道︰「李國樓。這樣哪行啊。先背新娘上樓。一個個來。你們說對嗎。」心里冷笑。裝神弄鬼的李國樓。你也有今天。這才是開始。第一個節目。等著受罪吧。
「對••••••先背正妻。」眾進士大聲鼓噪。眉花眼笑。要看李國樓背新娘。酒宴還沒有開始呢。他們就想作弄李國樓。誰叫李國樓考進士身份存疑。結婚也同樣胡來。此時不作弄李國樓。更待何時。
陳香芳開始還挺高興的。這麼多進士知禮儀。知道她最大。要李國樓先背她上樓。也不害臊。大膽的趴在李國樓背後。低聲道︰「小樓。別扭扭捏捏的。快點。」
李國樓惡向膽邊生。一咬牙背起陳香芳。準備先過第一關。邁步向樓梯而行。
人擠人的樓梯兩旁。幾十雙手攔住了李國樓的去路。不讓新郎和三位新娘上樓。紛紛鼓噪。表示不滿。一定要李國樓表演。「豬八戒背媳婦。」
看見李國樓果真背起陳香芳準備上樓。起哄的人之中。董恂極為不滿。張開手臂攔住了去路。一只手里拿著兩根大蔥。搖頭晃腦道︰「探花郎。不行不行。這樣怎麼行呢。豬八戒背媳婦不是這樣的呀。豬要像豬的樣子。呶。我給你準備了兩根大蔥。便宜你了。不讓你插在鼻子里。給我咬在嘴里。」
李國樓無處可逃。今晚作為新郎官。他是不可以生氣的。若是在老家被人作弄得更慘。在滿堂的喝彩聲中。李國樓嘴里叼兩根大蔥。背著陳香芳上樓。
三位新娘原本都是「厚皮豬」。早就準備被人耍弄一回。但在眾人起哄之中。也都臉紅耳熱。「豬八戒背媳婦。」怎麼被新進士想出來的。
「 嚓。」「 嚓。」照相師傅羅伯茨•托雷斯和徒弟姜聰、周小歡從不同角度拍下難忘的照片。許多皮厚的進士還要求李國樓就是這樣背著媳婦。咬著兩顆大蔥和他們拍集體照。讓李國樓干體力活。不停的背上新娘子。來一張集體照。
譚宗浚呵呵笑道︰「李老三。別著急。體力活在後面呢。我們是有文化的人好主意多得是。你想過關早著呢。」
李國樓後悔啊。不該請有文化的「流氓」來喝喜酒。客人都來得早。酒宴沒開始。先把他當猴耍。
李國樓好不容易把三位新娘背上了樓。嘴里的兩根大蔥取出來了。李國樓剛喘口氣。包廂翠雲閣門口又被人群攔住了。不讓新郎和三位新娘進入。
陸潤庠大聲道︰「李老三。規矩不是由你一個人來定。新時代制定新規則。我們也要制定今晚結婚的規矩。吉時已到。我們要听見 響。這樣才能大吉大利。你們說是嗎。」
「 。」一聲。旁邊譚宗浚拿著銅鑼相互敲擊。他們是要把兩面銅鑼。用紅綢帶。一面銅鑼系在李國樓胸口。另一面銅鑼系在陳香芳胸前。讓他們兩人互相撞擊。發出「 。」響聲。來取悅在場的看客。
李國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人替他說好話。更沒有人幫助他。抓耳撓腮的想辦法。想要蒙混過關。可是鬧新郎、新娘的習俗早已深入人心。不論他如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想要來一個容易的節目。沒有人答應換節目。狀元公的主張得到所有人認同。
「 。」李國樓被後面的人推搡。向陳香芳來一個迎面相擊。胸口的兩面銅鑼敲得清脆悅耳。
「好••••••」寶芝房里樓上、樓下爆發最熱烈的掌聲。叫好聲。
「過五關斬六將。探花郎。還有九道難關啊。」
胖子飯大慧叫得比誰都起勁。今兒是他露臉的時候。好讓三位主母對他有深刻認識。以後他要成為李國樓排名的第一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