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日後,江寧府蕭家別院之內,此時蕭達通正倒負著雙手,凝神听著姚成向他匯報蕭俊近來的所有情況。
「你是說,俊兒進京後,以一己之力,輕易的扳倒了兩位聲名顯赫的翰林學士,並且將不可能高中之事變成了已經高中,還弄了個震動天下的制科貢士,而且俊兒現在為了擺月兌黃家的算計,打算去對付甘涼悍匪?」蕭達通有些震驚的問道。
「正是。」姚成沉聲答道。
蕭達通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道︰「這個兒子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了,行事匪夷所思,往往出人意料,卻每每又能達到自己所需要的目的。思慮之深,謀劃之遠,出招之奇,皆是聞所未聞。我兒行事如此高深莫測,看來于公這邊要好好下上一番功夫了,說不定真能推翻黃家,奪回我蕭家族產。」
姚成恭聲詢問道︰「少爺說要帶著屬下前往永昌,將會有些危險的事情交情屬下去處理,屬下已經答應少爺了,還請老爺恩準。」
蕭達通倒負著雙手,思索了半晌,這才說道︰「恩,既然少爺對你十分倚重,那你以後就跟著少爺吧,只可惜我身邊的人手不多,否則多派給他幾個人。他來信說要向我借用一萬兩,嗯,這些日子我蕭廣記繡坊,狠狠的賺了一筆,雖是在各州府開設分號,花費了不少,銀錢周轉一時有些困難,但這些銀兩我還是勉強湊得出來的,唉,這孩子居然說借用,想必還是和老夫有些生疏。」
蕭達通說到後來,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線落寞,隨後繼續說道︰「蕭家行商大江南北,甘涼馬匪的凶殘,我倒是偶爾听人說過,這心里還真有些放心不下,不過俊兒征戰多年,屢立軍功,也是從刀山血海中闖出來的,想來應該有著自己的打算,這成為一縣之尊,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俊兒來信中說要一切盡量從簡,但這官場上的事,又豈是如此簡單的?按制每名縣官到任,可帶家人二十,我會在族中挑些精明強干的,願意到西北苦寒之地賺些銀錢的,另外,雖然俊兒不願帶幕僚師爺,但身為一縣之尊,身邊沒有幾個師爺,這怎麼成?象我們這等大族出身的知縣,按例是要帶上十個師爺的,只是師爺們數千銀錢的年俸……這樣吧,我暫且尋四個可靠的師爺,你先帶到蘭州,待蕭廣記繡坊資金慢慢回籠之後,我再幫他物色幾個。」
姚成恭聲領命道︰「是,老爺。」
蕭達通眉頭忽然緊緊的皺了起來,喃喃道︰「這孩子居然想要娶月芽兒那丫頭為妻?此事萬萬不可,他一個兩榜進士,震動天下的丹青大家,娶一個進過青樓的女子為妻?那我蕭家的顏面何在?只是這孩子在信中說得極懇切,若是直接回絕了他,怕是會傷及我父子的感情,如何才能既讓他絕了心思,又不傷及感情,這倒是有些難辦?」
略思量了一下,蕭達通說道︰「姚成,你見到俊兒後,便告訴他,娶月芽兒一事,茲事體大,我需得慎重考慮一下,而且此事十分棘手,即便是我同意,族中的宗老們怕是也會橫加干涉。」
姚成見蕭達通施出了緩兵之計,暗自搖了搖頭,沉聲道︰「遵命。」
****************************************************
康熙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晴空萬里,暖風陣陣,太和殿東西閣階下,所有參加殿試的貢士們,左右列開,各自端坐在一張桌案後面,認真的研著筆墨,蕭俊被安排在了正科貢士的最末尾,不過他也不在意,能坐在這里,得個進士的身份,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他向來都不是貪得無厭之人。
雖然蕭俊努力想要低調,甚至連無眼藍翎都沒有佩戴,不過周圍的貢士們卻都是頗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最近頻頻大出風頭的「天才」少年,此次試題果不出蕭俊所料,考的是平賊策,如今戰事膠著,朝廷急需一些對戰事有助益的建議,盡快平息這場叛亂。
康熙帝遠遠的端坐在太和殿內的一張龍椅之上,雖然殿門大開,但遠遠的也看不太清楚,殿試開始後不久,康熙便信步走出太和殿,挨個兒察看起了貢士們的策論答辨,不過從前排看到幾乎最後一排,康熙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之色,這些策論,雖然字詞優美,詞藻華麗,字跡端莊娟秀,但大都內容空泛,雖有幾篇見解獨道,條理清晰,但這些觀點早已有人提出,對朝庭平賊卻也沒有多大的裨益。
此時康熙已經信步來到最後一排,一眼便看到了蕭俊這個與眾不同的貢士,隨意的向蕭俊的策論望去,卻不由得皺了皺眉,較之于其他的貢士,蕭俊的字跡雖然還算工整,卻略顯粗糙,用詞雖然還算考究,但文采顯然差了不少,不過當康熙看到標題的時候,臉上卻是露出一絲若所思的神色,只見上面寫著《平甘涼馬匪之至論》。
蕭俊見康熙在審閱自己的策論,忽然停下筆來,跪伏于地上,叩首道︰「學生揚州府貢士蕭俊恭請聖安。」
康熙卻是依然在閱著蕭俊只寫了個開頭的卷子,淡淡道︰「你忽然伏地請安,可是有什麼說要說?」
蕭俊道︰「請皇上允學生西北一衛,學生願替君分憂,訓練鄉勇,剿滅甘涼馬匪。」
蕭俊此言一出,周圍的幾個貢士,都是面露驚訝之色的看了他一眼,甘涼現在是衛所制,由參將、游擊、衛千總等武職管轄,他一個文科貢士,卻是請求武職,倒是有些不合常理。
康熙見頗有智計,戰功卓著的蕭俊主動請纓,倒是有了幾分興致,溫和的詢問道︰「你可有幾分把握?」
蕭俊思索了一下,說道︰「據學生所知,準部馬匪人數千余,來去如風,朝廷曾率數萬大軍圍剿,無功而返,這股馬匪雖是僅在甘涼肆虐,動搖不了國本,但卻有如一只老鼠,將甘涼之地禍害得亂七八糟,令朝廷不能盡快平定西北王輔臣之亂,如此小股悍匪,用重兵圍剿,便有如用重錘去擊打老鼠,空有一身蠻力,卻往往落在空處,若是放上一只鼠夾,只須回去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第二天早上醒來,怕是鼠患已經剪除了,學生師從于公,曾于東山之亂時,訓練過鄉勇,自認為有把握率鄉勇伺機設伏,除去此患,只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十拿九穩的,皇上若是允學生為永昌知縣,並且答應學生的兩個極簡單的條件,學生自認為應該有八分成事的可能。」
康熙沒有繼續詢問下去,而是思慮了片刻,沉吟道︰「時至今日,雖衛所與州縣,在職能上已相差無幾,然後衛所設縣,茲事體大,你所請求之事,待今日殿試之後,將你之策論交由部議後,會給你一個答復,你先繼續答卷罷。」
蕭俊見康熙即使應允,又未拒絕,只好坐下來,繼續心平氣和的繼續完成自己的策論。
………………………………
金榜題名,向來被喻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數日後,金榜放榜這日,雖然明知蕭俊已經高中,月芽兒還是高高興興的拉著蕭俊去看名次。殿試名次的排列分為三甲,一甲共三名,第一名稱狀元,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稱榜眼和第三名稱探花,皆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編修;二甲若干名,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賜同進士出身。
蕭俊望著歡天喜地的小丫頭,無奈的說道︰「哥哥不是已經說了嗎?肯定三甲同進士出身,不排倒數第一就不錯了。」
「月芽兒才不信呢,哥哥騙人。」月芽兒皺了皺小鼻子說道。小手兒牽著蕭俊的大手,一蹦一跳的向西長安門跑去,小丫頭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
文科殿試的名次寫在一張黃紙之上,因此俗稱「金榜」,貼于西長安門外,因參與殿試的貢士只有百余人,金榜之前人並不多,蕭俊隨意的看了一下,只見金榜之上開頭寫著︰「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康熙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試天下貢士歸允肅等一百五十二名,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故茲誥示……」後邊則是長長的名單,一甲三名,二甲四十一名,三甲一百零八名,蕭俊隨意的向榜單的最後邊看了一下,卻並未發現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些疑惑,開始從後向前找了起來,沒找多久。忽然听到旁邊月芽兒大叫道︰「呀,哥哥中了二甲四十一名呢,是進士出身耶。」
蕭俊向二甲望去,卻見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二甲的最末尾,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他的水平他自己可是清楚的,絕對是三甲最末的水準,二甲和三甲可不是一樣,二甲是進士出身,三甲則是同進士出身,這同,便是不同的意思,一字之差,差距卻大,有人戲稱,這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相當于夫人和如夫人,也就是妻和貴妾的關系。
不管怎麼說自己已經是堂堂二甲進士出身了,蕭俊也懶得再去計較,環著月芽兒的小腰兒笑道︰「寶貝兒,咱們去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