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卻是東行 004-愛講故事的禿子

作者 ︰ 安靜的雅痞

更新時間︰2012-11-05

北風偶爾吹過,帶動無名山坡上的野草和無名小花,墳前的酒香大多散去,隨風而散,興許飄到遙遠的南邊,最後無影無蹤。

三千八百兩兄弟和那骨瘦如柴的禿子只是在遠處陪了陳慶之片刻便互相看了眼折身往山上走去,他們知道陳慶之一坐便能坐一整天。只留下小白龍在不遠處獨自呆著,徑自望著陳慶之發呆,也不出聲,即便附近草叢隱有野山跳傳出的悉索聲響也不為所動。

無名山坡的後頭是座不知名的山峰,而前頭則是大白山的西面,陡峭高聳,把本就不如何眷戀此地的陽光遮去了大半,所以這個山坡是不毛之地,沒什麼陽氣,異常冷清。陳慶之一年僅有兩天會來這里,一天是現在,還有一天是冬至。那是老頭生前笑著要求的,說是怕清明燒紙的人太多,自己身板瘦弱,擠不過那些老家伙,還是挑個相對清淨的日子給他燒點小錢買酒喝,陳慶之當時只是罵了句燒你媽個刀子,早點滾去做個富貴人。那老頭當時卻是不樂意了,皺著眉頭瞪著眼楮微怒著回了一句急不得急不得,老頭子我要晚些投胎,早了就當不了你干爹了。當時陳慶之又是哭的稀里嘩啦,老頭卻是安靜又慈祥地看著他。

那一天,是陳慶之生平第一回哭,一哭便是斷斷續續的一整天。

坐在山坡上,想著想著,陳慶之便心中難受,記憶從腦海深處冒出來,快得一發不可收拾,決堤一般。

北風仍舊偶爾吹過,無名山坡上的野草和無名小花似乎都習慣了,只是坐在山坡上的人偶爾顫抖著身子,眼眶紅潤,發呆的大白狗會在地上翻滾來翻滾去,隨後再度保持原先的動作望著清瘦光頭的背影發呆,畫面反復如此,安靜到不能再安靜。

大白山北面山腰之下,三人往半山腰走,祝三千默不作聲走在最前頭,祝八百微皺著眉頭偶爾嘆氣,走在三人中間。丁克己眯著眼駝著背抽著虎皮皺旱煙,走在最後頭,好不快活,神情沒有半點積郁之色。

「禿子,你怎麼看起來還挺高興的。」祝八百忍受著嗆人氣味,頭也沒回嘀咕一句,聲音不響,倒是能讓丁克己听得明白。

丁克己吐出一口煙,輕笑一聲,然後一陣沉默,直至祝八百有些不耐煩時,才開口道︰「因為今年是叔最後一次給老爺子敬酒了。」

祝八百認真听著,等待後文,發現似乎沒了後文,有些生氣,拍了拍走在前頭似乎沒听見二人交談的祝三千,道︰「大憨子,禿子他欺負我,幫我打他。」

祝三千這才停下腳步,听後點點頭,也沒問個來龍去脈,撩了撩青衫的袖口,便要把丁克己放倒。

骨瘦如柴的丁克己哪扛得住祝三千這大憨子的逼人氣勢,沒等祝三千靠近,已經繳械投降,搖了搖手示意自己不賣關子,先是給了個繼續往山上走的手勢,隨後開口道︰「先走著,話說起來有些長,走著說忒累,回到林子里,坐下來給你們慢慢講這個故事,關于叔的,也關于你們。」

兩兄弟听見是關于陳慶之的,一時來了大興趣,腳下的步伐隱有加快的嫌疑,連身材相對臃腫的祝八百都像個 子似的雙腳麻利的很,倒是三十有五爬樹不在話下的丁克己在後頭跟著頗為吃力,叫苦不迭。

半個小時都沒便到了林子口。有丁克己領路的緣故,不用像祝三千昨天夜里領著陳慶之那般麻煩進林子,只是拐了幾個小彎便抵達目的地,對此兩兄弟司空見慣,除了丁克己能這般外,也就那頭靈氣的小白龍能靠著比它同類還要敏銳數倍的鼻子輕易找到他們的住處。

進了林子,祝八百和丁克己都微微喘氣,這般趕路,還是有些吃力的,只有祝三千不動聲色,和祝八百先後坐下,等著丁克己歇息完好給他們講故事,對于陳慶之,他們打心底佩服和尊敬,只是這個大多時候沉默寡言的叔總是讓人琢磨不透。

丁克己倒是一點不急,先往祝三千屋子里逛了一圈,拿出一壺酒來,打開後小酌一口,過癮地哈了口氣,才露出好幾顆黃牙緩慢說起來︰

好話說在前頭,這故事听完你們就爛在肚子里,當我沒說過,我也是當初運氣好在老爺子喝醉酒發瘋時听來的,其實現在回想一下,說不定他也是有心告訴我的,畢竟他醉了一輩子,哪會偏偏那一次說漏了嘴呀,也罷,當初總覺得你們小,說的太多你們也不理解,現在可能仍舊不是時候,不過過陣子叔可能就會說要下山去,提前告訴你們,也就告訴了。

那時候你們還沒出生,我還沒有上山,老爺子孤家寡人一個,養了幾條狗,有條是小白龍的女乃女乃,我也沒瞧見過,據老爺子說是個很靈氣的白色草狗,後來-經常往山里走,與狼為伍,結果還懷了個崽子,那就是小白龍的媽媽了。也因為當時的那條白色草狗,才有了老爺子和叔的相遇。

叔在襁褓的時候是被草狗叼著回來的,當時一塊兒回來的還有好幾條狼,叔那時被狼群當作了自家孩子養著,說不定喝的是狼女乃,只是當時老爺子自己都不確定,我也沒法妄加判斷。自那以後叔就被老爺子養著,白色草狗便跟著狼群一去不返,兩年多以後才叼著一條狗女圭女圭回來,許是惦記著老爺子的情誼,後來又匆匆走了,再沒蹤影。

那一年才有了你們,老爺子一個人養三個女圭女圭和一條小狗崽,燒女乃做稀糊粥。你們還只知道喝女乃睡覺哇哇哭,叔兩歲,卻已經會走路會說不少話並且背得一口流利的三字經。

照老爺子的原話說,老頭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女圭女圭。別不服氣,小八百你兩歲的時候也就說話流利一些,三字經你還不知是個什麼狗屁呢。

又過了幾年,你們兩歲,叔四歲半,成天跟著老爺子一塊上山下山折騰,那時候叔的身子骨就硬朗,看起來瘦的跟個柴火棒似的,其實結實的很,如今一身比三千還變態的耐力也是那時候便開始練起來的。

對于你們,老爺子是散養,管你們吃喝,別的什麼都不管,其實也不怪老爺子,他活了一輩子,沒恨過什麼人,就恨你們的老爹,是個白眼狼,知青下放時跟你們娘好上了,之後回去了便拋下你們的娘,最後你們娘生下你們到了城里找到你們爹,他卻不認人,你們娘就瘋了,跳河死了,最後你們那白眼狼老爹找進山里把你們丟給了老爺子。因為這層關系,老爺子對你們多少有些說不出的不待見,覺得是你們克死了你們娘,所以你們大可不往心里去,這些都過去好多年了。

再說說叔,老爺子那是真的當自個兒的親兒子對待,弄稀罕的藥酒給叔洗眼楮泡澡,打小教他站樁打詠春,一本一本自己讀了一輩子覺得開卷有益的書循序漸進著讓叔去讀去念去看。領著叔一塊兒打譜下棋,一塊兒上山采藥下山捉山跳,一老一少的,說實在的像個爺孫倆,可他非要讓叔喊他爹,其中的原因很多很雜,你們的白眼狼老爹有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或許是老爺子這輩子沒個兒子,沒個像樣的兒子吧。

再過好多年,你們應該有些印象了,我上了山,在山里迷了路累暈過去,是叔背著我回到我們現在住的這個林子,好在我師傅跟老爺子有些交情,老爺子也就收留我住下,其實是讓我當個保姆角色,好照顧你們兄弟倆,他能全身心照顧叔,那之後,老爺子帶著叔上山,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都在陪著叔打譜下棋,教他功夫教他寫字看書。

三千的功夫是叔教的,八百看書下棋的興致也是叔旁敲側擊出來的,我堪輿的本事雖不是叔教的,卻也是他在老爺子耳邊嘮叨老爺子才把好幾本寶貝書給我拜讀我才有了如今的本事。那時候叔才多大,十二歲,卻早就懂了許多道理,那時候的我怎麼也不懂,現在多少明白了,十二歲就能把道德經佛經十三講那些東西讀到心里去的人注定不是個普通人。

事實證明,老爺子對叔花的苦功一點沒白費。

叔的左手刀和詠春天下無雙,在老爺子之上,照老爺子當時半醉不醉的話說,除非幾十桿先進機槍指著叔的腦袋,否則不論單打獨斗還是動刀動槍,都沒人是叔的對手。叔的八極和劈掛也登峰造極,按理說詠春和八極劈掛拳不在一脈上,叔卻還是跟著老爺子練了,練來做什麼?還不是為了教給三千你,他知道你的身板適合這種硬打硬進的拳路,所以學來教你。

叔看過的書都是老爺子一輩子浸婬過的書,都是好書,所以不到十六歲懂的大道理就要比那些渾渾噩噩了半輩子的人還多,最後倒是返璞歸真成一句話,平常心做事,菩薩心做人。那是老爺子死之前最得意的一件事,叔是個好人,跟老爺子一個德性的好人,隨遇而安慣了。之後叔變著法子讓八百你看那些他看過的書,讀那些他寫下來的隨筆,那都是好東西,有一些是老爺子的,還有一些是叔的,你是不是以為那些隨筆都是叔的字?其實老爺子的偏多一些,只是叔的一手漂亮字也跟老爺子是一派的。

叔年紀不大時便知道你們的事,也知道老爺子賭著一口氣不肯栽培你們,所以老爺子沒給你們的,叔都給了,叔說要三千做那武夫第一,要八百做那國士無雙,都是真心話。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媽是誰,所以把老爺子當自己唯一的爹,他沒有親兄弟,所以把你們當親弟弟對待,掏心掏肺,你們見過哪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成天想著怎麼教比自己小兩歲的孩子站樁打拳讀書寫字的?叔私下也喜歡喊我一聲哥,我總是覺得受用不起,當時我也算快而立的人了,倒是覺得叔比我成熟的多了去了。

因為這些,所以老爺子去的那一天,叔第一次哭,稀里嘩啦的哭,他打小就沒哭過,那一次走的是他這輩子最親的人,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老爺子終究是個好人,把你們支開,留下我和叔,他對叔說,等你們大了,就讓他帶你們下山,去見見你們那個白眼狼老爹,做他的左膀右臂,如果你們的白眼狼老爹還是不領情,就讓叔帶著你們在這世上走一遭,過些坦蕩逍遙的日子。

現在你們和我是叔唯一的親人,他無欲無求,不爭不搶,跟老爺子一個性子,所以老爺子死後最惦記的還是他,他知道三千的性子猛,卻一點不懵,不會吃虧,也知道八百打小聰明,只是比起叔來差了一些,注定是個能養活自己的主,還有我這個挖過不知道棺材損耗陰德的旁門左道也是個有小強生命力的家伙。所以他希望叔太平,因為叔太善良。

一壺酒,言簡意賅的幾多話,一袋虎皮皺旱煙,吞雲吐霧和大黃牙,駝背大叔嗓音低沉沙啞,兩兄弟眼眶微紅低頭不語。

一個愛講故事的禿子,講給兩個懂感情的漢子听,就算輕彈幾顆淚來,那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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