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蔓是一株植入林佐心底的罌粟,任時光怎樣荒蕪,都不曾停頓它囂艷無比地生長花火小札。浪客中文網
(一)他的心髒,被一顆子彈擊中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狂野不羈的女孩,頂著一頭紅色碎發,穿長到膝蓋的體恤破了洞的牛仔褲,一雙髒兮兮的球鞋,抹著金色眼影墨綠色口紅嚼著口香糖睨著眼看人。彼時,她是林楓的女友,別人喊她,嫂子。不過才十五歲,卻早熟得可以。
林佐周圍的女生,不是素得呆滯就是純得可笑,第一次見到桀驁的管小蔓,就被震住了。原來反叛是可以這樣酣暢淋灕的,她立在林楓的摩托車後座上,揮著手叫囂不已,尖叫聲,口哨聲,歡呼聲,摩托車的轟鳴聲,喧囂得象夏天里最熱的一天,林佐覺得心都要跳出來,生怕一個閃失她就從急馳的摩托車上摔了下來。
這個女孩,簡直不要命了。
直到林楓把車「甩」到他面前,他的心才穩穩地著了陸。
林楓豎起拇指朝身後指指,喏,你嫂子。
林佐抿著嘴,叉到荷包里的手都要被捂出汗來,到底是沒有喊出一聲「嫂子」,管小蔓笑得咯咯地,露出小獸般的貝齒,在他臉上擰了一把,戲謔地說,多害羞的弟弟呀!
林楓不過比林佐早出生四分鐘,就成了哥哥,因為他們是異卵孿生,除了長得一點不象外,性格也是南轅北轍。林楓打小就叛逆,野性十足,十六歲已經混出一些名氣,打架,飆車,比誰都凶狠。而林佐天性溫和儒雅,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把書念得極好。
大人們對林楓失了望,對林佐管得更嚴。
見到管小蔓後,林佐開始羨慕哥哥,他多象個男人呀,可以把車飆得飛快,可以把煙抽得極酷,而且身邊還有個舍了命信他的女孩。他開始在午夜後偷偷地跟著哥哥出門,看他們在那條廢棄的公路上以五十元一局地比賽飆車。
管小蔓在贏的時候,會不管不顧地跳起來摟住林佐親吻,她修長的腿夾在他的腰上,而他手托著她的臀部,狠狠地吻了下去。林佐會覺得身體深處有股熱流沖了上來,渾身都開始熱,他從來沒有觸踫過一個女生的身體,他開始想象管小蔓柔軟的嘴唇還有飽滿的胸脯,他甚至在夢里也會遇上她,他的身體就濕了。
她象一顆流彈,那麼不經意卻精準無比地擊中了他的心髒。
(二)她的身體,開在他的夢里
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林楓開始帶管小蔓回家。她穿著林楓的體恤,赤著腳悠哉游哉地在房間走動,她白皙修長的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忍不住,乘她上樓的時候偷偷地向上瞄了眼,她穿著白色的底褲,他只看清了這一點,但心卻抖得象篩糠似的,連鼻翼上都出了層細細的汗。
是白天,他卻听見管小蔓嬌喘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軟軟地,疼痛又歡愉。他象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他腦海里全是管小蔓白花花的身體,他很想撞上去,狠狠地,死命地撞上去。
可是面上他卻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抱著一本《新概念英語》,整個下午,也翻不過一頁。
是早春三月,油菜花開的繁茂。
而管小蔓象一滴墨,浸到林佐的心里,就染了滿池的色。
管小蔓偶爾也會和林佐聊天,把沙發墊子放在地板上,盤腿坐著,漫不經心地一邊講話一邊擺弄指甲。她想問題的時候,會把手指放在雙唇間輕吮,這個動作讓他覺得好可愛。她喝過的杯子,他偷偷拿了喝;他拿隻果給她時,輕輕踫了她的指尖;他還撿了她擦過嘴唇的紙巾,藏了起來。
他的暗戀,狂熱得近乎偏執。
但是,管小蔓,是真的與眾不同。她會和接近林楓的女孩打架,她揪扯住她們頭發時,象豹一樣狠,她甚至會甩林楓耳光,在她發現他給別的女孩打電話時,林佐膽戰心驚地看著,生怕林楓會還手,但幸好,林楓沒有。
他們的關系開始惡化,爭吵,推搡。林佐常常弄不懂他們是在愛,還是在彼此傷害,他們都不妥協,不被馴服,凜冽,決然。
後來,管小蔓被送去勞教了,她用小刀劃破了一個女孩的臉,不過是因為那個女孩把手搭在了林楓的肩膀上。
林佐非跟著林楓去看管小蔓,他怕他打她,但是他還來不及阻止,林楓就真的揮了拳頭過去,是在看守所,他簡直瘋了,紅著眼裂著嘴,眼淚卻流了下來。
幾個人好不容易按住林楓,管小蔓笑得咯咯地,她說,林楓,你敢找別的女人我就殺了你!
(三)他的親吻,洇洇地疼
十七歲,是很混沌的一年,好象所有的喧囂都耗盡了,只有涼薄的夏天,在身後隱隱地哀傷。
林楓還是飆車,打架,昏天黑地地生活,只是沒有女孩可以再親近他。
林佐考上了一所南方的大學,四年的時光,他談了幾場寡然無味的戀愛,然後無及而終。他以為關于管小蔓的記憶會隨著時光被搗碎,但他在親吻那些女孩時,心便洇洇地疼了起來。
(四)流年怎麼流,記憶也是新的
回到小城時,管小蔓已經放了出來,林楓沒有找其他女人,他搬了出去和她同居花火小札。
林佐頭一回去了冷飲店,叫了最大份的冰淇淋,用了整個下午的時光去消滅它。他的身體冷得很高昂,心,破損得象被水濕過的紙張。
他敲開林楓家門時,就看見管小蔓了。
卷鬃的長發,滿是箔片的露臍短衫,女人味十足。時光過去,她已經從那個野性叛逆的小女生變成了風情萬種,嫵媚芬芳的女人。
他再一次被震住了,記憶撕了一道口子,往事嘩啦一下全部翻了出來,清晰地刺疼了他,是終于明白,管小蔓從來就不曾離開,她一直在他心里,象一侏罌粟樣,妖嬈地生長。
林楓飆車的時候,摩托車象月兌韁的野馬樣沖了出去。
林佐到的時候,林楓的手術已經做完了。手術用了五個小時,他不知道管小蔓是怎樣撐過來的,林楓身上的傷觸目驚心,肋骨斷了三根,一根肋骨甚至扎進了肺里,右腿大腿骨折,手術後,一直沒有月兌離危險期。
管小蔓一直咬住嘴唇,直到嫣紅的血滴了下來,林佐心疼不已,就輕輕地攬了上去。她柔順地抵住他的下巴,手緊緊擰扯住他的襯衣,好象用了最大的力氣才能握住,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從隱忍的聲音變成了嚎啕大哭。
林佐就看到了自己的愛,是一堆墳塋,孤單而哀傷地立著,沒有誰為它憑吊,沒有誰為它愴然,因為,他愛上的那個,是永遠不該愛,也永遠不能愛的人。
後來,管小蔓依在他懷里睡著了。林佐看著她的臉,總覺得有女乃香襲來。他努力地呼吸,努力地呼吸,很想把這一刻,一粒不剩地全部吸了進去。
(五)被他撕裂的一夜,是真實的真
林楓艱難地活了下來,管小蔓不離不棄地守著他。林佐看著給林楓擦臉的管小蔓,看著扶著林楓在花園散步的管小蔓,看著低肆無忌憚親吻林楓的管小蔓,他的憂傷鋪天蓋地的。
如果她是別人的女友,那該多好,他會鐵了心地追了過去,又如果,林楓在那一場事故里,永遠的不醒來,那該多好,他會日日夜夜地守住她,揉進骨頭里去疼。
但是,他只能這樣,隔著一個星球地望著她,隱忍,再隱忍。
他的身後,永遠是一片荒蕪。
林楓要出院的前一晚,管小蔓興奮不已,她讓林佐去她家幫忙搬家具,說是換一下床的位置,听人說床不能對著鏡子,這不吉利。她想要好好地收拾下房間,等著迎接林楓。
搬床的時候,管小蔓襯衣上的紐扣突然掉了,襯衣敞開來露出白色的文胸,林佐的腦袋轟一下就炸掉了,他一把抵住她壓在地板上,手就揉捏了過去,很軟。他的唇模索到她的唇、頸項、胸脯……狠狠地吮吸了起來,他十七歲開始,一直都在想這個畫面,他想要撞上去,撞進她的身體。
那里應該很暖,他的幸福顫栗而密集。
管小蔓一直在低低地哀求,她的手被他的手箍住了,只能徒然地在空氣里撕扯著。
林佐象饑餓已久的獸,生生地撲了過去。
身體在下沉,在沉溺地海上,他不停地喊著,管小蔓,管小蔓。他努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游著,去抓住管小蔓的身體,所有的理智都分崩離析了。
他醒來的時候,管小蔓很安靜地睜著眼,眼神很空,很涼。他突然驚得跳起來,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剛才應該是夢吧,他努力地去掐自己,撕扯自己的頭發,想讓自己一個翻身,就能從夢里醒來。
以前,他也是在夢里,遇上管小蔓的。但這一次,好象真的不同。
他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眼淚濕了一臉。他想返回去看看管小蔓,但是他又那麼害怕去面對她,罪惡感象一把刀,直逼心髒。
(六)他的玫瑰,在墳前奼紫嫣紅
後來,管小蔓死了,她甚至沒有去接林楓出院。她那樣剛烈的女孩,斷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愛林楓,愛得一塵不染,愛得不許自己有一點瑕疵,她無法再去面對林楓,何況,傷害她的那個人是她愛人的親弟弟。
她選擇了永遠的緘默,她留了一封信,她說林楓住院的五個月里,她愛上了別人,但是那個人不要她了,她只能選擇死。
林佐知道,一直到最後,她還以謊言保全著他,保全著他和林楓的兄弟情誼。她不能說出真相,他亦不會,不是他懦弱,他只是要成全她,不讓林楓受到傷害。
他終于給管小蔓送了一束玫瑰,他知道他的一生都不得安寧了,這是他必須受到的懲罰。管小蔓,永遠留在他的心里,或者,是他被管小蔓永遠地鎖住了,再也走不出來,但那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是真的愛著她。
(七)時光停了下來
林楓再也沒有飆車,他找了工作,穿著干淨的襯衣去上夜校。
大人們說林楓終于落教了,只有林佐知道,是管小蔓的離開,他的心連同那些反叛狂野的日子都抽空了去,只剩下柔順。
林佐在夜里,總是夢見管小蔓,她安靜地凝視著他,而他,卻一次次潸然淚下。
有女乃香,怎麼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