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小札 第249章 可曾記得愛(二)

作者 ︰ 正宗太白金星

唉,說要忘記,談何容易?

那數年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點點滴滴濃情愜意,已經食髓知味,鐫刻在腦里花火小札。

她甚至還保留著大學時兆倫為她抄來的筆記,碼得整整齊齊,放在書櫃里。記憶里的無數片段中,總有一幕,是兆倫騎著他那破爛的老爺車,載著她穿梭于夏日的大街小巷,樹影斑駁如網,籠罩兩人。

兆倫死後,她永遠在門口為他保留一雙拖鞋。想象中,某個彩霞滿天的傍晚,忽然听到鑰匙在鎖里轉動,門打開,他風塵僕僕地出現,把包往一邊一丟,換上拖鞋「吧嗒吧嗒」地走進來。

也許兆倫是那朵和她隔水的蓮,也許是那只與她分飛的燕,也許是她前世隨手摘的一枝柳,是她想求卻又沒有求到的一支簽,他們只有短短一段緣。

記得那時,兆倫是如此激動地告訴她,他被選中前往戰地采訪。他說得口沫橫飛,她卻听得驚心動魄,子彈不長眼,誰來保證他的安全?

他便這樣走了,那樣自信滿滿,每次聯絡,總是說,你耐心等等,等到戰爭結束了,我就回來。

同去的記者死亡三人,失蹤兩人。那是轟動一時的慘劇。

木蓉忽然渾身一震,這個名字她听說過,他便是在那次事件中和兆倫一道失蹤的那位記者!

木蓉剛剛沖出辦公室,就見蘇寒山迎面走了過來,微笑著和她打招呼。

「木醫生!」他說,「米拉已經醒來了,我正要請你過去看看。」

木蓉一步跨上去,拉住他問︰「你的真名就叫蘇寒山?」

蘇寒山一怔,答道︰「的確是我的真名。」

「你在國內時在哪里供職?」

蘇寒山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來。

木蓉縮回手︰「蘇先生,請原諒我的失禮。我有朋友和你同名,卻于五年前在本地失蹤,所以……」

「沒關系。」蘇寒山體諒地一笑,他的聲音是那麼酷似兆倫,口氣也是那麼熟稔,「我能理解,木醫生。但我想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木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走吧,我去給你的米拉看看。」

一提到妻子,蘇寒山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溫柔的愛意。木蓉有些羨慕,她一直很羨慕能廝守的愛侶。

米拉的一雙眼楮是碧綠色的,里面有盈盈柔情,說話輕細動听。她的中文居然十分流利︰「木醫生,您真是妙手仁心。」

蘇寒山在一邊解釋︰「我教了她一點中文,讓你見笑了花火小札。」

「怎麼會?」木蓉夸獎道,「尊夫人是我所見的外國人中,成語用得最標準的了!」

「哪里哪里!」米拉立刻加一句,「木醫生過獎。我學中文都是為了山,可是覺得太難,淺嘗輒止。偶爾說對一個,那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木蓉肅然起敬,這個女子可不簡單。

蘇寒山走過去,輕輕扶米拉坐起來,給她披上衣服,說︰「我把木醫生嚇了一跳,她有個失蹤的朋友和我同名呢。」

米拉瞪大眼楮,像只吃驚的小鴿子,問︰「是嗎?長得像嗎?」

木蓉很老實地搖搖頭︰「不,我並未見過他本人。他是……我朋友的同事……」

米拉遺憾道︰「失蹤啊,五六年前這里亂成一團,我一個表佷女也走丟了……」她對丈夫說,「幸好我們都熬過來了,不是嗎?」

是啊!

兆倫打來電話,都會說︰「你听,剛才又過去一架戰斗機。快听,听到爆炸聲了嗎?」

那一刻,戰爭在她耳邊特別真切。

她祈禱啊祈禱,希望天上那麼多神中,有一個可以听見她的禱告,請讓兆倫安全地回來吧。

可是沒用,炮火聲那麼大,掩蓋了一切。

當初木蓮得知兆倫要做戰地記者時,就憤憤不平︰「他不是個好男人,他怎麼都不為你想想?」

可是木蓮怎麼知道,大夏天伏在教室溫書,這個人會體貼地為她扇扇子;冬天手冷握不住筆,此人會拉過來塞進衣服里。她不知道兆倫拒絕其他女生時說︰「我愛木蓉,我想和她結婚。」她不知道兆倫趁她熟睡時表白說︰「我自初中第一眼見你時就喜歡上你了。」

那個青澀的年代,少男少女在樹下相遇,在知了的歡叫聲中他們擦肩而過,走出老遠,才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一眼,沒想到恰好對方也回過頭來。那時木蓉無心一笑,蕩起心波層層。

木蓉上網搜索,片刻,五年前的那次事件的新聞資料就出來了。她點開圖片,看那個叫蘇寒山的人。

正是他!雖然已經變得有些蒼老,但是看這眉目和笑容,正是現在這個蘇寒山!

木蓉激動不已,立刻撥打電話回國,給兆倫昔日的同事。對方大喊出來︰「真的??」

木蓉說︰「為確保萬一,恐怕得化驗一下才能確定。」

「好的!」對方立刻說,「我有蘇寒山的dna數據,我現在就傳真給你。」說完又問,「只有蘇寒山一人?」

木蓉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也不無遺憾。

「不,沒有兆倫。沒有。」奇跡只有一個。

小小的醫院因為來了一名嬌客,突然熱鬧起來。

米拉人緣極好,住院一周,前來看望她的親友排成排,鮮花水果從來不缺。

蘇寒山是模範丈夫,每天下課必帶著親自熬的湯來,噓寒問暖。夫妻倆的共同話題是古典音樂,有時木蓉來查房,听他們聊,完全不懂。

她不是不喜歡音樂,她和兆倫都是發燒友,獨好動漫音樂。少年時迷《太空堡壘》,幾乎天天听兆倫在哼那首《可曾記得愛》。

他出事後,木蓉幻听時,也常常覺得他在屋子的某個角落里哼這首歌。

每每淚流滿面。

木蓉問米拉︰「你們結婚多久了?」

「有四年了。」

木蓉微微吃驚︰「你們感情真好!我還以為你們是新婚。」

蘇寒山每日下班準時來探訪,次次有新書籍雜志,頓頓便當都是大補之品,花樣層出不窮。木蓉開他玩笑︰「蘇先生該改行做餐飲,絕對發大財。」

蘇寒山笑,指指妻子︰「我也不是天才,都是她挑食,把我給訓練出來了。」

米拉立刻紅了臉。

木蓉曾經也被人這樣疼愛過,也和一個人幸福地生活著。

可是兆倫,你究竟是生是死?你在哪里?腐爛的**化成泥了嗎?在你倒下的地方,是否長出一株小樹,也開潔白芳香的花?

老張問木蓉︰「听說你在查蘇寒山的資料?」

木蓉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你當我是誰?」老張挺直腰,「上次看他背影,我也差點喊他兆倫兄。」

木蓉垂下頭︰「老張,你別當我死心眼。兆倫他死沒見尸,我心里總是存著一線希望的。」

「還希望他回來是不?」老張笑她,「你這小姑娘倒是長情,這麼多年都如一日。兆倫是沒這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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