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藝術家
我嚇了一跳花火小札。因為你突然說你愛上了一個老頭。
「是老頭還是老人頭?」
「是你的頭!」你顯然對我的冷笑話不感興趣,狠狠瞪了我一眼後,指著遠處的雕像說,「怎麼樣?」
你說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堅硬而悲涼的線條。他緊鎖的眉頭,仿佛蘊藏了他這一生所經歷過的苦難,但嘴邊抿起的一抹微笑又好像看透了人世間的無常。多奇妙。
你拍著手。圍著他左左右右地看。你指著他的身體說,「你看,他佝僂著的背,有沒有覺得很哀傷?」不等我回答,你又笑著說,「可是,可偏偏又生了一雙靈動的眼。充滿了生動和朝氣。」
你說這種突兀的矛盾感令你著迷。于是你與他合影,在長留的步行街上,在正午的十二點。遠處傳來隆隆的鐘聲,在這個古鎮上方的天空不斷回旋。我抬頭,看見頭頂的藍天白雲,更顯得悠遠遼闊。
再看你時,你已經擺出「v」字手勢,咧嘴,露出漂亮的「高露潔」牙齒。我只好舉著高射炮一樣的單反相機,對著你,手臂揮舞著,「好,再笑,再笑一點,好,再靠近一點……」
鏡頭里,你把自己臉往他的臉那邊貼近、再貼近一點。你立刻就感受到那張涂著金漆的面容散發出暖融融的溫度。後來你說,你當時還以為是太陽照在金屬上的溫度,多傻。
我把手指放在快門上,鏡頭定格,準備 嚓。可是,突然間,你神情大變。透過鏡頭,我都看見你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怎麼了?」我問。
你尖叫,跳著腳閃到一邊。你說你听見身邊的銅人,也發出了一聲悶悶的笑聲花火小札。
話音未落,這條街上的銅人們都活了。你愛上的老人也活了——
他緩慢地直起腰來,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然後懶洋洋地對著太陽打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哈欠。
你愣在原地,我也愣在原地。這是現實版的「借尸還魂」,還是「愛麗絲夢游仙境」?
「你是誰?」你傻傻地問。
「老人」摘下草帽,露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可偏偏還要裝著紳士一般,把草帽輪一個半圓,微微欠子,笑著對我們說,「你們好,我是許繼航。行為藝術家。」
他抬起頭的瞬間,我看見你的眼楮里火花一閃。我知道,故事開始了。
**裝
你說你愛上了這位藝術家。你說許繼航他太酷了,怎麼,你不覺得嗎?
我看著你,搖搖頭。我不想打擊你,但還是忍不住說,「他算哪門子的藝術家啊,除了奉獻自己這個人,他還能有什麼作品?要我說,他這充其量也就算個體力勞動的活。」
于是你笑我是奧特曼,你說,「蘭陌,拜托你潮一點好不好。有點與時俱進的觀念行不行?」
我翻個白眼,知道再說什麼你也是听不進去。
你著了魔,你中了邪,你病入膏肓,你無藥可救。你不是沒愛過人。喜歡你的人從校園的東大門排到西大門,可你偏偏在他這翻了船,栽了跟頭。
他每天早晨6點半起來,你也6點半起來。他七點上妝,你就搬小凳坐在他面前看他上妝。
他比女人還麻煩。先是護膚乳液,後是潤膚霜、然後是隔離霜,再然後是防曬霜,接著打粉、很厚很厚的粉;最後上漆,古銅色的金漆。
而金漆還要先調配。
把顏料放在石頭盅里研、用小石錘捶、捶好後再倒水,不能是自來水,也不能是礦泉水。非得蒸餾水不可,然後一滴一滴地往里加,一邊加,一邊攪。
攪勻了倒在琉璃小盞里,再用用扁平的小木棒攪,最後用小刷子沾勻了,一筆一筆往臉上涂。動作又輕柔又細膩,就像是情人的手,細細地、一遍一遍地,撫模了整個身軀。
你就坐在他的對面,托著腮痴痴地看。你說,「許繼航,我愛上你了,怎麼辦?」
他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許多人都這麼說過。」
真不要臉。我瞪他。可是,你偏偏就喜歡這種調調︰很狂放,很不羈,很藝術範兒。他對你簡直是一擊即中。
其實,你外公也是位藝術家。不過他不搞行為藝術,他畫畫。一尺見長的水墨山水,在拍賣行的價格至少也是5位數。
你從小跟著外公,耳濡目染,也能畫上幾筆。不過外公說你天賦不夠,還是踏實學習的好。
于是,你就讀完高中讀大學,讀完大學讀研究生,現在研究生讀完了,你開始考慮,要不要-一看周圍的人,結婚的結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只有你,天天在校園里,還像個孩子。
是工作,還是學習,這是個問題。
一次晚飯,你把這個哈姆雷特式的問題丟給許繼航。許繼航端著酒杯嘖嘖地說,「靠!你再讀下去就成聖斗士了。」
你眼波流轉,問他,「那你喜不喜歡女聖斗士?」
他眯起眼,「我喜歡女聖斗士的**裝。」
三言二拍里的小和尚
那晚,你就跟著許繼航去了他的房子。一個裝著兩張上下鋪的單間,沒有衛生間,沒有淋浴。那麼愛干淨的你居然答應住下,還端著他黑乎乎的臉盆去外面的公共廁所洗漱。
臨出門的時候許繼航拉住了你,說,「嘿寶貝,別那麼麻煩了。」
你踮著腳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說,「我很快就來。」
你轉身拉開門,閃進黑暗的走廊里。
你的臉真燒。不停地用手掬起涼水潑向自己的臉。你覺得刺激極了。剛剛才獻出了自己的初吻,馬上就要獻出自己的初夜。
會不會太快了?你來不及想,已經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不用看,你就知道是誰。你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像一塊燒紅的碳,猛然被扔進冰水里,毫無作為,只能「吱吱」地冒著氣。
你想起《三言二拍》里那些香艷的故事︰一個剛守寡的小媳婦,打著去廟里燒香的幌子,和寺里的小和尚偷情。你模著他的光腦袋,忍不住笑,他不是和尚是什麼?
你把手撐在兩個人的胸膛中間,硬生生分出一點縫隙。你說,「我喘不上氣來,我快要死了。」
他像詩人一樣吟哦,「啊,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已經死了。」
你閉上眼楮,雙手繞在他的頸上,「我愛你啊。」
「唔。」他再也顧不上說話,一攔腰,把她抱起來,朝房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