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很生氣,在電話里讓我轉告你說,「要再不回來,就干脆永遠都不要回來了花火小札。」
我駭然,握著電話不知道怎麼接。還好他說完就掛掉了。我松了一口氣,趕緊按你的號碼。
原以為我的主動示好會讓你欣喜,可是誰知道你的口氣卻閑閑的,似乎毫不在意。
我問你還在長留嗎。你輕輕地笑,「你走後沒多久我們也就離開了。從南到北,跟著他們的藝術團換了好些地方,現在在米鄉。」
我讓你快回來,說你爺爺都要瘋了。你卻漫不經心地說,「管不了那麼多了。」
「為什麼?」我問。然後听見听筒里一陣嘈雜的人聲。你迅速地對我說,「他回來了,我回頭打給你吧。」然後連再見也沒道,便掛了。
我握著電話看了半天,心里揣度著你剛才的口氣,猜想你過得快樂不快樂。可是,快不快樂又怎樣呢,這畢竟是你的選擇,我又能怎麼辦呢?
此後便又開始了和你聯系。偶爾發條短信,打個電話,提醒你變天了,該加衣服了。注意身體,要照顧好自己。你也會如實地告訴我,你現在去了哪里,在哪個城鎮。環境如何,親愛的請你不要掛念諸如此類的。
有時你也寄明信片來,正面是如詩如畫的風景,背面是你的寥寥數語。玩心起來,你便在上面信手涂鴉。雖然你爺爺總說你沒有畫畫的天份,但這隨意的幾筆,還是能看得出你家學淵源。
十月的時候,我談了男友。
我在電話里告訴你,他是導師朋友的孩子︰平頭、圓臉,笑起來很溫暖和氣花火小札。卻毫無讓人記住的特色。第一次吃飯我們互問了姓名和專業。第二天導師問我,覺得王浩如何,我卻反問她,「王浩是誰?」後來才想起原來是他。
你听得哈哈大笑,然後說,「蘭陌,我感覺這就是你命中的另一半,一定要好好把握。」
我不能苟同,佯裝生氣,「我蘭陌難道命里就該配個這麼普通的人嗎?難道我蘭陌就不能像你一樣,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嗎?」
你淡淡地笑,然後說,「蘭陌,是我太了解你了還是你太不了解自己了?如果現在有一杯溫開水和一杯烈酒,你一定會說對不起,我酒量尚淺,還是請給我白水吧。」
我笑,「我在你眼里就這麼沒種嗎?」
你口氣嚴肅,「其實能拒絕烈酒而選擇白水的,才是生活里真正的智者。」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麼。電話里出現了好一陣的沉默。沉默里,你突然對我說,「蘭陌,我懷孕了。」
你變成了兔子
你是十二月份回來的。那時候氣溫已經很低,玻璃窗外都結了冰。你從火車上下來,卻仍舊穿著一條單裙。果著的小腿,凍成青紫色。
我後悔沒有多帶一件大衣。還好王浩有眼色,立刻把自己的衣服月兌下來披在你身上。
我裹緊你。你在我懷里哆嗦著,但仍然笑著,強撐著說,「其實,也還好,沒有多冷的。」
我懶得理你,只覺得鼻子酸酸的,想哭。
在回城的出租車上,我問你打算怎麼辦。你閉著眼楮靠在椅背上,說,「生下來。」我駭然,說,「于薔薇你是不是瘋了。你突然睜開眼楮對著我尖叫,「那我怎麼辦,難道把它殺死嗎?」
你情緒激動的連司機都為之側目。我只好隱忍著,不再說一句話。
車廂里悶極了。
王浩伸過手,緊緊地握住我。那一刻,我突然感謝我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我汲取一點力量和溫度。
你不能回家,回家你外公和你爸媽非得把你掐死。所以我只能把你帶到我家。給你鋪上新被褥,插上電暖氣。你窩在被子里,捧著一杯熱乎乎的參茶,笑著說,「蘭陌,還是你好。」
王浩回頭笑,「也夸一夸我唄,瞧我買了什麼好吃的?」他獻寶似地把手里的鮮魚晃一晃,你卻一捂嘴,差點吐出來。
你的妊娠反應太大,動輒就吐。牛女乃不行、豬肉不行、牛骨不行、雞湯不行。只能吃點青菜和蘿卜,像兔子一樣,咯吱咯吱嚼得起勁。
王浩發愁,把我拉到廚房,「這樣下去,非生個小兔子不可。」
「那怎麼辦?」我覺得頭都要大了。
小時候家里養狗,不知道從哪受了孕回來。半夜臨產,撕心裂肺的嚎叫令我恨不得撞牆。後來生產,我和爸媽更是手忙腳亂。看它拖著臍帶沒有剪斷的小狗沙發、床、寫字台一路亂竄,到處是血,到處是體液。我嚇得哇哇大哭。那一幕,還鮮活地存留在記憶里。而如今,大著肚子的你,更讓我手足無措。
「通知那個男人吧。」王浩說,「萬一出了事,不是你我能承擔的。」
我思忖良久,終于點頭同意。
我想你說的對,如果烈酒和白水同時要我選擇,我還是會選擇後者。因為生活里過于冒險刺激的事情我都承受不了。我注定是個沒種的家伙。
愛情的受害者
我向學校請了半個月的假,然後騙你說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拿著王浩從你那里套出的許繼航的住址,連夜坐車趕往月落山。
月落山果真地如其名。原本漆黑的夜晚,卻因為一輪圓月滾動在山頭,便變得亮堂堂,明澄澄的。
許繼航來車站接我,他說,「奇怪,你怎麼來了?」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垂在褲管兩邊的手。他還記得我臨走說的話,怕我真拿刀子回來找他算賬。
我苦笑,我若真有這樣的勇氣和魄力,當初早就把你和行李一起打包扔向回家的車,怎麼能眼睜睜看你有這樣的結果。
我冷著臉,說,「許繼航,我來這里只問你一句話。」
他攤了攤手,說,「請講。」
我說,「你和薔薇什麼時候結婚?」
他顯得莫名其妙,「為什麼要結婚?」
「她懷了你的孩子!」
他笑,「我說了要她打掉,是她不肯。」
我憤怒,「你是不是人!」
他不置可否,「如果一個女人懷了孩子就要讓我娶她的話,我大概已經有十七八個老婆了。」
我從未見到過有人不要臉到這樣的地步,突然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月落山冷淒淒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像是女人尖利的哭聲。這樣鬼哭狼嚎的氣氛里,他突然了口氣,順著路邊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