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花火小札。你的車子東拐西拐,拐到學校附近的一家李師傅牛肉面門前停下來。這時我想起似乎之前一個調研的時候,我們每個中午吃的都是李師傅牛肉面。這讓我明白,你對我根本沒什麼企圖,不然哪有追女孩天天往她嘴里塞大塊牛肉的?
這讓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而你也坐在對面眉頭緊鎖,我搞不清狀況,卻又不好說什麼。你幾次欲言又止,我全當看不見。有些事情不用弄得太明白,我在人群中走了這麼久,這點兒道理總是懂的。
解語花那玩意兒,在生活里未必活得滋潤,獲利實際。
從那天以後,你每次上課都叫上我。每次都是市場調研與分析,我曾忍不住問你,為什麼只上這一門課。你低頭想了一會兒,一臉正義地說︰「你沒發現老板都是很忙的嗎?」
狗屁!你的公司只有一宗業務,是為你爸爸開的地產公司旗下的所有項目做廣告推廣,工作量小得可憐。一年推了一版報紙廣告,做了一張dm宣傳單,換了兩次路旗。
可我的工作量卻大得驚人,每天不僅要整理報紙,打掃衛生,還要做市場分析,接客戶電話,做會議記錄,下階段推廣思路,甚至需要頂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文案寫東西!
憑什麼?我內心積怨已深,有天在午夜時分,從寫得精疲力竭的策劃案中抬起頭來,在空蕩蕩的辦公間里撥通了你的手機,听到你有氣無力的聲音,想象著你睡眼惺忪的神情,我情不自禁地大喊一聲︰「蘇藥你這混賬東西!」
你驅車趕來並沒起到任何作用,你躺在我身邊的電腦旁接著睡覺,我多次表示,蘇總你還是回去吧。你終于感覺到一絲慚愧,揉揉眼楮坐起來說︰「那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
過程是艱辛的,結果卻也夾雜著幸運。那次階段推廣提報你爸也破例參加,他听了我們的方案非常滿意,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夸獎了你。你在這時拍了一下坐在身邊的我的肩膀︰「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ae罐子,她很有能力。」
月末發工資,我拿到了兩千塊錢人民幣。你說以後罐子同學就是我們公司的正式員工啦,恭喜恭喜!
晚上一起吃飯吧?你第一次主動向我發出邀請,我說不會又是牛肉面吧花火小札!
這時我的手機響起來,屋里忽然很安靜,你我都不說話,我自覺臉一紅,拿著手機就往屋外走。你忽然拉住我說︰「這個電話,你不接行不行?」
有很多事,我們要過很久以後才模清。
比如說︰你當初的種種暴行,都能找到規律。
現在什麼都流行提速,成為你女朋友也是瞬間的事,簡單得只要你抓過我的電話,沖那邊惡狠狠地喊上一句︰「以後別再打來了,她是我女朋友!」
事後我問你為啥就知道這是騷擾電話,你只笑,不吭聲,被問久了才說︰「我總是看你電話一響就偷偷跑出去接啊!不是感情糾葛,難道還是黑社會討債不成?」
我被你問得啞口無言,第二天請了半天假把手機號碼換了,又去中介公司問了一下房子,打算尋個便宜的房子搬過去。你一上午找不到我,有些急了,也許這時你才發現,我們之間除了互通手機號碼,並無其他聯系。
「你住在哪里?」你氣急敗壞地問我。我早就預備好了撒謊的草稿,可想了一會兒,還是把xx宿舍的名頭咽了回去︰「我住外頭。學校宿舍不舒服,我不習慣跟一群人住在一起。」
你眼楮里的光忽而黯淡下去,二話不說走到小寶來面前,打開車門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坐過來。」
我有些詫異,搖搖頭︰「我害怕。」
你忽然暴躁得像一頭豹子,一把拉過我的胳膊,將我扔進副駕駛的座位上,不顧我的惶恐驅車疾馳。我的臉色慘白,只好閉上眼楮听天由命。
這時你說︰「你越害怕,它就越會跟著你。」
你對我說起在很久以前,你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孩,但當所有人都知道她已乘坐飛往美利堅的大鳥離開時,你還在精心置辦她三個月後的生日宴會,那是個沒有女主角的生日宴會,所有的嘉賓當天都借故沒有到場,你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酒店里,很久都緩不過神來。
從那以後,你害怕看見她的照片,與你們共同的朋友接觸,甚至是,听到她的名字。
「從那以後,我就不去上課了。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這家公司。」你慢慢放緩了車速,扭頭靜靜地看著我。許久,才說︰「不過後來有一天,也是機緣巧合,我百般無聊去上了一堂課,結果居然听到了她的名字,那老師拿到的是一本尚未完成修改的花名冊。」
我感覺自己的汗從後背一點點地滲了出來。
「那女孩的名字跟你很像,她叫關紫。」
你只是想一次次听到她的名字嗎?車子停下來,我伸手去拉車門,卻被你死死鎖住,你說︰「我從那時起就知道你不是f大的學生,不過這對你、對我們的關系都沒任何影響。而你的秘密,你的恐懼,也許——那只是你自以為難以走出來的困境。」
我笑笑,沒說話。你扳過我的臉,重重地吻了下去。
這算什麼意思呢?我至今也沒搞清楚。
不過有一件事我卻很清楚地知道了,那就是︰關紫又回來了,最近你的心很亂。
有很多事,我們要過很久以後才懂得。
比如說︰當初的一場盛宴,也許暗藏著你諸多深意。
人一心煩意亂就容易做錯事,你是個大俗人,當然無從免俗。
你想抓住一顆救命稻草,也不管這稻草是何等成色,所以拉著我去機場接她,女孩眼前出現了一個光鮮亮麗的帥哥,身邊跟了一個蓬頭垢面、大眼鏡長t恤肥短褲人字拖的家庭婦女。
她善意地對我微笑,里面充滿了憐憫和客氣,轉頭間低聲問你,什麼時候又換了個阿姨。
你愣了一秒,跟著微笑著拉過我對她說︰「這是我女朋友,罐子。」那動作嫻熟得讓我差一點兒以為你剛剛臉部輕微的抽搐,是一個略有幾許憂傷的幻覺。
「罐子?」她咯咯笑起來,樣子十足俏皮。不得不說,她的妝容和服飾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但也僅僅是打扮,平心而論,我的底子比她好上很多——當然,從你的眼神里,我想你對此根本沒有留意。
「拉我到最近的李師傅牛肉面!」想不到關紫小姐的審美如此奇特,我想到你吃牛肉面時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一下子反胃。
怎奈這狹窄的汽車空間,不夠我們三個人各懷心事,這一次我沒用你提醒便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路上我瞥著眼看你的皺眉,也許你在心里暗罵我為什麼就是這麼不識時務,該上場的時候離得老遠,該退下的時候又沖上前線。其實不用你問,我也想問問我自己。
當然,狗血的人生從不需要道理。我在你的車子啟動的瞬間已經想清楚了一切︰最初的最初我就不是奔著富二代女友的位置來的,現在卻不由自主地攪進這樁沒趣的故事里,給高貴的男女主角當烘托氣氛的群眾演員,日子過到這份兒上,除了走也沒其他招數了。
所以我對你說︰「蘇總,你跟美女的糾葛跟我毫無關系,你上次因為電話的事情幫了我一次,這次算我還給你,我們兩訖。」
「什麼叫兩訖?!」你以為自己是目不染塵的公子哥,當然受不了有人如此庸俗地跟你討價還價,當下情緒激動,在市場調研與分析課堂上,不顧老師的驚詫和同學的白眼,呼啦一下站起身來指著我大叫,說實話,那一刻我真覺得挺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