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我與微如秉燭而聊,見兩人都有困倦,方開口道︰「有了睡意何苦還強撐著不肯去床上躺著?」
微如看了我一眼,只是道︰「祈衾,我害怕衾本佳人。每每夜深時候,我躺在床上,那窗台後的眼楮就看著我。」
我扶著她走到床榻邊,柔言道︰「今晚我們合衣而臥,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不消說那只是你自個兒多慮的幻想,若是真的,也還有我在呢。莫要自己緊張了,你這樣的身子和心思怎麼保全孩子?」
微如被我說服,慢慢躺下,我亦是在其身邊躺下,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我還能听見微如的呼吸聲。我握住她的手,緩緩道︰「睡去吧,旁的都甭要多想了。」
漸漸安睡,微如在我旁邊緊緊抓住我的手也慢慢松開了。我抬眸看了她,雖然屋子里不夠亮堂我依稀辨別不清,卻也看見她睡覺時候眉心緊鎖。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微如有了動靜,我緩緩睜開眼楮,只見她早已經坐了起來,只是不停看著前方,雙手輕輕推著我衾本佳人。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還是她白天所指的那個窗戶,我欲說話,她卻噓聲,我索性也是坐了起來陪在她身邊。
如果說微如的意識經過這段時候的緊繃,斷然會有幻覺,那麼我堅信我是清醒的。那一刻我只看到那扇花梨木窗戶緩緩打開,有冷風吹進。微如駭得閉上了眼楮,只是緊緊抓住我。我卻是一刻也不敢疏忽,直直盯著前方。
那團黑影閃過,起先只是走來又走開去,那雙黑手趁著月色伸進了窗台里面,他的臉也漸漸靠近,在即將看清的時候又慢慢退了回去,之余那雙手輕輕關了窗戶。沒有一絲絲聲響,絲毫不引人注意,我揉了揉眼楮似乎有些不真實卻堅信是那麼真切。我看著一旁蜷縮的微如,定神許久方才恍然。
若不是有所感覺,怎會如此驚駭。可惜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又兀自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臆想。于微如而言,夜夜如此,難免失了心神。
我起身將桌案上的蠟燭拿了過來,又多點了幾只,屋子里終于亮了起來,微如見狀也沒那麼緊張了,只是問我︰「祈衾,你可看到了,她又來了。」
我寬慰她,只是淡淡道︰「端姐姐,我是看到了,但是這定是人為來嚇你的,如此反復,你心里沉重憂慮,怎麼保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呢?姐姐莫要中計,既然她夜夜前來,我們便布置了去,來個甕中捉鱉。」
微如看向我不言,我知道她依舊憂慮,便只道︰「姐姐夜夜折磨自然心神恍惚,但是祈衾沒有。祈衾方才盯得仔細,姐姐宮里頭有不懷好意的人在,定是要好好追查的。我們要找出幕後主使的元凶才可破,這樣方能安撫姐姐安心養胎。」
微如點頭,問道︰「那如何才能查證?你是說那是人為的,是特意來害我的?」
我頷首道「恩,存了這樣邪念的心思來害姐姐,我倒是也要看看究竟是誰。既然夜夜前來,明兒個我喚了我宮里的小康子小順子也一道過來「捉影」,不知姐姐身邊有哪些個人值得信賴?加上共計五六人足夠了。」
微如道︰「原先總管永祿和幾個粗使太監都是老實的,可是眼下要說信任,我卻不敢。」
我頷首︰「既是這樣,這個裝神弄鬼的人定然是姐姐宮里的,確實不敢信任,我去讓梁九全幫忙調來三五個人,明晚時候定要揪出這樣處心積慮謀害皇嗣的黑心人。」
微如依舊是睡不安穩,我再是寬慰她也是憂心,我亦是睡不下去。難為她夜夜驚夢,我原是知道她不是那樣小性兒的人,這些時候為何思慮這樣多,竟然是有人在暗夜做了手腳,每每如此,縱然是精神再好的人也會崩潰,難為她自個兒撐了這麼久。如此下去,不但皇嗣難以保全,就連自己個也要因著精神失常被打入冷宮。
第二日起來,我讓眉兒去請了紀直恩過來幫微如診斷,她晚上直冒虛汗,我看了亦是揪心。見她還在梳洗我便起身到了窗台,昨晚有一個疑慮一直困在心頭,宮里的窗戶都是內設的,在外頭怎可輕易打開且沒有任何聲響,定早早被人做了手腳。我站在窗台前卻也看不出異樣,眉心緊鎖。
眉兒攜著紀直恩進了內室,我忙轉身去迎,道︰「紀先生,你且好好為端姐姐看一看,姐姐夜夜虛汗,心思憂慮,身子不知如何了?」
紀直恩行禮,道︰「微臣來過幾次都被娘娘擋住了,娘娘這樣做實在糊涂,如今身懷龍裔可不比旁的,縱然身子無恙也是要多加小心的,何況像娘娘如今那樣虛弱的體質。」
微如道︰「是我的疏忽,勞煩先生了。」
紀直恩放下藥箱替微如把脈,良久未曾說話,而後眉心緊鎖,看的我在一旁甚是著急,卻也不敢出聲,直到他收了把脈的手,卻依舊是一臉正色。我終于耐不住,問道︰「先生,如今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大可直說。」
紀直恩看了我,緩緩道︰「小主借一步說話,微臣還須出去寫了藥方。」
微如搖頭,坦言道︰「紀先生有話便是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我看著微如,臉上微微有堅毅之色,也信她說的話,亦是頷首。
紀直恩道︰「端主子這些時候身子未得既是調理,又加上體虛心慮,對胎兒發育是極其不好的。脈象紊亂虛弱,于微臣看似有滑胎的危險。加之胎位不正,就算能夠護得周全,生產之時亦有危險。當然這也是後話,若是能夠護住胎兒,胎位不正還是可以調節的。只是主子這些時候身子營養亦是跟不上,胎位偏小,微臣恐怕主子保全不住皇嗣。」
這話說完,我臉色立刻煞白,微如卻比我淡然,只是道︰「兩個月前我就有這樣的心思了,這一天是遲早來的。今日先生這麼說,我竟然全部吃驚,這些時候夜夜夢靨,這樣面對,日後總算是安穩了。」
我道︰「端姐姐這會子說的什麼勞什子胡話,紀先生可有辦法?」
紀直恩道︰「為今之計微臣亦是只能開些滋補的方子,固本培元幫助端主子調理身子,這胎究竟如何,微臣不敢保證。許是一兩個月,許是三五個月,都只是權宜之計。」
我看著微如現今的樣子,也只是無奈,對紀直恩道︰「那勞煩先生去開了方子,還請先生盡力。」
紀直恩福身出去,我走近微如,她卻神色如常,只是忿然看著我,終于開口︰「祈衾,今夜我定要揪出那個轉身弄鬼害了我皇兒的人。」
我亦點頭,寬慰道︰「來日方長,姐姐你還年輕,又得聖上眷顧,還怕什麼,只要用心調理身子,什麼都會有的。」
微如道︰「安妃榮妃長我們快十歲,還是聖寵優渥,我這才剛開始,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