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渣耳 1.一 過水人家心掛掛/二 夢橋一族水一方

作者 ︰ 子癸

第1節一過水人家心掛掛/二夢橋一族水一方

想你是真夢你是假/想得多了就成了夢/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中/你撐著小花傘/我追上你/要拉你的手/誰料一腳踩在西瓜皮上/一個趄滑到河中央/——/醒來時/我躺在初春的細沙灘上/鼻尖處萌了一脈女敕黃葉芽/在天底下閃著生命的靈光

一過水人家心掛

那年冬,很冷,又干燥。黃沙大道上每駛過一輛車子,都會揚起一股灰黃泥煙。這股黃煙,隨著車子在凸凹不平的公路上隆隆遠去,會愈卷愈高,並迅速向兩邊擴散,把周邊的行人竹木,籠罩其中。路邊的竹木因此得到了眷顧,惠及林蔭底下的小花、小草們。使得這些小花小草們在這寒風凜冽的季節,依然披著厚厚的塵埃,長得翠綠、開得芬芳。在那短晢的冬日下,抑或和風輕撫的日子里,偶爾還會引得一二只在這隆冬中依舊飛得動的小昆蟲,「嗡嗡」的飛舞其中,給這塵粉世界平添幾分生機。颯颯的風,仿佛有刮不完的力量,把地上能卷得動的卷起來,扔出去,拋回來。弄得人們老是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在天地間奔過去,跑回來。乍一眼望去,還疑是斷了線的風箏,在風中飄飄搖搖。有的還被掛在樹干上,竹枝里,電線中,大風一來就嘩啦啦的響,像消息樹,更像萬國旗,甚是壯觀。然而,沒風時,它們除了是垃圾之外,什麼也不是。

承村民信賴,兵佬淡路守在公路邊的一個臨時工棚里。因為淡路所在的村子,計劃在近期從這里建造一座石拱橋,以解決他們村子對外交通不便的問題。他們的村子不大,就幾百來人。村子離墟鎮也不遠,過了河,步行不到一刻鐘,即可到達。可就是這條河,加上山巒阻隔,致使村民們在交通出行上,帶來了諸多不便。出行不便所帶來的負後果,在村民的記憶里,多得不勝數,比如︰上學啦,物資的往來啦,等等。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村民們都一一承受了。生于斯,長于斯嘛。沒得說的。然而,近來的一種說法,越來越令村民們覺得坐立不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外界的人們開始調謔這個交通不便的小村子為「台灣島」。這種戲謔從開始到至今,時日雖不多,但人們很快就叫得順口滑溜了。只可惜,這種調謔僅是暗指小村子的交通不便,而不是其他。捫心自問,因了這條河,在交通出行上,小村子的民眾們,確實比外人付出了多得多的營運成本和心理承受。

比如教育,小村里學校是有一間。那是因為孩子小,放心不下,才特地成立的一間復式班︰一間教室里,安置了幾個年級,一個老師。一節課,勻著上。這個年級上幾分鐘,那個年級上幾分鐘。坐在那樣的教室里,你可以同時領教到不同年級的文化。這樣的小學,是談不上什麼篇制的。老師嘛,百分百的土著原住民——外人不願進來,只好現抓一個,管他什麼文化不文化的,有人帶孩子就行。孩子們也在磨到不得不上學的年紀,才在父母的亂捧之下,三日捉魚二日曬網的溜進那間建在半山腰的小學堂。跟那戴崩腳眼鏡,趿雙松木鞋,滿身煙酒味,末開口就見半嘴黃銅牙,一上課就掖條戒尺,識字不多,但寫得一手好字的老狗先生學一學︰一字一橫,二字二橫。免得日後人家笑話自己,籮筐大的字,也識不到一擔。那間黛黑屋頂,青光砌到頂的教室,前身是谷倉。別看山地陋屋,在那非常的歲月,那里也曾經風靡一時。時至今日,不知時世艱辛的小屁孩,非得要扯著大人的手臂,指著牆上那些鏟漏,灰水掩不住的大紅標語,問問是何意思。誰知,孩童生平第一次的追宗溯源的較真勁,認認真真的究問,卻換回了大人不耐煩的只言片語。讓孩子听了,不著邊際。臨了,還要領受大人的一頓責罵,說孩子不務正業,淨問些不三不四的問題。那架勢大有再問下去,隨時會招致踢的危險。剛想感受過去,分享現在的牙牙學童,為了免受挨踢的風險,不得不把好奇心藏于心底。倒是從此以後,領悟了觀言察色的好處。

說到物資的往來,亦是一件頭痛事。比如︰建房,你的磚從磚廠拉回來,得先卸在公路上。然後,再把它們弄到河邊,下河坡,擔過河,上河坡。一塊四四正正的火磚,經了如此搬挪折騰,到達目的地時,已是缺角少邊,面目全非。其他物資的往來也難免獲此殊遇。要是踫上竹排舊了,松了,你走在上面還得小心。說不定什麼時候看漏了眼,走錯了步,不把你的腳夾了,扭傷了,算是幸事。

小村子交通最方便的時節,是在河水干涸期。每到這個時節,村民們就會在河面上架張竹排。竹排是由數根又粗又長又直的勒竹扎成。河面架了竹排,人們就可以輕輕松松的從上面通過,而不至于月兌了鞋,濕了腳。這方便又快捷的過河工具,得益了小村子的一代又一代的民眾們。可這臨時鋪設的竹排,特怕河水大。河水一漲,就會把竹排沖走。拴得牢的,還有得說。要是拴不牢,就會隨水漂走。竹排一旦被沖走,就意味著要重新面對過河的舊話題。為了盡快解決沒竹排又要過河過水的新問題,小村的人們就得為砍竹伐木,扎排打樁的事籌備一番,絮聒一陣。村人先按人頭收集好米兩和錢物,然後再組織人手去選竹伐木,扎排打樁。眾人湊上的米是扎排人的伙食所。至于錢財,除了買鐵線花去的部份,余下的就是扎排人的人工。一切看著辦,但無論如何,橋排一定要扎得堅固。因為自己也要行上一份的,所以馬虎不得。說起來做公益事,雖是眾事但眾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但扎排這種責任重大的工作,歷來是村中長老級人物勝任。丟三落四的後生少年是沒指望,不可靠的。如此這般,在村老的忙活十天半月之後,新的竹排才能穩穩當當的架在河面上,供人們往來行踏。

每當洪水把竹排沖走,或者漂走時,過河就成了大問題。竹排還在的話,你可以撐竹排往來。撐排就要做好番排的準備,時常接受河水的洗過禮,是過河人家的家常便飯。要是沒了竹排,想過河,要是你不會游泳,那可得拈量拈量,正所謂「欺山莫欺水」是也。要是你會兩個雞爬水,是可以挽了褲腳,大大方方的過去,當然,這是說在河水小的時候。要是河水有齊腰深,或者更深,那是水手的事。外地人初來乍到,莫不為這里有眾多能一手舉著衣服,一手鳧水過河而衣服不濕的水手大為新奇。贊嘆之余,更為要走那一走上去就「吱咯吱咯」作響的竹排而心驚膽跳。這一驚一乍的下馬威,要是走親訪友,也就罷了。姑且當作一次生**驗。要是相親睇婦,那就麻煩了。

「要過河!」

這一句話,不知嚇走了幾多靚妹仔,毀了幾多眼看就塵埃落定的好婚配。要是有了自己的橋,那就方便多了。每個人都如此想,如此嘮叨。

這個想,人們想了一代又一代;這個嘮叨,人們嘮叨了一年又一年。幾經策劃,數度謀求,小村的人們終于盼來了這一天。

二夢橋一族水一方

春節里,這個由兩個生產隊組成的小村開了一次老少齊參與的群眾大會。會上,集中表決了將在今冬晚稻收割完畢之後,傾小村之有,在這條橫亙了祖祖輩輩的河上建造一座石拱橋,使得天塹變通途。這件眾志誠誠的大事,表決是表決了,只是候選橋址多個,你說這個好,他說這個長。正是意見紛陳,各表不一,一時拿捏不準,給熱血沸騰的大會潑了不少冷水。在這紛亂如麻的候選橋址中,倒有一個選址,正在逐漸的浮出水面,吸引眾人的眼球。這個選址位于河道的一個拐彎處,該處依山傍水,兩邊河岸高聳,建造翻拱橋最為合適。何況該處河岸夾匝,河底石壁,是建造橋梁的理想場所。更為實際的是,河的對面有一處石墩,石墩後面就是進省通城的公路。這樣,橋一建好就可以直接搭在公路上了,省去了日後開路的麻煩。更為理想的是,這個橋址處于村子的中央。美中不足的是,這個處在河道拐彎的選址,長年草木深深,蛇鼠出沒,荒蕪得很,平時甚少人蹤。自古以來,兩個生產隊中央隔了一座山。這座山名叫獨嶺,山後周遭除了河,就是田地。兩個隊的交往也走山後的路,平日過河,則各有各的渡口。村了的舊谷站——小學堂,就在這座獨嶺的後山。橋址則在前山。

橋址雖有待商榷,但建橋大事卻迫在眉睫。商議的結果是無論如何大橋都將在年內開工。大事一經拍板,籌委會相繼成立。小村子由上西和下西兩個生產隊(盡管現在早已經改為村民小組這個雅號,但人們叫順口之故,不輕易改口,亦表明人對歷史的事,不是一日二日就改得過來。)組成。淡路是上西人,他父親是隊長,自然是籌委會的一員。不幸的是,秋收前,淡路的父親去世了,留下這件未竟之事。作為父親的晚仔,淡路子接父印,承了隊長之職。淡路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大姐,作為父親的晚仔,淡路一向很少在家。學校一出來,淡路就報名當了兵,一去就是三年。為了父親的喪事,淡路才回家一次,那也是行將退伍的關節。因了父親這事,淡路放棄了轉為志願兵的機會。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入冬不久,熱血青年就灑淚別戰友,從部隊退了回來。軍裝尚穿在身,就被現抓做了隊長,大橋籌建委員中的一員。

幾經爭論,數度磨合,醞釀已久的橋址確定在兩個生產隊的中間點。也就是獨嶺山邊,直對公路的這一處選點。這個選點,最起碼也平衡了大多數人的意願︰近、省。近,那是眾所周知的事,近公路,近大家。省,則因為所選橋址,是個河道拐點。寬闊的河面從上游平緩的淌到獨嶺嘴之後,遇上石壁,使得河床變窄,河岸變高。給造橋帶來了很多方便︰河床窄,則橋拱縮短;河岸高,則橋梁建好後,可以直接接駁,免了上坡下坡的麻煩。再者河道拐出石壁之後,在下游放出一大片灘涂。灘涂上沙潔石淨,是造橋的上好材料。這片深厚廣寬的灘涂,常引得淘金者們在此掘沙篩金。淘金者們也以能篩得一星半點的金屎為樂。新近就有三個老年淘金者在此安營扎寨。這三個老家伙,在經了洪水才長出草芽的沙地上光膀赤臂,改河道,截水流;用大耙,使小斗。很多人原以為,時常有人翻動的河廊,沒什麼搞頭。孰料,這幾個老鬼在從河底翻出塊塊光潔發白的大小石頭之後,居然也隔三差五的撿得幾星黃豆大小的金屑來,實為眾人所料之不及。

人們在羨慕之後余,把目光投向了那翻騰出來的大小石頭——建橋的石料有著落了。

大橋設計三個橋墩,兩橋拱,橋面二米半。

「一般的車過得就行——就本!」過怕了水的人都如此說。

讓淡路當隊長,那是不得已的事。因為所選出的橋址,在人們的印象中,那是污穢之地,常鬧鬼的處在。這也是初初有人不提在這里建橋的原因之一。因為這個地方在村頭路尾,村野遺老的口口相傳中,彼處是撒沙鬼、竹篙鬼、火把鬼等等諸鬼匯聚之地,實為不妙之極,多得說不完。再說今年夏天,發河澇時,有一個溺水者從上游沖來,擱在石墩上。河水是夜里上來,天末光就消退了的。加上荒灘野路,人們發現那具尸體時,已是中午時分。白光光的日頭,照在那個可憐人身上,一絲不掛、四肢展開、身子浮發。人們都不忍多看一眼。有了眾口相傳的鬼詭魅魎之說,再經了浮尸這事。上西、下西三百余口人雖對建橋這種大事,翹首以待,萬分期待。但對駐守未來橋頭堡之責,推諉了事,謙虛得可以。

——好了,兵佬淡路一回來,人們在閃閃縮縮中找到了爽脆!

對于這一與自己有著切身利益的好事,大事。淡路模模下巴,拍拍額頭,一口應承了下來。正所謂是當仁不讓,攬下了看守材料的這份美差。守材料的棚寮搭在河對岸,公路邊。

——公路為省道。沙石路面,兩旁種了枝葉交錯,樹體高大的有加利樹和馬尾松樹。每年秋冬季節,都有一批頭戴草笠、嘴掛口罩、身披黃馬褂的道班雇員給這些樹干細致的擦上一圈石灰水。發白的樹干,使人遠遠就能看到天使的身子,而不至于一下子就撲上去。如此有趣的工作,每年一次,從不落拉。

——臨時寮棚,竹木搭就,上蓋油氈。床是在地上打了木樁,扎橫木,再鋪了木板,蓋上草席。鋪蓋被席是淡路從部隊帶回來的行當。人們特地把床架大了許多。

「架大一點,以便沒工做的時候,大家可以在上面坐一坐,歇一歇。」下西隊的隊長,村里的前支書、治保主任,民兵營長厲有成笑呵呵的說。

厲有成是個將近花甲的漢子。常剪理的頭發,短短的帶了花白。微黑的臉膛泛著紅光,上面襯了一只鷹鼻,一雙水泡眼。中等個兒,走動時來一擺一擺的,行起來卻腳下生風,常人非得小跑才能追得上。說起話來,聲若洪鐘。只是膽子忒小——怕黑。天一放晚,就少出大門。孤身走夜路是斷不敢的。遇到非辦不可的事,就得擺開三人前後保駕護航的架勢,方拽得開步。辦起事來卻風風火火。呵斥起人來,不顧顏面。一套灰色中山服,成日家的穿在身上。作為下西村的頭號人物,厲有成年青時年輕有為,在當地鄉村,先後謀得要職。要不是後來在某一事件中馬失前蹄,落了馬,時至今日,早是大一方的風雲人物矣。隱退下來的厲有成,放子屈就當了下西隊的隊長。厲有成自打上任到現在,已經撐控下西廿余年,在方圓數公里之內,創下了不錯的口碑。其實,厲有成為建橋一事,確實也奔走呼號了多年。多年的夢牽心掛,今日終于有了新盼頭。大橋開建在即,厲有成自認辛苦一點也沒關系。厲有成也常對自己說︰「總算有個著落了,也不枉我做隊長這麼多年!」

「我盼什麼?我就盼這一天!」厲有成想。

至于守材料一事,厲有成確實盤算了好一陣子。自己去守吧——怕鬼呢——想想頭就大。不去吧,誰去呢?為這事,隊長大人費了好長時間也物色不到可用之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誰知,那人也和自己一路貨色——怕鬼!倒也有自告奮勇的,可我們的隊長同志偏偏雞蛋里挑骨頭,謙棄人家出身不好,手長腳短什麼的。當著他人的面,顧左右而言他,冷言冷語的打發人家。把人家的一腔熱枕至于腦後。這件馬虎不得的事,厲有成可謂想盡辦法。淡路一回來,事情就明朗多了。在最近一次的兩隊群眾動員大會上,厲有成大腿一拍,對上西的人說︰

「老淡走了之後,你們不是一直為隊長的人選而鬧鬧不休嗎?我看你們別鬧了。現在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在你們面前——兵佬就是最佳人選!他年輕有為,又剛從部隊這個大融爐出來,覺悟高——這樣的人不選,選誰?」

淡路就這樣經了厲有成的提名,半推半就的當上了上西隊的隊長。

然而,好事多磨,建橋這件萬眾矚目的大事,從收割完了晚稻,又到曬干稻谷,直至歸倉,還不見動靜。人們又等到冬至前的八天,激動人心的那一刻才在響午時分開鑼。原來,這天是「除-日,適宜動土,是個大吉大利的上上吉日。

「這麼久都等了,也不在乎于多等他那幾天。」厲有成向不明道里的人解釋說。

「也是,也是……」听了厲有成解釋的人都理解地附和道。

以「就本」為理念,建造橋梁的工作,除了設計之外,所有能自己做得了的,都由兩個生產隊的群眾共同投工投產合作完成。男女老少齊上陣,肩挑膊擔的熱鬧勞動場面,自包干到戶之後,首次出現在河灘兩岸。第一日,是清場和搭建守材料棚寮的工作。建橋要用到的地方上,長了不少竹木,清場的人就負責把這些竹木砍去。再用砍出來的竹木,在挨著橋址的地方,搭建一座竹橋,以便日後拱橋施工中的材料往來。兩邊的橋墩都在陸地上,工作起來並不怎麼費勁。問題是中間的橋墩在水下,那就大費周章了。所幸,兩隊都有走南闖北的能人,個個都見多識廣,神通精明。

「怎麼辦呢?」

厲有成一邊指揮人們工作,一邊與能人們討論這件事——圍水。

「用泥!」有人這麼說。

「用沙!」也有人那麼說。

這兩個都可能要用上。可怎麼才能把沙和泥按人的意願放在水中,又不被河水沖走,好得人們淡淡定定的水中工作,把橋墩建出水面?

「打樁!」又有人如此建議。

「扯談!」

此言一出,當即遭到眾人的反對。水流湍急的河底是河水沖涮了千百年的石壁,哪有打樁的地方?又怎能打樁?又有人出謀,說像外面搞大工程那樣,先造一個模,然後用竹排把這個模運到計劃作橋墩的地方沉下,固定好,再把里面的水抽出來,就可以了。厲有成听了,大搖其頭,說

「那要多少使用花費?不成,不成!——又不知人家怎麼搞的。你們誰見過,又參加做過?——見過沒用,要做過才行。」厲有成說著,環顧眾人。人群中沒一個敢說做過的,就連提建議的那一位,也說只是說說而已。一時間,人們圍繞中間橋墩的圍水問題,各盡所知,盡表其能。就連路人也停下腳來,既看熱鬧又出謀劃策。

「用袋!」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對了,對了,用袋!用袋!」

人們仿佛一下子抓到了靈光,異口同聲的重復著那兩個字。于是,人們又圍繞著怎麼用袋的問題,議論紛紛,爭長論短。最後,厲有成總結成一個辦法︰那就是先由兩個生產隊的人按人頭的方法,每人交上三個蛇皮袋。收上蛇皮袋後,再把泥裝進袋里,一袋袋的扎好。然後,把泥袋從計劃建橋墩的地方,築起泥牆,就可以把水圍住了。把中間橋墩圍水的問題討論落實了,人們工作起來也帶勁,狠不得立即馬上把這件事做了,完結了。可惜,冬日短暫,人們才鏟幾鏟泥,砍幾根竹,天就放晚了。沒了日頭的河道,河風「蕭蕭」的刮,水面被吹得皺巴巴的,乍一眼望去,水流偃息的河灣,一時辨不出這水流是向東,還是向西。

「收工喲……」

厲有成站在石墩上,吹著口哨,拉著嗓子,大聲的叫著。那感覺仿佛回到了公社化食堂年代。厲有成吹著口哨忽然想起公社化的那些糗事,不由得笑了。然而萬事開頭難,開張工作的第一天,時間雖去,但工效並不見有什麼。盡管這樣,但人們覺得很滿足,很踏實。連一向對窩工現象很痛狠,對工作量很注重的厲有成也管不了那麼多,任由分配了工作而不按所分配的工作去做的人,在一河兩岸上走來走去。

「罷咧。」

厲有成豪愜的對自己說。睜一只眼,眯一只眼,放任人們在才架了幾根竹的河面上來來往往。

「收工啦。」

「收工!」

……

人們客客氣氣的打著招呼,從從容容的走在一起。從河灘這邊,走到公路那邊。談著橋的事,說著橋的故。直到暮色沉沉,風停雲住,方漸漸的散去。

「天要落霜哩。」

關注天氣的人,看著天色說。冬日落山後,天際凝著淡紅雲裳。公路上開過的車子,在晚霞中尖叫著遠去。車子奔動的氣流聲,車子開遠後,它的氣流聲依然在山間回蕩。

三冬至將至天依依

天還未放光,淡路就起了床。建橋工作開始的第二天,守材料的寮棚就搭好了。也就在搭好寮棚的當天,淡路就卷著他的鋪蓋,守在這個人們傳說中鬼魅出沒的鬼地方。寮棚搭在公路邊,背山,向著河,中間隔了公路。山寮野地,雖不太平整,但作為就地取材,靈活掌握的臨時工棚。對這些歷苦吃難的鄉民來說,搭建起來還是隨心所欲,手到拿來。建橋的工作,也隨著淡路的進駐,宣示著正式進入緊張的實際工作中去。作為隊長和籌備委員,淡路負責本隊的籌款和籌集物資。作為守料員,淡路還負責煮早餐。因為是自籌自建的工程,都是兩隊之間的大伙兒,都是主子。在建橋工作上,沒你我之分,所以,很多工作,都是商量著辦。為了工作的一致性,籌建委決定︰所有參加建橋工作人員的早餐、午飯,都統一安排,集中在橋頭開飯。灶廚砌在寮邊,公路旁。廚房沒有固定的伙夫。煮吃的都是從建橋工作人員中抽出來的人手,主要是看他們會不會廚工,如果會就輪流著煮。因了要起早的緣故,兵佬淡路近水樓台,義無返顧的包攬了煮早餐的活兒。

架設在路邊的寮棚,難免受風塵之苦。但兩隊上下眾志誠誠,絲毫不影響開建熱情。些許浮煙泥塵,權當添香加料而已。

「管它什麼風和塵。」

每個人都如是說,大伙兒就求個方便。實在要講衛生,搬到河邊也行,但那是午餐。早餐嘛,注定是要在寮邊煮的了。因為義務煮早餐的淡路,不可能起得那麼早。就算起得早,也不可能為了那一碗清水粥,而早早的就在這寒冬的河邊忙乎。

「為了你那碗粥,而早早的在河邊忙乎。兵佬不能,你也不能!」

理解的人都這麼說,不理解的人也這麼想。但「起早」是難免的了。這一點,對剛從部隊復員的淡路來說,還是不難辦到。為了大家的這碗清水粥不落拉,淡路盡量的把時間調配好。既不讓人們在開工前喝不到粥;也不讓人還未到,粥已冷了。從進駐開始,兵佬淡路每朝早都按時起床,一手提著一只水桶,到河邊往上打水。打上水之後,開始擦鍋洗米,燒火熬粥。燒著了火後,淡路就會穿上他的軍大衣,坐在一旁,烘火。有時,也會倒在床上伸伸懶腰,隨火自燃。

「兵佬,煮好粥了嗎?」

那是上小學的學生們,一早踏著竹橋,高高興興的沖上河岸,一見到淡路,就打的招呼。大橋開工後,人們把這原本荒蕪的河灘山地,開了荒,鋤了路。通往兩個生產隊的路,現在雖還只是個薄薄的影子。但比之以前,那可好得多了。有了路,有了橋,現在村民的出入都取這里經過。尤其是上學的學生們,他們無不為將快要有自己的橋而感到興奮和自豪。灣子路邊雖有鬼怪靈異之說,隨著建橋的工序相繼鋪開,使得原來怕鬼的、膽小的,也都拋開顧忌,撐著膽要到建設工地來看一看,望一望。實在膽小的,也都選在天光白日的時候來貓一眼,睇一睇。說來說去,人還是月兌不了好奇心的驅使。何況,作為小村的人來說,那也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事。建橋的工作,需要他們的參與和支持。人氣旺起來了,鬼的言論也在日漸淡化。寮棚的守夜燈是亮通宵的,所以,學生們都舍棄了原來的渡口,定要繞道到這里來,走這里的道。為的是能每日都知道拱橋建設的新進展,新變化。

「煮著呢。」

淡路和應著他們,從床上下來,走到灶邊,拿起一根木柴,扔進灶膛,用另一根柴撥撥灶肚,以免暗心,火燒不起。從鎮上開往縣城的第一趟早班經過寮棚時,淡路的粥也煮得差不多了。車子卷起的塵土,確實擾人,鋪天蓋地的幾乎把淡路和鍋灶都包圍了。這樣的事情,只要你在路邊,有車駛過,從不可避免。經歷了一二次,淡路倒是得出經驗︰往公路上潑水,對抑制塵土有一定作用。客車開過後,淡路拍拍身上塵土,月兌去大衣,拎起兩只水桶,往河邊打水去。天漸漸的放光,路上的行人逐漸的多起來,過往的車輛也開始頻繁。在公路上灑水,從第一天開始,慢慢的成了淡路每日的必修課。這個沒有額定的課程,全憑淡路的心情而定,心靜好時,淋多一兩擔;心情慵懶時,可能是一擔,也可能是兩擔,甚而一擔也沒淋。有時,也有部分有公德心的群眾,從河岸上來時,順手提上一桶二桶的,把這塵粉世界澆一澆,淋一淋。淡路下到河岸邊時,厲有成正踏著霧霜,從山的那邊轉出來,「咯咯」的走在竹橋上。這個神鬼論者,每天都是第一個,早早的來到。然後,踏在他親自指揮創造出來的竹橋上,把整個工場巡視一番,才感到放心,安落。收工時,也把這個工作重復一遍方覺妥貼,踏實。

「早……」

厲有成老遠見到淡路就高聲的打著招呼。

「早!」

淡路看了一眼厲有成,回應了一句,繼續下到河邊打水。打好了,兩手提著,走上河岸。厲有成看了,很是嘖贊,說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有力頭,好力頭。一邊一桶水,提著走。要是我,就不行,老矣,不中用啦。」

淡路听了,笑笑,沒說什麼。提著水,繼續走路。厲有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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