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燈點了一夜,風輒遠和孟君澤也一直鬼混到天明——自然沒能等到林暮陽回來將離承春。天蒙蒙亮時,兩個婢女拖著快要虛月兌的身子,掩著胸口,開了門先望外望了望,這才艱難的出去。
薄荷派了兩個年紀小的小丫頭端了熱水進去服侍。
風輒遠和孟君澤早就昏昏睡去。小丫頭慌忙退出來向薄荷回稟。薄荷隔著窗子望了一眼,吩咐道︰「把爺扶到床上,把那位孟先生扶到榻上,先蓋上兩床被子,有什麼事等他們睡醒了再說吧。」
風輒遠是最先醒過來的。懶洋洋的睜開眼楮,體會著柔軟和溫暖,想著昨晚的荒唐,無意識的笑笑。掀開被子,赤身下床。他對這屋子里的腥澀之氣早就習以為常,對于不著寸縷也並不覺得大驚小怪,及至看到了不遠榻上睡著的孟君澤,才精神震分了些。
不緊不慢的沐浴著衣,梳洗裝束完,孟君澤還在榻上昏睡。他走近,毫不避諱的撩起被子看了一眼,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轉身吩咐小丫頭︰「也不必替孟先生著衣了,就讓他這麼睡吧。若是醒了,把這藥撒到水里給他喂下去。」
將離那丫頭還想跟他玩,女敕著呢。她不是一心想要報答孟君澤嗎?那他就推波助瀾,替她完成這個心願。
小丫頭伸手接了藥,散漫的應了聲是。
風輒遠理了理衣服,突的眯了眼楮,盯住小丫頭,道︰「把爺剛才吩咐你的話重復一遍?」
小丫頭春心蕩漾,正在暗里思忖自己的穿著、胭脂是否合知呢,猛听他這麼一吼,嚇的腦中一片空白,愣怔怔的看著風輒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風輒遠威脅的瞪著小丫頭︰「你要是敢壞了爺的好事,仔細著你的皮。」
小丫頭先時確實是懶懶的。心里想的。不過是一個窮書生,爺也不過是一時憐憫。他是蟲就永遠成不了龍。因此對于風輒遠的吩咐並未特別上心。
見風輒遠猛的這麼聲色俱厲,嚇的魂魄俱散,瑟縮了一下,努力的爭取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不敢誤了爺的事。」
風輒遠這才哼了一聲。
把這邊安排好了。自去了前面。薄荷早叫人擺好了早飯,他一邊吃一邊問薄荷︰「小舅舅呢?」
「一早就出門了。」薄荷一邊回話,一邊殷勤的替風輒遠擦拭著手,笑問道︰「爺。今兒的粥怎麼樣?是奴婢昨晚就叫廚房的馬大娘熬好了備著的,這會軟爛入味,最是正好不過。」
風輒遠伸手模了一下薄荷的臉。調笑道︰「嗯,火候正好,最得爺的心思了。」也不知道是說粥還是說的薄荷。
薄荷便吃吃的笑,一副經不起撩撥的模樣,卻還要裝腔作勢的道︰「爺昨個兒累了一夜。今天不出去了吧?」
風輒遠淡淡的挑眉,放下碗筷,並不接薄荷遞過來的潔白的巾子,只伸手閑淡的讓她擦拭,懶懶的道︰「不出去。」
薄荷便道︰「今兒是臘八呢。天氣越發的冷了,既是爺不出去。奴婢叫人煨鍋牛肉,燙上兩壺酒,爺自斟自樂豈不是好?」
風輒遠笑道︰「就我一個人,那多沒意思……」
薄荷立刻毛遂自薦︰「如果爺不嫌棄,奴婢願意替爺斟酒……」
風輒遠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不用你,今兒叫將離過來。」
薄荷忍了再忍,沒忍住,臉上浮現出不可掩飾的失望,泫然道︰「爺,奴婢不知道哪里做錯了,要讓爺這樣嫌棄……」
人可真是賤啊將離承春。他天天召她去房里,她會覺得苦,可他不要她了,薄荷又覺得更苦。一時假戲真做,竟然真的涌出淚來。
她知道風輒遠不是多情專情的人,可是還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挽回他的心。他身旁的女人太多了,她沒辦法。但凡她稍微落後一點,就有許多女人把她推開,以身替代,擠到風輒遠的身邊去討好賣笑。
她不想失去這麼些日子以來的努力付出,她珍惜現在所得到的,可她想長久的維持她現在的一切。
風輒遠就有些不耐煩,道︰「什麼嫌棄不嫌棄?還沒人敢在我面前跟我抱怨。就算是爺不要你了,你也得給我笑著安安分分的守著……」
薄荷心里一驚,卻不肯就此死心,撲通一聲跪下去道︰「爺,死也要讓奴婢死的明白,奴婢就是不明白,究竟哪里做錯了,又哪里做的不好,請爺明示,奴婢能改的一定會改,如果不能改,那,奴婢也就死心了。」
風輒遠倒是冷嘲的笑起來,道︰「什麼對錯?爺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還敢狡辯不成?你如今人大心大,越發敢對爺的事指手劃腳起來了,我瞧著你就是越發的沒了規矩,該好好反省反省。滾下去!」
薄荷覺得很是委屈。該她做的,不該她做的,她都做了,怎麼到了最後,反倒她成了不懂規矩的那個?她何嘗敢對風輒遠的事情指手劃腳?喜歡她的時候,滿口里都是甜言蜜語,為了哄她,什麼事都能夸的如同天女散花。
怎麼這會,就是做什麼都錯了?她不過是關心他,誰想一片好心反被當成驢肝肺。
這麼長時間了,她盡心盡力,不敢有一點的疏忽和怠慢,到最後只換得他一個滾字,連解釋都欠奉,更別說耐心哄哄了。
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除了對待鐘家小姐溫柔多情外,對待哪個女子都沒見他和外表相襯過。
他寧可拉著柳氏三娘那樣下賤的女人,也不要自己,甚至為了許許多多並不如自己的人,從而借此糟賤自己麼?
薄荷還要哭訴,就听門外有個清涼的女聲道︰「表哥,你這一大早的就在發脾氣,未免火氣太大了些吧?」
薄荷心下一涼,頭垂的低低的,再不敢多嘴,連飲泣也都收了起來,咽進了肚里,趁便用帕子把臉上的淚小心翼翼的拭淨了。
抬起頭時,鐘玉靈已經扶著綠蘿的手走了進來。
風輒遠懶洋洋的,第一次露出了怠慢之色,笑道︰「不是我火氣大,總是有許多討厭煩心的人在跟前晃悠。你今來的倒早。」
他邊說話邊揮手,薄荷便陪笑給鐘玉靈行了一禮,悄無聲息的退下去。綠蘿還站在一邊,她輕輕一扯,道︰「姐姐幫我給姑娘沏壺茶來。」
等人都走了,鐘玉靈微微有些納罕的坐到風輒遠對面,凝眸打量他,道︰「遙郎,你今天氣色不太好。」
風輒遠揉了揉太陽穴,道︰「嗯,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太得勁。」
鐘玉靈便走過來,探手替他揉著,道︰「這個冬天也似乎太長了些,天干物燥,又荒蕪慘淡,不能出門,難免心里發煩,叫人多替你炖些清火的蓮子湯……」
她的手指冰涼,風輒遠便伸手把她的手指拉下來,反身將她抱坐在自己膝上,替她暖著手,將頭倚靠在她的脖頸一旁,汲取著她身上的香氣,道︰「還是靈兒疼我。」
鐘玉靈很享受他那溫暖而結實的懷抱,額頭抵著額頭,絮絮的小聲說話︰「娘听說林大人來了,故此叫我過來看看,可有什麼需要的,娘還說叫你帶著林大人去府上過節……」
風輒遠笑道︰「我才不去呢,在這里多逍遙自在。如今你既來了,就別走了。」
鐘玉靈臉微微一紅,道︰「那可不成,這還是娘實在太忙,才勉強答應叫我出來走這一遭。對了,听說這位林大人是你的小舅舅?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五品,而且華姿玉章,很是得人稱道,你倒是和我說說,他真的有這麼好麼?」
風輒遠掐了掐鐘玉靈的細腰,暖昧的笑道︰「天底下的好男人多了去了,你要一一見過嗎?」
鐘玉靈微嗔薄怒,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還不是因為他是你小舅舅,所以才問你一聲麼?」
風輒遠不懷好意的笑道︰「看看沒什麼,就算是你有別的心思,我也理解。誰讓靈兒對我最好,永遠都那麼大度賢良呢?投桃報李,我也該回報你一次才是。」
鐘玉靈咯咯的笑,捶著風輒遠,並不當真。
兩人說了半天,這才各自坐定,風輒遠不肯放鐘玉靈走,纏磨著她道︰「今日陪我小飲兩杯,吃罷飯我便送你回府。小舅舅公事繁忙,只怕不能,我則要等過些日子才能回去。」
鐘玉靈也就應承下來。風輒遠叫人備了酒菜,兩人對坐,果然叫了將離來布酒。
將離漠然的看著鐘玉靈如花笑靨,很邪惡的想,如果她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可還會笑得出來?
她不知道風輒遠具體的安排,卻也多少知道他叫她來,就是為了做個確實的見證︰他做到了。然後呢?就該她兌現了。
鐘玉靈覺得今天有些奇怪,明明風輒遠近在眼前,近的可以觸模,卻怎麼覺得遠了呢?想來想去,除了身邊多了一個沉默而溫順的將離外,還有就是,他們這次見面,似乎落了一個環節。那就是,他們並沒有一上來就飽嘗歡愛的盛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