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靜和將離在成親後五天就離開了家將離承春。
臨行前去給老太太請安辭別。老太太笑著道︰「好好,七郎,這回你出門,我就放心了,可是這一路上,還是要多加小心。」
林暮靜道︰「祖母放心,孫子自會保重,祖母也要好生保重身體,等到年底我們或許就和四哥一起回來看您了。」
老太太強忍著眼淚,還是笑著道︰「那我就等著你們兄弟了。將離——」
換了妝束的將離已經做了婦人打扮,衣料上乘,顏色卻還是那麼素。她和林暮靜穿的是同色的青藍,不過在衣服上繡了大朵的將離花,才顯得與她年齡相襯的嬌艷來。
听見老太太叫,便知道有話要吩咐,便上前一步,柔順的跪下。
老太太欣慰的道︰「將離,你是個聰明善良的好孩子,希望沒讓祖母看錯,以後,七郎就交給你照顧了,他有什麼不是,脾氣或是太急,你都多容讓著些。你放心,我必不會虧欠你,你想要什麼,只管和我說。」
將離道︰「蒙老太太錯愛,將離服侍七爺是將離之幸,沒有別的可求的,老太太不必為我和七爺掛心。」
老太太執起將離的手,又執了林暮靜的手,把她們的手放在一起,道︰「七郎,將離,你們兩個,不是尋常夫妻,可是卻要和尋常夫妻一樣互敬互愛。」
兩人自然應是,老太太又囑咐了半晌,這才告辭出去。
又辭別了三老爺和三夫人,不免又是一番叮囑,一直送出老遠。
林暮靜放下車簾。往後靠坐在車背上,輕笑著朝著將離道︰「好了,終于清淨了。」
將離也只抿嘴一笑,並不多話,替他斟了杯茶遞過去。
林暮靜接了茶盞,喝了一口。問將離︰「我瞧著幾天了。你一直都是這麼安靜,你不寂寞嗎?」
將離搖搖頭。
林暮靜道︰「真是奇怪,你沒有,喜歡的事情做?比如……哦。對了,你喜歡刺繡。如今了我,不必再做這些活了。免得傷了眼楮。換些別的,比如看書?」
將離彼時正拿起沒完成的活計要做,見他這麼說。只得放下了,道︰「我不識字。」
林暮靜大呼可惜,隨即道︰「那也沒什麼,我教你。」
車上隨時備著的都有文房四寶,林暮靜見將離並不熱切,便自己動手翻了出來,磨了墨。拿了筆,遞給將離︰「喏。就先寫我的名字吧。」
將離只得接了筆,卻沒有下筆的意思,問︰「難道不該先寫我的名字嗎?」
林暮靜呵呵一笑︰「我是夫,以後便是你的天,你的姓氏如今冠上了我的姓,自然要把我的名字銘記于心,當先學寫我的名字。」
將離並不反對,林暮靜便握了她的手,道︰「喏,這樣,握住筆,別太僵硬,也別怕,來,跟著我的力道寫——林——先是一橫,再是一豎……」
將離的手被他緊緊握著,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發頂,整個人幾乎都被他攏在了懷里。將離渾身冒汗,手心微潮,手臂就有些抖。勉強寫了個木,便撐不住笑起來道︰「我不寫了,實在是太難了。」
借故月兌離開他的懷抱,坐的離他遠了些,問道︰「七爺,咱們幾天能到京城?」
林暮靜只是淡然的笑,端起茶碗,將茶蓋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灑在剛才只寫了一半的林字上。那墨就洇了字跡,漸漸的花成一片。
將離沒有察覺,仍然無意識的撫模著自己被林暮靜握過的手,臉頰上閃過一瞬間的澀澀的僵硬,眼神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有些神思恍惚。
林暮靜便把紙團成一團,扔到一邊,閑閑的道︰「你是要快點呢,還是要慢點呢?」
將離無意識的嗯了一聲,道︰「我都無所謂,看看七爺的事要不要緊。」
「我更無所謂,去哪都是閑逛,如今也不過多帶著你做伴罷了。」
將離哦了一聲,終于雙手分開,掀開車簾往外望著,竟似乎忘了回答林暮靜的問話。
林暮靜也坐過來,伸手攬住將離的肩,道︰「外面的風景有什麼可看的?你竟只管看,連我都不瞧一眼?」
將離道︰「也不只風景秀麗,還因為我拘束慣了,難得出門,所以看什麼都新鮮,不像七爺,哪里都去過,所以看什麼都大同小異,沒什麼新奇的了。」
林暮靜把她攬的緊了一些,幾乎貼著他的臉頰了,道︰「為什麼不喜歡寫字?紅袖添香夜讀書,我還指著你在我讀書的時候幫我磨墨呢將離承春。」
將離有些訕訕的道︰「將離愚笨……」見林暮靜目光咄咄,不由的有些心虛,道︰「也有將離貪圖安逸了的緣故,已經吃不得苦了。」
林暮靜很久都沒說話,他的手一直緊緊的攬著將離的肩。車里安靜的很,只有車輪軋過路面的聲音。
他安慰自己,將離和她畢竟不熟,她需要時間適應。
也的確如此,如果她是尋常戀慕富貴的女子,這會早就撲上來了,撒嬌撒痴,軟聲儂語,做盡一切形態,只為了讓他滿心歡喜。
那樣的女子,自然不是他喜歡的,可是將離這樣的拒絕,又讓他覺得惆悵和失落。林暮靜心底的自卑被不斷的涌起,心湖再無法平靜,被攪的渣滓沉浮,亂成一團。
將離一直僵著身子,還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模樣。可是脖子總那麼保持一個姿勢直愣愣的挺著,讓她沒一會就累的快要抬不起來了。
將離很難過。
她不怨恨林暮靜。他也是個男人,他娶妻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紅袖添香夜讀書這種所有讀書人都想要的情趣嗎?
可是,這種情趣不是天底下哪個男子特有,而是共有的。他並不單純是為了喜歡她,當年林暮陽也不只是喜歡她。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為著私心,為著自己能得到更大程度上的耳娛目悅,和身體以及心理上的享受罷了。
今日教她讀書寫字,明日便要她作畫撫琴,後天便想讓她舞起羅袖……終其竟,也不過是想要個身兼多能,供他享樂的女伎。
如果真是他的妻子,他斷不會這般。娶妻娶德,就算她百般不會,他也依然會舉案齊眉,相敬互愛,不會把她看輕了看低了,讓她學著用這種以色侍人的手段。
將離勉強掙了掙,道︰「七爺累不累?想來還要駛上一天,不如歇歇?」
林暮靜溫聲一笑,道︰「我不累,習慣了,怎麼,你累了?」
將離便點了點頭,道︰「不慣出門,心口有點難受。」
「先喝口茶。」林暮靜說著就把剛才自己用過的茶碗端了過來。
將離眉睫輕顫,毫不猶豫的道︰「這是七爺用的,將離不敢逾矩……」
「什麼你的我的,都是夫妻了,你還分的這麼清楚?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怎麼,你還嫌棄我不成?」林暮靜問的輕松,像是在開玩笑一般,反倒是問的將離無言以答。
將離抬眼,費力的看了一眼林暮靜,道︰「七爺說笑,將離什麼身份還嫌棄七爺?」
林暮靜堅持的端著茶碗,道︰「有一種嫌棄,是拒絕,還有一種嫌棄,則是違心的接受。我已經知道你的心了。」他揚手就把茶碗就著車窗扔了出去。
將離的心一跳,臉色也瞬間變的青白交加,極是難看。卻只是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林暮靜倒佩服起她來了。
她竟沒有一點要哭的意思麼?誰看見他生氣發火,不會嚇的蜷縮發抖?
他冷冷的呵笑了一聲,只覺得心口像是燒著一把火,把他現在的種種都照的異常透亮,每一件,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無盡的諷刺。
將離沉默了一瞬,默默起身,把和剛才那只茶碗是一套的三只茶碗都翻了出來,往林暮靜身前一推。
林暮靜忍氣問︰「什麼意思?」
將離道︰「扔一只有什麼意思?索性都扔出去算了。橫豎失了一只,也配不全一套。」
林暮靜倒撲一聲笑出來,伸手指著將離道︰「你這丫頭,有你這麼哄人的麼?」
將離卻沒有一點要笑的意思,一手掀著車簾,一手接二連三把另三只茶碗一並扔了出去。這才拍了拍手,道︰「我沒有哄誰,七爺也不是個孩子,不必將離來哄。」
林暮靜倒默然了一瞬。
他自小受傷,府中諸人從上到下,對他都存了一分小心翼翼,不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有意縱容他三分,就仿佛他是一個剔透易碎的玉器,生怕吹口氣他就化了。
別說他發脾氣扔東西了,就是他放火把房子點頭了,也不會有人管,只怕還會有人拍著手道︰「點的好,點的好。」
隨著年歲漸長,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慢慢磨煉性子,才不把自己的真實情緒表現給別人看。他也早學會了臉上帶著面具一般的笑,那笑,是他自己無人時對著銅鏡,苦練出來的。
可是對著將離,他忍不住要發火。原想著她總會更柔順一些,誰想,她竟然比自己還囂張,還過分。
是啊,他不是任性的孩子了,不需要別人有意或是故意的來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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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認我手賤,這麼個撲文還要往上碼。今天二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