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並不貪戀林七女乃女乃的身份,可她得為自己和孩子謀一個出路將離承春。她不能再做旁人的丫頭婢女,也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委身于誰,做了誰的侍妾。
她要的很簡單,林七女乃女乃將離已經身死,那麼,林暮陽只需再給她弄個身份就可以了。
重新造一份戶籍證明,對林暮陽來說並不難,難的是弄個什麼樣的身份,能讓她不受委屈的待在府里,又不遭人詬病。
林暮靜的生意沒能理順之前,將離暫時哪也不能去。況且,她沒幾個月就要臨盆,也不可能就此把她打發出去,也許,她根本不知道孩子不是……
林暮陽沉吟已定,對將離道︰「你暫時住在府里,等到事情了結,我送你走。但是,孩子必須留下。」
「留下?」將離一點憤怒都沒有,她那素淨的臉上,只剩下一雙泛著滲人光亮的大眼楮,像一把明晃晃的利劍,在黯然的燭火下,閃著寒光,直刺人心。
她唇角噙笑,譏誚道︰「我並不覺得,四爺求子若渴,可以收養一個不是林七爺血脈的孩子。」她很享受看到林暮陽震驚到沒有血色的面孔。
想要孩子?可以啊,那就付出更大的代價吧。
林暮陽覺得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大了。他根本無法想像林暮靜和將離這對有名無實的夫妻究竟是如何相處的。
林暮靜對將離倚賴太多,或者說,他的生活、生命里,將離參予的太多。一個名不見經傳,沒有父兄支撐的孤女。憑什麼像個真正的妻子一樣,在林暮靜的生命里佔有這樣重的位置?
自己簡單的就報了將離身死,只怕是太天真了。到底林暮靜還有什麼秘密是將離不知道的?
要是這樣,那他把將離想的也太單純了。一念之下,林暮陽剎住了嘴。他倒不怕別的,倒怕將離從他這把話套出去。
那他這跟頭摔的就更慘了些。
將離一提孩子。果然表現的就急切了些。眼楮更加灼亮,像是突然就點起了一簇火焰。她竭力壓抑著激動,道︰「七爺走前,跟我交待了一件秘事……」
林暮陽克制的抿緊了唇。他差一點就要順著她的話頭問是什麼了。但思來想去,林暮靜一向穩重謹慎的性子,什麼事就算再交底。也不可能跟將離一個婦道人家說的太詳細。
他敢擔保。否則,活該林家敗家了。
將離緊盯著林暮陽的臉,妄想從他臉上撬開一道縫隙。打出一個缺口︰「他提到了孩子……」
林暮陽開口問︰「他怎麼說?」
「七爺說,孩子不是他的。」
林暮陽饒是再鎮定,還是不免吸了口氣。七郎真是說得出!他竟連這個也說了麼?
將離等了半晌,見林莫陽幾乎沒什麼表情,便知道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想要詐他還女敕了點,也不再報以奢望。便道︰「如果四爺願意做這個好人,將離無話可說。」
她把難題拋回去了。如果他明知道這孩子不是林暮靜的。還要養這個孩子,那就讓他把這個善人當到底吧。
橫豎林暮靜死了,沒人來分辨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林暮陽呵笑一聲,道︰「你放心,就算是為了七郎的名聲,我也不可能將你們孤兒寡母都攆出去不管。善人什麼的,也就罷了,給你們母子一口飯吃還不是難事。」
將離就更無所顧忌了。他是不想讓林暮靜死了也不得安寧吧,生前自卑、敏感、羞恥,就是因為這說不出口的隱疾,若是連死了舊帳都要被翻起,只怕他在地底下都能爬出來聲討林暮陽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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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很快帶人來見將離,一口一個「弟妹」,當著許多丫頭的面,拉著將離的手落淚不止︰「我就說當日瞧著你眼熟,果然沒看錯,四爺回來說起,我才知道……唉,只可憐陳兄弟,怎麼年紀輕輕的就沒了呢?不過好在是為國捐軀,四爺已經替他向朝中申報,不日便會有撫恤和獎賞,你們娘倆也算有個著落……」
這是做給旁人看的,給她安一個某某遺孀的身份,倒也合適將離承春。
將離無需做戲,已經是珠淚滾滾,哽咽著道︰「天不假人,是我命薄,本待跟他一起去的,怎耐這月復中還有個拖累,就是現在死也不安心……」
朱氏苦勸︰「弟妹快別這麼想,有人就有盼頭,好歹陳兄弟有後了,總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你可千萬要保養好自己……你放心,四爺說了,他與陳兄弟一向感情親厚,以後你們母子就由我們來照料……」
將離誠心誠意的福身下去,給朱氏行了個大禮︰「多蒙夫人照拂,陳氏未亡人感激不盡,此生無以為報,但求來世結草餃環。以後小婦人定給大人、夫人立個長生牌位,在佛祖面前好生祈禱,願大人與夫人夫妻伉儷情深,早日喜得佳兒。」
朱氏伸手把將離扶起來,道︰「瞧你這話說的,沒的讓人听了心酸。我和四爺不過是盡了一點本份,何勞你如此感恩。希望能借你吉言,大人早日有後,我也就于願足矣。」
朱氏挽了將離,道︰「我已經叫人騰出了旺祺閣,那里雖偏,可勝在清幽雅靜,最是安胎養胎的好地方。你這就收拾一下,隨我去看看,也好看看可還合意,還缺什麼少什麼,我這就著人去置辦。」
旺祺閣在院子的東北角,是這府里最靠里的一處院子,誠如朱氏所說,極偏,但也的確汪幽雅靜。
將離在這里只是個客居的身份,不必每天給誰請安,也不必求著誰的盛寵,故此倒自成一個世界,安然安寧。
將離由著朱氏扶著,看了一圈,笑道︰「夫人安排的甚是妥當得宜,小婦人感激不盡。」
朱氏扶她坐定,道︰「你就別多禮了,我瞧著你身子越發笨重,幾個月了?」
將離撫著月復部,臉上不自禁的漾起了柔和的笑,道︰快六個月了。
「唉喲,我說你這肚子就像是氣吹的,一下子這麼大了,沒幾個月可就要臨盆了,該準備的一應物什……」朱氏微嘆口氣,道︰「你如今不便,自是由我來操持,還請弟妹別嫌棄才好。」
將離也就不客氣。
她知道朱氏一向疑心,不會這麼快就打消對自己的疑慮,不過是有林暮陽壓著罷了。要想得到朱氏的信任,最好最簡捷的辦法,莫過于和她親近,向她靠攏。
當下便感激的道︰「夫人這話,可真叫小婦人無地自容了,如今身邊沒有親人,孤苦零仃,蒙夫人收留,已經是感激不盡,哪里還敢嫌棄,那我還是人嗎?如今倒的確有事請夫人幫忙……」
朱氏便笑道︰「你不客氣就好,我就怕你見外,在這里住的不安生。」
將離便托朱氏︰「我想托夫人代我尋兩個經驗老道的穩婆,再尋一兩個乳娘來……雖說離生產還早,但總得提前備下。一應開銷……」
朱氏笑道︰「才說別見外,你又跟我客氣,難不成還要跟你伸手?」
將離陪笑道︰「不瞞夫人,我從前在京城也有點積蓄,只是一時不便,如今銀子不湊手罷了。因特要跟夫人說明一聲,我想明天出府一趟,總要見些從前鋪子里的管事。得蒙夫人照料,已經是不情之情,卻實在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朱氏得了林暮陽的吩咐,要多加留心將離的動向,听她提起從前鋪子、管事,便笑道︰「這有什麼,你是府里的貴客,來去自如,不必事事跟我稟報。只是你不方便,我就把我身邊的丫頭玲瓏給了你,也好有個照應。」
玲瓏忙從朱氏身後出來給將離行禮。
將離不禁冷笑。當年朱氏便是把玲瓏送到她身邊,說的好听是服侍,實則明里暗里給自己下絆子。如今又故技重施。
她倒放心鐘玉靈和那個湘雲,不跟她們斗去,又盯準了自己。只是將離也早非當日那個溫軟任人拿捏的老實丫頭。
將離忙扶了玲瓏起來,道︰「姐姐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給了我,倒是折殺我了。」
朱氏笑道︰「不過是個丫頭,就是服侍弟妹的,你可別太抬舉她,不然她可就該蹬鼻子上臉了。」
玲瓏忙做委屈的樣子道︰「奴婢豈敢,一定盡夫服侍陳夫人。」
將離羞慚的道︰「可當不起一聲夫人,姐姐可千萬別這麼叫。我也沒什麼可給姐姐的……」將離一伸手,把頭上的一枝碧玉簪子拿下來,道︰「這還是從前舊物,還望姐姐別嫌棄才是。」
玲瓏不肯接,朱氏便劈手奪了,對將離道︰「弟妹這是做什麼,我說了,不過是個丫頭,不必太給她們臉。她的月例本就不少,都是從公中出的,再伸手跟你拿東西,可見眼皮子太淺,也不配在你身邊待了。」
玲瓏誠惶誠恐,忙表白忠心。
將離也就一笑,把這簪子還是放進玲瓏的手里,道︰「不過是個見面禮,身外之物,也不值什麼錢,夫人何必計較呢?我如今孤伶伶一個人,說句實話,是萬念俱灰,心如槁木之人,什麼事都懶的再費心神,免不了要玲瓏姐姐多提點著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