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運初改的時刻,是個殘陽泣血,赤雲滾滾的傍晚……
那一天,在南詔國一國鼎盛之地,京都琉璃城西側,城隍廟。
兩名少年被一群人圍堵在中間,一人清秀俊俏,一人胖乎憨厚。
這時,人群中又一位少年兒排眾而出,趾高氣昂地對中間的俊美少年喝道︰
「龍溪,如何?你若不服,便打到你服為止。」
人群發出一陣嘩然笑聲。
說話的少年名叫林影,是琉璃城貴族,林氏名門的三少爺,為人狂傲跋扈。而中間那位則是家道中落的龍家獨子,龍溪。
林影仗著自己家傳淵博,學得一身武藝,到處惹是生非。龍溪的家族雖然勢力微弱,可他卻一身正氣。因看不慣,時常與林影作對,所以今日遭到他的報復,被追打到這城隍廟之內無路可逃。一場肉搏之後和伙伴二人被痛毆一頓。
只見滿臉傷痕的龍溪微微抬頭,不羈一笑,好像臉上的傷不過是清風拂面,不痛不癢。
「放小胖走,我留下。你要如何悉听尊便。」
林影一見龍溪那張笑臉心里就發毛,可竟然爽快地答道︰「可以。惹本少爺,不識相的是你,胖子不過是陪葬品。讓他滾吧!」
龍溪轉身對後邊那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胖子說道︰「小胖,快走!」
胖子咬了一口飽滿肥膩卻在微微顫抖的嘴唇。
「我,不走……跟他們……拼……拼了。」
龍溪知道胖子一向很畏懼林影,這回若非幫自己,胖子也不會遭受這頓毒打。龍溪深怕性情多變的林影突然反口,情緒一激動,大吼︰
「走啊!再不走,我就沒你這兄弟。」
听到龍溪用「兄弟」威脅,胖子身體一抖,慌亂的目光又從龍溪臉上掃出濃濃的擔憂之色,唯有緩緩退出人群逃開。
見胖子離去,龍溪的心算是定了下來。卻听身後林影的叫囂傳來。
「行了,本少爺不為難你,磕三個響頭,認服吧!」
龍溪笑看著林影,眼中飽含不屑。面對周圍那許多人,卻從容淡定,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
「做夢!」
林影心頭咯 一跳,剛才與龍溪四目相接,發現龍溪眼神空洞,分明是目空一切。又發現自己被耍了,一群死黨在場,性子暴躁的他一腳踢在龍溪心口。
「哇!」
龍溪被踢倒在地,林影又撲上去拽住他的衣服狠道︰
「敢跟我玩心機,你這連御劍學司都進不了的廢物,修煉‘大羅武神訣’兩年有余,仍停留在一階‘執劍’。信不信本少爺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南詔國號召全民強武,千年來以一部「大羅武神訣」廣授民間。
而林影口中的「御劍學司」是琉璃城盛名的武修學府,唯有達到三階「執劍」的人才能入內習武。
南詔國以劍為尊,武修等級是按照修煉者靈力由弱至強分為「執劍」、「劍客」、「劍臣」、「劍聖」、「劍尊」五個境界,每個境界各有九階。
說來也奇怪,一階「執劍」,尋常人數月就能沖破,龍溪卻在這最初級停滯了兩年多的時間。
這龍溪並不愚鈍,且機智勇敢。小時候母親也曾帶他走訪武道名家,經過「脈論」之後,發現這孩子筋骨奇特,乃是上上的練武奇才,不成器也可有所作為。兩年前開始修煉「大羅武神訣」,練得筋強體壯,唯獨在武修上,始終毫無寸進。任誰也說不清,道不明。
龍溪容不得他人羞辱,不屈反倔︰「小爺我乃是大將龍城的兒子,天造之才。就算不去什麼御劍鳥司,遲早也是南詔國的劍尊。」
「你放肆!說,服不服?」林影猛扯著龍溪的衣服怒吼。
可龍溪縱然被按倒在地,卻是張口大喊︰「不服!」
林影怒氣更盛,平日里誰不把他這三少爺高高掛起,惟獨這武藝低微的龍溪卻從不曾將他放入眼中。只見他雙手掐住龍溪的脖子。
「服不服……」
後面一群湊熱鬧的孩童更是嘩然起哄,城隍廟之內喊聲四起。
「咳咳……小爺我就是死……也不會給你下跪的……」
也不知是林影下手不知輕重,又或者是暴脾氣正噴涌而來,竟然是將龍溪箍得青筋暴起,滿面通紅。龍溪四肢憑空亂抓亂踹,實在痛苦不堪,可仍不見林影有放手的意思。
就在龍溪臉色由紅轉紫,眼珠子險些都要被擠出來之時,異變突起。
盛怒中的林影發現,在龍溪眉心處,竟然生出一塊亮晶晶的犄角,仔細一看,像是一把利劍的尖端。
林影驚魂四散,他隱約感覺事有蹊蹺。果不其然,下一刻,一截半尺長的利劍從龍溪眉心處生出,刺入他的左,讓他無法閃避,一撥鮮血激射而出,噴在幾近斷氣的龍溪臉上。
「啊……」
一聲慘叫響徹城隍廟。
林影轉而按住鮮血狂流的左眼,痛苦得在地上翻滾不止。而身後一群孩童也是嚇得四處逃竄。片刻之後,城隍廟之內僅剩下嚎啕大哭的林影,以及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龍溪。
林影恐慌之間撕下衣服上的一塊布料,止住流血。然後沖出城隍廟,門外哭腔傳來︰
「龍溪,你死定了……」
龍溪一臉血污,剛才又被按倒在地,整個人看去有幾分猙獰。驚魂未定的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為自己就那樣慘死在林影的毒手之中。
半晌才見他緩緩爬了起來,模模自己的額頭,和往常無異。再看看四周地面,也不見利劍的蹤跡。
但是臉上的血跡告訴他,林影確實是被刺傷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這時夜已漸漸入深,烏鴉、蝙蝠仿佛嗜血而來。城隍廟四周人跡稀少,加上年久失修,顯得陰森恐怖。龍溪打了一個冷顫,趕緊跑出去。
回到家中,龍溪知道一臉的血跡,自然不能讓家人看見。他端著一盆水,偷偷溜進房間。
放下水盆之後,準備將血跡擦拭干淨,可臉剛一湊到水面上,卻發現不對勁。自己的眉心位置,不知何時生出一道疤痕,這疤痕向外凸起,形狀如同一柄寶劍。
「怎麼可能,剛才還沒有的?」
龍溪再次俯體,準備看個究竟,卻見疤痕從眉心處月兌離,飄在半空之中。起先如同小拇指一樣大小,漸漸膨脹拉長,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柄三尺長,冰晶材質的寶劍懸浮于空中。
見此一幕,龍溪從後腳跟一直涼到耳背,兩手牢牢抓著桌角不敢輕舉妄動。
龍溪吞了一口唾沫,低聲叫道︰「何方鬼怪,小爺不曾干過壞事,你速速離去。不然,我定將你魂飛魄散。」
龍溪一邊自說自話,兩只眼楮卻是往門口處瞄去,心中暗暗叫苦︰慘了,剛才為了防止娘親過來探望,竟然把門給栓死了。這下可怎麼逃走。難道小爺我今天是大難不死,必須要死嗎?
過了好一會,龍溪覺著奇怪,這寶劍只懸在空中,不攻擊,也不離去,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在龍溪疑問之際,驚變再起,那冰晶材質的寶劍似受到刺激,在空中極速旋轉,宛如一條光梭。約莫轉了幾十圈之後,化作一片繁星狀的光韻,灑在瞠目結舌的龍溪面前。
龍溪只覺得兩眼有幾分迷離,意識也模糊了些。可這時卻听到一個銅鈴般悅耳的聲音傳來︰
「主人醒醒。」
龍溪剎那驚醒,打了個激靈,房間內的溫度突然降低了不少。搖頭晃腦之後才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只虎形怪物。
「啊……」龍溪失聲叫出。
說是虎卻非虎,只見此物一米來高,通體碧綠色,外層似乎不是毛皮,反倒像是一層冰霜包裹其上,寒氣升騰,宛若從極地嚴寒之處飄然而來。
一雙如秋水寒潭般深邃明亮的大眼楮,撲閃撲閃地,倒是和舞獅的眼楮極像。
更可怕的是,這怪物竟然開口說了人話。龍溪此刻如鯁在喉,顫抖的手指著這東西,半晌才蹦出兩個字︰
「虎……妖……」
「什麼眼神,人家是碧水晶精獸。」這自稱是「碧水晶精獸」的虎形怪物的聲音款款傳來。
龍溪全身虛汗四溢,舌頭好像已經吞到肚子里去了,張口不能言。
這東西似乎不怕人,在龍溪快要虛月兌之際,它還爽朗地笑了兩聲接著說道︰
「我是劍魂,天地間最後一只劍魂。」
龍溪經過這一連串的變化,仿佛喪失了半條命,惶恐問道︰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會從我頭上鑽……出來?」
碧水晶精獸閉目昂首,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碩大的頭顱對著龍溪,龍溪又是深吸一口寒氣。
碧水晶精獸答道︰「小魂只記得和上一代主人戰敗後,沉入東海底下的蝕骨山,當年的記憶還在。可是在你出世之前,小魂是如何魂化到你體內的,就不得而知了。」
龍溪訝道:「魂化?」
碧水晶精獸點頭說道︰「如今,我即是主人你的靈魂。」
這話讓龍溪半信半疑,苦笑道︰「那我現在豈不是靈魂出竅?可我還好好活著呢!」
碧水晶精獸悠然轉身,跳到一張凳子上蹲了下來,竟然比站立的龍溪還要高。然後見它饒有興致地盯著龍溪說道︰
「也可這麼說,但是你們人類有三魂,小魂只不過是其中一魂。」
看這東西像是善類,龍溪吊起的心也就落下,放松許多的他長出一氣,問道︰「你叫小魂?」
碧水晶精獸搖頭答道︰「我叫做夢尋。」
龍溪抬頭望天,吟道︰「夢尋,夢里尋他?你一頭畜生,怎麼叫了個人名?」
可這一話,卻似觸動了這只叫做夢尋的劍魂。它猶如一位哀怨滿懷的女子,低聲喃喃念道︰
「小魂本不該叫這個糾纏宿命的名字。」
這頗具深意的話龍溪自然是無法領會,總覺得和這野獸不相稱。想想之後,龍溪又對它的第一個稱呼不解,于是問道︰
「你剛才為什麼叫我主人?」
夢尋咧了一下嘴,從語氣中判斷應該是一種笑容,听它說道︰「劍魂沒有獨自存活的資格,你我魂化一體,命系同根,心系同脈。你自然是小魂的主人。」
龍溪擺手笑道︰「誒!不用叫什麼主人,怎麼感覺是人和小狗的關系一樣。以後你不介意的話,就叫我龍溪吧!」
夢尋眯著眼楮逼視龍溪,這話分明是將自己和小狗那種低等的生靈放在一起比較。
龍溪又好奇問道︰「你說你是天地間最後一只劍魂?難道世間再沒有了嗎?」
夢尋那秋水般深沉的雙眸閃過一絲哀傷,說道︰「這得追溯到千年前的三國大戰,初代‘劍尊’雨飄遙和魔族尊主大戰于東海。因為兩位都是天地間至強的存在,劍尊為了抗衡魔尊,發動極招吸納天地劍魂,這才打敗魔尊。而小魂我,踫巧沉入蝕骨山,算是逃過了一劫。」
龍溪兩唇一白,腦海中想象著當時的情景,不禁微微顫抖說道︰「吸納天地劍魂?那招式得有多厲害啊!」
這話卻是連身臨其境的夢尋都沉默無語。
神州大地人杰地靈,物產豐盛,先後孕育了南詔國、西岐國以及北方的大食國。東海一隅自古就是人跡罕至的蠻荒惡土。
其中南詔國是天地間唯一的人類生存之處,西岐國則被鬼魔一族佔據,大食國是妖獸橫行之地。
三國疆域遼闊,千年來,三分神州大地,成鼎足之勢。
雖說現在三國局勢日益動蕩,但龍溪卻萬萬想不到,千年之前,三國已經激戰如斯了。
不過隨即拋開這些往事,龍溪走過去坐到它的身邊,雖然有一股寒意,但不知為何,這股寒意卻是極其舒適。龍溪笑問︰
「剛才在城隍廟,謝謝你救了我。」
夢尋得意大笑,又一甩頭說道︰「那是自然。要不是龍溪你有危險,小魂還不想出來見你。好了,要進去了。」
「誒!」
龍溪剛想說什麼,劍魂夢尋已經化為一柄雪白冰晶的利劍飛入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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