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是這樣的夜,月兒還是那個月兒。
白天在執行處出現的陌生女子,翡冷翠,此時正向御劍學司的正門走去。夜已深深,不知為何突然離開學司。
臉頰甜美的笑容隨著步子輕漾,如水面上突然落入一點柳絮,泛起微弱的漣漪。這個年僅十六歲,卻是身為四年級的奇女子,從外表看去,完全不像是如何干練強勢的人,有的不過是少女那份天真爛漫的活潑。
翡冷翠雙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地漫步在廣場上,沒過多久走到學司大門口。兩個身著黑色服飾的門衛,一人扛著一根短木棍,站在學司那道氣勢不凡的匾額下方兩側。按照學司的規定,這個時候已經超過了學徒出行的時間,按理說不該有人再出外邊去了。
兩個門衛見翡冷翠正輕快地往門口走來,唇邊還哼著小曲,仿佛當他們不存在似地。她的視野完全放空,想就這麼走出去,根本沒打算搭理他們。
這些門衛並非什麼靈力高強之人,只不過是學司為了充充門面,所以特地聘了一群門衛,一天到晚輪流站在學司門口,起不到實際的作用。
所以這些門衛識人不多,對學司里邊的事情也沒理會多少。像翡冷翠這樣隱藏得如此深沉之人當然不會認識。
一門衛見是這般無禮之人,非但不遵守學司規定,還目中無人,諒那兩個門衛哪里肯放行。
翡冷翠兩腳還沒踏出大門,一支短棍已經橫在身前。翡冷翠一看那門衛一張怒氣沖沖的臭臉,也是沒給好臉色,雙手叉腰,跩起嘴巴就囂道︰
「怎麼著?不讓走是吧!」
門衛不想應她,僅向她使了個狠眼色,示意翡冷翠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翡冷翠搖搖頭作無奈狀,心想來硬的是不行了,鬼機靈一轉,沒辦法,只好用些軟手腕了。
當下變了一副臉色,從剛才凶巴巴的模樣一下子轉變為嬌羞不堪的小女人,俏首弄姿一番之後,表現出一副豆蔻年華才有的可愛,嗔道︰
「門衛大哥,你看,這麼晚了,小女子孤身一人,你們還忍心為難我麼?我看不要了吧!就讓人家過去嘛!」
那橫著棍子的門衛見翡冷翠態度稍稍緩和了許多,最起碼也稱自己一聲門衛大哥,男人一得瑟起來也就這樣。那門衛突然眼楮火熱,剛才稍稍腦子有些上火,沒太在意眼前這女子的容貌,如今仔細一端詳,卻發現竟有傾城之貌,不免泄了怒氣。
而門衛男子好不容易逮到一次大話慷慨激昂的機會。正準備對這名幼稚無知,不知道外面世界危險的學徒,說教一些類似于,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在這充滿險惡的夜里跑到外面去逗留等訓話。
翡冷翠在他們稍一松懈之余,眯著眼吱呀一笑,拍了拍那門衛的肩膀趁機一溜煙地往外沖,頭也不回地直跑。
拋在腦後的是那兩個門衛的嚎啕大罵。
跑出幾百步之後,翡冷翠見那兩個門衛並沒有追過來的意思,于是拍拍手整理整理衣裳,又開始大搖大擺地在大街上獨行。
琉璃城內的建築處處凸顯古樸的氣質,擁有千年歷史的滄桑。而城中建築也不乏高大雄偉,如御劍學司以及各個官僚貴族府邸。同時這些建築與普通平民矮小的房舍又是錯落有致,從遠處看俱有鮮明的立體感受。
城中大街小巷參差不齊,錯中復雜,白天這里街市喧鬧,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時常讓人忘卻,這個時代會充斥著戰爭與死亡。
而每每到了深夜,這座城池就會呈現出另一番面貌,黃燈初上的璀璨已經消失,寬敞街道只有翡冷翠一人獨行其中,顯得寂寥。
月光一步步往前映照,從那孤單卻快活的女子三寸金蓮的小腳,照上膝蓋,再到上身,最後是充滿陰柔之美的面龐。
但這時候,不知為何,她的臉上沒有個剛出學司門口時的歡快,略帶一絲警惕和謹慎。難不成是門衛追出來了?翡冷翠自然不會這麼想,因為直覺告訴她,那隱藏行蹤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翡冷翠開始用神識探索周圍的靈力,即使那幾股靈力被強行壓制成極其微弱的存在,也逃不出她那敏銳的感官。一輪探索過後,她終于能夠確定一共有幾個人在暗中跟隨著她了。
翡冷翠不慌不忙地照走不誤,等走到一處小巷入口的時候,翡冷翠率先疾馳而進,身法再不是剛才那種慢悠悠的清閑樣。「噗噗噗」幾聲回響在小巷當中,如鬼魅流竄。她簡直與一道風無異,在小巷中穿梭自如,毫無阻擋可言。
可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就這般疾馳的速度,那幾個躲在暗處的人竟然能夠跟得上,幾道疾馳的風逐漸向她逼近。
可見翡冷翠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似乎並不將他們放在眼里,繼續向前飛速而去。
在地面的躲藏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翡冷翠飛身上了房頂。這一帶的房頂都是琉璃瓦所造,常理說一個成人一腳踩下去,稍動幾步就會傳來一聲聲 里啪啦的響應。但是翡冷翠所過之處,片瓦不驚,而其他人也如蜻蜓點水似地掠過,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更絕的是幾個人的速度沒有因為謹慎而有絲毫減弱,風聲伴隨著腳步在疾行。
翡冷翠轉了幾眼,四道勁風在後面追來,而一個人卻在她的側翼,想要趁機伏擊而來。從靈力上判斷,側翼那個人無異是這五個人當中最難纏的。
見她一邊疾馳,一邊準備有所行動,看來是不想再玩這種追逐游戲,欲以出手解決了。正待她將手伸入袖子之時,就那麼一瞬間的分神,一個人擋在她面前,翡冷翠吃了一驚,向後跳去,終于停下了腳步。
隨後其它四人圍上,這一場追逐戰,終于是告一段落。
確實,翡冷翠最後是被他們擋了下來,但對方可是擁有五個人啊,且其中四個人都是一階「劍客」的境界。這一段追逐,翡冷翠沒有佔絲毫下風,幾乎完全躲過他們的追捕,這是何等的了不起。
站在翡冷翠面前的是個留著一撮山羊胡子,頭發梳成一條辮子的老者,似晚清時期的發型,估計六十歲左右。而其它四個人都是年輕的男子,著裝跟這位老者一樣,不過都是蒙著臉面。
翡冷翠一反平時嬌嗔活潑的表現,明明白白笑了一聲之後,將深入袖子里手抽了出來,緩緩說道︰
「是椿一麼?很久不見了。」
這看來是那位老者的名字了,但是翡冷翠竟然直呼他的名諱,而沒有加上任何敬語,不知這兩人是怎樣的關系。可老者听見翡冷翠叫他,趕忙恭敬地應道︰
「是,小姐。」
翡冷翠放松了警惕,向周圍掃了一眼,笑道︰
「這幾個人身手不錯嘛!靈力也很強呢!從哪里找來的?」
椿一保持原來的姿勢說道︰「這幾位是老爺新挑來的隨從,但還值不起小姐您的夸贊。」
听完椿一的回答,翡冷翠眉目一皺,喃喃道︰
「爹爹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椿一答道︰「其實老爺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府上,只是小姐你很少回去,所以從不知道大人回去過。」
翡冷翠似乎對這些不太敢興趣,想要轉開話題,但又似乎不想繼續跟這個叫做椿一的老者說話了,所以輕盈地一轉身,向身後的一位男子問道︰
「你們怎麼知道我要從學司出來的,埋伏很久了吧?我說過,不要干涉我在學司的行動。」
但是那四個人誰也沒準備回答她的問話,只是像木頭一樣冷冰冰地站在原地不動。他們也沒有逃避翡冷翠質問的目光,目不斜視地看著。
見四個人不作應答,翡冷翠心生一團火苗開始燃燒。椿一听了翡冷翠的問話之後趕緊答道︰
「回小姐的話,老爺叮囑我們,學司外頭不太安全,所以小姐一出學司,就要暗中保護小姐。至于小姐在學司內部的行動,我們絲毫不知情,也就無從向大人稟報什麼。」
翡冷翠說道︰「這麼說,你們不止是今晚守在外面了?」
椿一答道︰「是的。小姐,這大半年你都沒有回家,老爺也從來沒責怪你什麼,對吧!我身為翡冷家的總管,今天就勸一勸你。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啊!老爺特地派我等來請你回去一趟,身為子女,我想這總是應該的吧!」
翡冷翠身體一震,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忌日」兩個字給抽離殆盡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早已忘卻對母親那種模糊的印象。母親的音容笑貌,母親的味道,母親的影子,一點也不殘留。每年到了這個時刻,都是她最痛苦的時刻。這一切,都源于父親小時候就告訴她的「故事」——母親是怎麼去世的。
翡冷翠抬頭望了一陣天上的月亮,所謂睹物思人,月亮這種東西最容易讓人懷念過去與自己最親近的人了。
半晌過後,翡冷翠低聲說道︰
「椿一,帶路吧!我跟你回去。」
椿一見翡冷翠願意跟自己回去了,喜出望外,趕緊在前面帶路,向翡冷家的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