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4希望的種子
那早晨，女乃女乃愁眉苦臉的來我叫我媽，並罵罵咧咧的，「這個小寶珍才叫沒出息，生她媽個娃兒嗎∼一晚上都生不下來，只怕是難產。」我ど娘姓宋，名叫宋寶珍。
也許是我們東山人愛講反話的緣故吧，對語言我從小就敏感。听了女乃女乃的話我一陣恐怖。「難產」的反話不就是「產難」嗎？當時我正讀四年級，嚇得我書也不去讀了，跑到ど叔家堂屋的樓梯上坐著就不下來。ど娘自從嫁到我們雷家後，對我就特好，我擔心她出事。堂屋跟產房隔著一道板壁，ど娘的叫聲很慘厲。也就是ど娘生ど毛，我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多麼不容易。
我媽來了也不頂事，女乃女乃急得像火上房，罵罵咧咧的走進走出，「哎，是有鬼嗎還是咋個了……」爺爺在書房見女乃女乃慌了，罵道︰
「胡說，有什麼鬼，鬼不知道我雷家是專捉鬼的？」
女乃女乃被爺爺這麼一罵，冷靜了許多，看我座在樓梯上，吩咐我去叫二娘和三娘來。那早晨，村里正在開群眾大會，說的是生產隊分田地的事，二娘三娘都不願離開，當听我說ど娘生不出妹妹來時，這才不樂意地離開了。可是，二娘三娘來了也不頂事，ど娘喊得嗓子都啞了，女乃女乃急得直叫喚。「哎喲，我的小祖宗哎，你快點出來吧，要分土地了，出來了嗎∼你還能分得一份田地呀。」可是，無論女乃女乃怎麼叫喚，他就是不出來。
三娘感到了危險，焦急地嚷嚷著出來，「我說雷興田呀雷興田，你就坐得住？也不想想辦法？」三娘嚷著把臉抵到ど叔臉上。ど叔能有什麼辦法？他跟三娘討主意，我三娘也沒辦法。
在二十世紀的一九八零年，我們青龍鎮還有不起一家衛生院，離縣城又七八十公里，而且兩才開一班車，這可如何是好，ど叔急得臉都青了。可是，鬧了半早上，屋里又沒動靜了。這時候我反而希望ど娘叫喚，我害怕起來。只听女乃女乃在屋說，「她累了，讓她養養力氣。你去煮幾個荷包蛋，等她醒來給她吃，你們守在這里。」女乃女乃說著出來進了書房，我也跟了進去。爺爺在听收音機，女乃女乃問他怎麼辦？爺爺說我一個當爺的知道怎麼辦？
「怎麼辦？我這麼好個媳婦，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
女乃女乃自語著恨恨地坐下，連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那我們沒有吃午飯，都大眼瞪小眼的愣著，既是等待新生命的誕生，也是等待死亡。桌上的收音機唱完「金梭和銀梭」就打點報時。
「現在是北京時間，十二點正。」
女乃女乃站起來瞪了眼爺爺，又到ど娘的屋里去了。不一會，樹葉唰唰地響起來，爺爺說變了。果然風越吹越大，院里的佛手瓜架被吹得 啷 啷響，不一會的功夫，空就像鍋底似的黑。突然，「 嚓」的一道電光把屋里照得雪亮，接著就「轟隆」的一聲巨響，嚇得我一跳。「哎——哎——哎喲！」北屋的ど娘又喊起來，我又進了堂屋。「哎——哎——哎喲！」只听女乃女乃說︰
「哎哎，好。出來了，再加把力。……興田，打熱水，你二嫂來抬。……好，好∼生了。」
「哎，大嫂，寶珍沒事吧？」
「沒事沒事，都好好的。」
我媽的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閃電，一聲焦雷，ど毛嗚哇嗚哇地哭起來，雨也唰的一聲下來了。我高興地跑進爺爺的屋，見爺爺長長地松了口氣，ど叔跑來報告爺爺「生了」，爺爺唬他說，「老子又沒聾。」ど叔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歇了歇爺爺拿起桌上的《相吉通書》翻了翻，從里邊拿出二十塊錢遞給ど叔說︰
「去公社買兩只豬腳，秤點紅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