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莫和蘇兮言剛邁進診所,一個穿著淡藍色襯衫的男人微笑著向他們走來,他很年輕,眉目清秀,蘇兮言第一次知道,心理醫生也可以這麼年輕有為。
男人主動對蘇兮言伸出手︰「你好,我叫古金,很高興為你服務。」
蘇兮言一愣,隨即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因為她聯想到了「古今」。
古金似乎並不意外蘇兮言的反應,笑了笑︰「我是古色的‘古’,金子的‘金’。我每小時的收費是500塊,我們隨時可以開始。」
蘇兮言伸出手︰「你好,我叫蘇兮言,現在開始吧。」
古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蘇兮言跟他進去。
尹桑莫突然拉住蘇兮言的胳膊︰「兮言姐,你瘋了嗎?這回你怎麼不殺價了啊?這不是你的性格啊!」
兮言姐殺價的本事他可是有幸見識過的,她是絕對有本事能將一毛錢用出兩毛錢的價值來的人。這回這麼爽快,尹桑莫感覺太不尋常了。
蘇兮言淡淡地看了尹桑莫一眼︰「為什麼要殺價?冷彥爵賺那麼多錢,我不揮霍,我對得起闊太太這個名詞嗎?」
反正錢是冷彥爵的,反正他最多的就是錢,她無所謂了。
古金笑了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夠爽快,我給你打個八折!」
蘇兮言看了看古金︰「為什麼要給我打折?不用,我要用最好的治療。」
古金點點頭,然後看向尹桑莫︰「兄弟,以後這樣的客人多介紹幾個啊!」
蘇兮言跟著古金走進里面的房間,尹桑莫留在了房間外。
輕關上門後,古金倒了杯水給蘇兮言,然後坐在了她的對面︰「說說看,你怎麼了?」
蘇兮言很坦白,自從發生車禍以後,她就對所有給她治病的醫生坦白,尤其是心理醫生。因為她始終覺得,他們是可以幫助她找回過去的人,她不能對他們隱瞞。
「我四年來一直接受心理治療。四年前我出過車禍,醒來之後,我的腦子里模模糊糊的似乎有點什麼,卻又什麼也想不起來,于是我媽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古金笑了笑︰「那效果怎麼樣?」
蘇兮言搖搖頭︰「可以說,基本沒什麼效果。之前我是每個月都會被催眠一次,效果不好,就改為一個月催眠兩次,最後發展到每個星期都會催眠一次。催眠過後,我好像記起了什麼,但是那些似乎又不是我的記憶。」
古金的神色有些驚訝︰「四年?現在每個星期都催眠?是哪個醫生給你治療的?催眠是不能太過頻繁的!」
「那醫生叫葉欣素。」
「葉欣素?她是業界很有名的心理醫師了,從業很多年了,照理說不應該的,可能你比較特殊。好吧,我們重新來過。最近感覺怎麼樣?」
蘇兮言嘆了口氣︰「最近的感覺,只能用‘很不好’來形容。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常常會迷路;我總是听到有人和我說話,我以為是幻听,可是那些話,似乎在我的記憶里存在過。我總是失眠,而且越來越嚴重,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了,我也會做夢,那些夢境都很像,我總是夢見一個人,只有他的背影,即使面對面我也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給我的感覺又好熟悉。」
古金嘆了口氣︰「看來不給你打折是正確的,你比較復雜。我們催眠一次試試吧,可能催眠對你已經不起作用了,但是還是試試吧。」
蘇兮言起身,關掉手機,然後躺在椅子上,閉上眼楮。
古金在她耳邊緩緩開口,音如天籟︰「放松,放松,你現在進入你的夢境,那里很美,鳥語花香,這里是你經常來的地方……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許久後,蘇兮言被古金喚醒。當她睜開眼皮時,看到古金的神色還是初見時那樣輕松自在,好像在他的眼里沒有困難。
古金笑著說︰「今天就到這里吧,以後你每個星期來一次,之前的那個心理醫生就不要再去看了。還有你可以隨時打我電話,只要你听到了什麼聲音,或者你再做夢,都告訴我。」
蘇兮言點點頭︰「很嚴重嗎?」
「還好,你只是復雜,並不嚴重。我會幫助你想起過去的,相信我。」古金笑了。
古金的笑容,讓蘇兮言莫名產生一種安慰,于是蘇兮言也笑著對他說︰「我相信你。」
「Good!你是一個很配合的朋友。」
蘇兮言發現,古金沒有稱她為病人,而是朋友。她知道,不是她沒有病,而是他在回避,不打擊她的自信心。
診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尹桑莫有事提前回去了,蘇兮言不想回家,便給林妃兒打了電話。
十分鐘後,大月復便便的林妃兒從一輛車里緩緩下來,笑眯眯地出現在蘇兮言面前。
蘇兮言一見林妃兒,就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模了一把︰「這麼大肚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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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館里
林妃兒解決了兩個十寸披薩、六盤里脊肉、三盤肥牛、兩盤魚丸外加一盤豬肉,看得蘇兮言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掉了出來。林妃兒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然後靠在椅子上,那神情像極了太後老佛爺︰「說說,突然請我吃飯的理由吧。」
蘇兮言笑了笑︰「妃兒,今天晚上收留我吧?」
林妃兒直起身子,警覺性地望著蘇兮言︰「你老公呢?」
蘇兮言一怔︰「他出差了。」
林妃兒重新癱回椅子上,一副放松的表情︰「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呢?」蘇兮言微微低下頭,低喃道︰「你想多了。」
林妃兒笑道︰「書上說懷孕的女人愛胡思亂想,還真的是這樣呢。你老公這麼愛你,疼你都來不及,怎麼舍得和你吵架呢。」
「誰說他愛我?我只是恰巧長了一張這樣的臉而已。」
「你在說什麼啊?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這麼爛俗的劇情你也說得出來?你可別跟我說你是個替身啊!」
替身?雖然可笑,但是她不否認。可是這些,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她的好朋友。林妃兒是個比較沖動的人,如果她知道了,她還不拿刀找冷彥爵算賬?
蘇兮言笑了笑︰「逗你呢!我和我老公恩愛著呢!對了,你跟楊慕雲準備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林妃兒搖搖頭,皺了皺眉︰「這事還沒個準呢。」
「怎麼了?不會是楊慕雲又變卦了吧?」
「問題倒不在于他,而在于他的父母,他們現在還沒同意我們結婚呢。」
「為什麼啊?」
「大概是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吧。」林妃兒頓了頓,嘆了口氣︰「哎,同樣是嫁豪門,怎麼你公公婆婆就這麼開明呢,不但沒反對,而且對你又好。」
蘇兮言由衷地感慨道︰「楊慕雲真心愛你就好,其他的都不算什麼,慢慢都會解決的。」
餐館里出來後,蘇兮言跟著林妃兒來到楊慕雲的小公館。林妃兒將楊慕雲趕到了客房,自己跟蘇兮言睡在了主臥室里。
熄燈後,兩個女人照例在黑暗中聊天,大部分是林妃兒在說,蘇兮言側耳傾听,林妃兒談的最多的就是她做準媽媽的幸福感。末了,林妃兒對蘇兮言說︰「兮言,你變了,睡吧。」
變了,是的,她是變了,也許從遇見冷彥爵的那天起,她就不得不變了。
一切都源自冷彥爵,是他讓她變,是他讓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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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時候,蘇兮言的電話響了,是冷彥爵打來的,蘇兮言怕吵醒林妃兒,所以開門到衛生間里去。
冷彥爵的聲音有些疲憊︰「你在哪里?」
蘇兮言說︰「我在妃兒這邊。」
「為什麼不回家?」
「不想回去,我想在這里住一段時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乖乖的,明天回家我,我讓司機去接你。」
「我說了我不想回去。」
「听話好嗎?不要讓我分心。」
「冷彥爵!我就不回去,你少管我!」蘇兮言憤怒地掛上電話。
于此同時,在美國的馬里蘭州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一個高級病房里,
冷彥爵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坐在病床上,緩緩放下手中的電話,伸手揉了揉眉心後,抬頭對站在一側的西門說道︰「去跟布魯斯醫生說一聲,就說我要提前出院。」
「老板,您才剛……」西門擔憂地望著冷彥爵。
「去吧。」冷彥爵的聲音較往日輕了很多,滿滿的全是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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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兮言在小公館借住的第三天,她和林妃兒一起從外面回來,發現小公館前停靠著一輛她熟悉的車,冷彥爵就依靠在車門邊,他的神色有些疲憊,他的發絲有一點點的亂,更彰顯了他的桀驁不馴。
看到冷彥爵的那一刻,蘇兮言整個人都定格住了。
冷彥爵微笑地望著蘇兮言,伸出手︰「過來,讓我抱抱。」
蘇兮言下意識地後退,再後退。
「听話,不要再讓我重復一次,過來。」
蘇兮言頓了,然後看向林妃兒,蒼白一笑︰「妃兒,我要走了,你要想我啊!」
林妃兒笑了笑說︰「怎麼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快去吧,你的帥哥老公等著你呢!」
蘇兮言慢慢朝冷彥爵走去。
走到離冷彥爵半米遠時,冷彥爵突然伸手用力將她拉入懷中,蘇兮言撞在了冷彥爵的胸口上,只覺得一陣生疼,疼的是她的心,而非*。
「我好想你,跟我回家。」冷彥爵在蘇兮言耳邊柔聲道。
蘇兮言麻木地看著冷彥爵,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她麻木地坐上車,麻木地跟隨冷彥爵回家。
一入家門,冷彥爵便親吻著她,發瘋似的親吻,仿佛在宣泄著一種不滿︰「以後不可以這麼任性,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不然我會發瘋的!」
冷彥爵話音落下的剎那,他的唇已碾過蘇兮言的唇瓣,重重地吸允著她緊閉的唇上的芬芳。
他的力氣極大,似要將她胸腔中的空氣全部擠出般,在她的唇瓣上狠狠地咬噬,狠狠地蹂躪著,蘇兮言所有的掙扎在他的鉗制下,如雲淡風清般無用。
驟然,蘇兮言覺得身子凌空,唇瓣一空時,冷彥爵已將她攬腰抱起,上樓,大步走向臥室。
他將她扔在卡其色的大床上,未待她有任何的閃避,他已覆身上來。
蘇兮言用力去推冷彥爵,冷彥爵用一只手鉗制住蘇兮言的兩只手,固于頭頂,他的唇再次重重地吻向她。
他的強勢終是讓她屈服,讓她不再反抗。
蘇兮言身上的最後一件遮蔽物被月兌掉後,密麻的吻便落了下來。
她想她的身上一定非常可怖,因為他幾乎不是在吻她,而是在咬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褪去了往日所有的溫柔,他狠狠地進出著她的身體,她只感覺到自己仿佛要將被他撕裂。
然而,蘇兮言咬著唇,微笑,一語不發。
從日落到月中,他一直沒有放過她,他的汗滴落,濕了她的眼。
蘇兮言的淚緩緩流下來,虛弱地抬起手,去撫模冷彥爵俊秀的臉,喘息著︰「冷彥爵,她是不是也這樣撫模過你的臉?」
冷彥爵的身子明顯一滯,他迷離著眼看著蘇兮言,沒有言語,只是望著。
猛地,他一個挺身,他刺穿她所有的尖銳,那是他們從來不曾嘗試過的深度。
蘇兮言的淚更加快速地流下來,她昂起頭去親吻冷彥爵的唇︰「她吻你的時候,是不是也這般輕柔?」
有誰說過,想哭的時候,只要把頭昂起來,眼淚就會倒流回去,這樣你就不會軟弱,可是為什麼她昂起頭,可是她的淚,卻依然流成河了呢?
冷彥爵的目光瞬間冰冷,他的紅唇落下,更加粗暴地吻著蘇兮言。
他咬破她的櫻唇,唇齒間有腥甜的味道,那是蘇兮言她自己鮮血的味道,彌漫在鼻端,原來她的血液是如此甘甜。
他的唇,華而不實,就像是一株毒藥,如他送給她的罌粟,她張開嘴咬他的唇,將他的血液與她的融合在了一起。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
冷彥爵吃痛,將唇從蘇兮言唇上抽離。
唇上不再溫熱,仿佛她全身的溫度,都隨著他的抽離而逝去。
冷彥爵望著蘇兮言,目光冰冷,從未觸及的冰冷︰「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試圖去猜測我,你是我的妻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冷彥爵起身,穿好衣服,轉身,沒有一絲留戀般地轉身,離開。
蘇兮言默默地看著冷彥爵離開,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妻子的本分?
他可曾當她是他的妻子?
當初若不是他的強勢,她怎麼會嫁給他?
如果不嫁給他,她怎麼會淪落如此?
蘇兮言的淚傾瀉而下,打濕被子,被子上面有冷彥爵的氣息,卻沒有他的溫度,或許,他從來就沒有過溫度。
「不要哭,你還有我。」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柔聲道。
蘇兮言猛然止住眼淚,抓起電話,撥打古金的號碼︰「古金,我又听到了。」
古金的聲音很干淨,有些低沉︰「你明天過來吧,早一點,我等你。」
掛了電話,蘇兮言看見鏡子里自己蒼白的面色,渾身的青紫痕跡,她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淚,不再哭泣。
她這樣哭給誰看呢?有誰會在乎呢?
蘇兮言將被子搬到客房,然後將她自己沉浸在熱水中。
泡了很久,她身上那種撕裂的疼痛才緩緩地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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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好澡,穿上衣服,蘇兮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目光渙散,沒有焦距。
直到她想起冷承黎的話,她才猛然地從床上坐起,赤腳在每個房間穿梭,發了瘋似地每個房間翻箱倒櫃地查找。
從主臥室到客臥,從客臥到書房,找遍二樓的所有房間,沒有,去三樓,沒有,再去一樓,依然沒有。
蘇兮言虛月兌地癱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氣,她的臉色蒼白,及腰的長發猶如青藤般披散開來,猶如鬼魅。
在哪?到底藏在哪?
那個能夠打開她和冷彥爵所有糾纏的秘密,那個冷彥爵帶走且塵封的秘密,藏在哪里?
冷承黎既然能說出打開秘密的密碼,就不可能是騙她的,可為什麼她找不到?
不甘心,蘇兮言撐起發軟的雙腿,開始了第二輪尋找。
她找遍了整個別墅,找了很久很久,終于,發現了一個樓閣,一個很掩藏的樓閣,一個沒有窗,在外面絕對看不出的閣樓。
望著精致的密碼鎖,蘇兮言顫抖著手按下冷承黎跟自己說的密碼。
1……
2……
3……
每按一個數字,蘇兮言的手都要頓一下,因為她的心在抽了一下,因為,她按的是冷彥爵最愛的女人的生日。
終于,按下了最後一個數字
0……
鎖開了。
房間很昏暗,但是卻十分干淨,雖然沒有窗,但是空氣很好。
開燈後,一個少女的笑靨生生刺入蘇兮言的眼,瞬間,她渾身的血液停止流動;瞬間,她的淚不可抑制。
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櫃子,牆上掛著一個少女的照片,黑白相間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很美,但不是那種張揚外露的美,而是那種婉約古典的美,她的身上有一種靈氣,即使是這樣黑白色的照片,她的笑容也能夠打動她,她的眼楮彎成新月,巧笑嫣然。
蘇兮言一邊流淚一邊慢慢地撫模著這張黑白照片,就好像是在撫模她自己的臉。
桌上的薰衣草非常鮮艷,看來剛剛更換過,還有泥土的清香。
這種花她見過,她和冷彥爵去普羅旺斯的時候,在一個莊園里,冷彥爵親手種植過。
普羅旺斯是最適合薰衣草生長的地方,冷彥爵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戀人,可惜,不是她的。
蘇兮言的手慢慢地從照片劃過,照片上有一行剛勁有力的字,筆鋒有的地方斷了,看來寫的時候很心痛。
此生之愛,吾妻婉,2008年10月17日。
原來,她就是,冷彥爵的每一次親吻,每一個擁抱,都只是因為她像極了,他醉生夢死時呼喚出的,而她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可憐的替身。
蘇兮言踮起腳,去親吻婉的唇,婉的笑容還是那麼的明媚,可是卻將蘇兮言身體的心擊碎,一瓣一瓣,破碎成縴塵粉末,就算是她想要修補,都無能為力。
婉,你的笑容對我來說,是一把利劍啊!
這張唇,是冷彥爵剛剛親吻過的,現在我用被他親吻過的唇來吻你,婉,你感受到了嗎?這上面,有冷彥爵對你強烈的愛意,你怎麼忍心,丟下這樣的冷彥爵,一個人離開凡塵呢?
淚,為什麼越擦越多呢?
蘇兮言緩緩蹲在地上,眼淚顆顆掉落,身子不停地戰栗著。
許久,許久以後……
蘇兮言的身子不再戰栗,她緩緩抬起頭,紅腫的眼楮望向牆角的一張木質單人床。
那是一張很窄小的單人床,床上有著雪白的被單。
蘇兮言走過去,躺到床上,床咯吱咯吱響了一下,看來年代已經久遠,無論是色澤還是款式,都已經很陳舊。
蘇兮言撫模了一下木床,縴塵不染,看來每天都有人來愛護這張床。
床頭上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小字︰明天上學一定不要再遲到!字體很娟秀,看來這床是婉的。那麼她現在躺著,是不是對婉的一種褻瀆?若是冷彥爵現在看見,是不是會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呢?
雖然她不討厭這張床,甚至還有一點點舊愛的感覺,但是蘇兮言還是撕碎了床單,剪爛了被子,枕頭里的羽毛飛揚在整個房間,剎那間就好像是天堂。
一張泛黃殘缺的照片,緩緩地落入蘇兮言的面前,照片的一角有些褪色,看來是有人常常捏這里。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更加明媚,她一頭烏黑的短發,穿著白色的衣服,身邊站著一個同樣擁有明媚笑容的男孩,男孩的笑臉很清澈,他的笑容充滿了歡快,他的眼神瞟向女孩,而女孩似乎在看著另一個方向,那里是殘缺的,被人剪掉了一部分,只留下他們。
照片里的這個男孩,如今已經褪去青澀,他干練帥氣,他夜夜睡在她的枕邊,而女孩,和她驚人地相似,她是婉。
蘇兮言笑了,充滿諷刺意味的笑。
她拎起一旁的椅子,痛痛快快地砸爛這張床,頃刻間,一片狼藉。連同那張照片,撕得粉碎。
牆上的那張黑白的笑靨,在蘇兮言將它摔碎在地上之後,化為灰燼。
婉,你沒有錯,冷彥爵也沒有錯,錯的是我。因為我愛冷彥爵,所以容不得你。錯的是我的愛,明明他不愛我,可是我卻容不得這樣的欺騙。
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蘇兮言最後看了一眼主臥室,牆上掛著的照片,是他們唯一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穿著潔白的婚紗,身後是美麗的巴厘島庫塔海灘,冷彥爵抱著她,他眼里有著憐惜,甚至泛著點點的淚光。這是他們那次去拍婚紗照唯一的合影,她走在沙灘上,他拍她的肩膀,然後擁她入懷,被攝影師抓拍到的鏡頭。那時候她並不知道,他看著她溫柔的神情,全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
這一切,多諷刺,多殘忍啊!
關上房門,關上心房。
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蘇兮言悄然走出家門,看了別墅一眼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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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兮言到古金那里的時候天還沒亮,遙遠的啟明星,孤獨但是卻不彷徨。
冬末的天氣,帶著干干的寒冷,蘇兮言裹緊身上的外套,坐在古金的診所門口,不斷呵氣,但是怎麼卻也溫暖不了自己的手。
天大亮的時候,診所的電動門開了,古金從里面出來,看見蘇兮言時,有些驚訝︰「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啊!」
蘇兮言的牙齒止不住地打顫︰「我一直等你,來了很久了。」
古金趕緊將她拉進去,觸及到蘇兮言的手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怎麼這麼冷?你來了,怎麼不叫我開門呢?我知道你今天要來,昨天晚上就沒走,睡在這里的。」
蘇兮言笑了笑說︰「古金,你不早說。」
香氣濃郁的藍山咖啡,手工磨制的咖啡豆,唇齒留香。古金同樣是個享受生活的人,他有些無奈地看著蘇兮言︰「兮言,你還是第一個這麼浪費我咖啡的人。」
蘇兮言對他笑︰「心疼了?」
古金嘆氣︰「你喝吧,暖暖身子,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凍僵了怎麼辦?」
「真的能僵了就好了,就不知道痛了。古金,你是我的心理醫生,你要是不知道我在想什麼,那還有誰知道啊?」
古今笑了笑說︰「心理醫生只是幫助你,讓你知道你在想什麼,而我並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不冷了,我們就開始吧。」
蘇兮言放下被子,主動躺到了躺椅上,放松全身,然後閉上眼楮。
陽光中似乎帶著海水的味道,有點咸咸的曖昧時光,似乎是午後,金色的海岸,海水一點一點地蔓延上來,然後又退回去。
女孩躺在男孩的臂彎里,海水不斷地親吻他們的交心,癢癢的,柔柔的。海風輕輕吹拂著他白色的襯衫,女孩調皮地將手伸進男孩的衣服里。
他睜開眼,戲謔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當你躺在一個男人懷里的時候,應該安分一點兒,不管這個男人會做出什麼事來,你都不能生氣,這是他正常的反應。」
女孩嬌笑著︰「你是男人嗎?」
男孩有些惱了︰「你什麼意思啊?我不是男人?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好看?」說著就去親吻女孩的唇,一雙修長的脈絡清晰的手,也開始在女孩的身上不安分起來。
女孩咬男孩的唇,輕柔的。
男孩吃痛,放過她的唇︰「我真懷疑你是只小狗,你怎麼總喜歡咬人?」
女孩咯咯咯地笑起來,鑽進他的懷里︰「我才不是狗,我是只狐狸,勾引你的狐狸精。」
他撫模著她的臉,深情對望著她的眼︰「你的笑容只可以為我一個人綻放,你知道嗎?不許你對別人這樣笑。」
她點頭︰「知道了少爺,真是霸道!」
男孩支起身子俯視她︰「我告訴你啊,等我過了這個生日,就到了法定年齡了,到時候你就要嫁給我!我要把你鎖在身邊一輩子!」
她咬唇,故意氣他︰「誰說我要嫁給你了,我才18歲,我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呢,還有大把的帥哥沒有泡呢,怎麼能這麼早就嫁人?我才高中啊,我還要讀大學呢!」
他急了︰「我們可以先結婚然後一起讀書啊!你報考我的那所大學吧!我想每天看著你!」
「我才不要,你讀的是服裝設計,我是要讀工商企業管理的,你那所學校沒有這個專業,不要不要。」
「那你要讀我哥的那所大學嗎?」
「也許吧,那里的財經專業是很不錯。」
男孩將女孩緊緊地摟在懷里︰「你要和我哥保持距離,不許對他笑,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你,就算是哥也不行。」
女孩回抱他,將臉緊緊地貼在男孩的胸口︰「除了你,還有誰的心髒是為我跳動的呢?不會有了,你的擁抱這麼舒服,除了你身邊,我哪都不去。」
誰的心髒是為我而跳動的呢?在這句話中,蘇兮言緩緩睜開了眼楮。
古金遞給蘇兮言紙巾,蘇兮言這才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面了。
「想起什麼了嗎?」古金溫柔的笑意,讓蘇兮言忍不住撲進他的懷里,抱著他哭泣起來。
古金輕輕地撫模著蘇兮言的背︰「想哭就哭吧,哭完了記得把我這件衣服送去干洗。」
「古金,告訴我,夢境里的那個人是誰?他是誰?」蘇兮言緊緊地抓著古金的袖子,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兮言,不要著急,我們會知道的。我們需要時間,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蘇兮言點頭,從古金的懷里月兌離出來,尷尬地笑︰「衣服能不能你自己洗?我現在沒有錢。我從冷彥爵那里逃出來了,我不想再和他一起了,我不想再和他有瓜葛了。也許以後不能再支付你錢,但是你必須繼續幫我。我們是朋友!」
古金有些無奈地笑︰「就你這一句朋友,你就吃定我了。算了算了,我自認倒霉,以後不收你錢了。有什麼需要你說吧。」
「我不想回家,我只想待在一個冷彥爵找不到的地方。」
古金想了想說︰「你有護照嗎?我在韓國也有家心理診所,你可以跟我過去,給我打工。」
蘇兮言點點頭︰「謝謝你,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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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診所里出來,蘇兮言打車去了公司,徑直向經理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著的,蘇兮言在門上敲了敲後,發現里面沒有回應,便輕推來房門。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蘇兮言從包里拿出寫好的辭職信,放在肖煜辦公桌的電腦前,關上辦公室的門。
古金國內還有點事要處理,所以蘇兮言一個人先去韓國,古金讓她暫時幫他打理診所,只要不倒閉就可以。
當飛機飛上高空,地面上原本清晰的人臉都變成黑色的一點,直至全部消失不見。
整個過程就仿佛她對冷彥爵的感情,隨著地面遠離,也越發模糊,卻又不可否認它一直以來的真實存在。
蘇兮言的耳膜因高空變得嗡嗡做響,整個人能感覺到不斷向上攀升的力量。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始終不肯落下。
一位空姐覺察到蘇兮言的異樣,走了過來,眼含關切︰「這位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感覺不舒服了?」
蘇兮言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空姐離開後,蘇兮言將座椅放低,因昨晚一夜無眠,所以她很快睡著了。
隱約間,她听到有人叫喚她,用手撫模她的臉頰,輕吻她的額頭,她就掉在這樣的夢魘里,直至飛機降落,才被空姐喚醒。
到了韓國,找來計程車,去了古金在韓國的診所。古金的診所里還有一個心理醫生,是古金的合伙人,地道的韓國人,是古金留學時的同學,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讓蘇兮言詫異的是,她會講中文,而且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兮言,古金都告訴我了,你就安心地住在這里吧。你住在診所,晚上的時候自己一個人不要害怕。不過,如果你願意,可以住在我家里。」
蘇兮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轉身進了房間,鑽進被窩里,將自己包裹在這個小小的空間。
那個女心理醫生輕輕地笑了一下︰「兮言,你很沒安全感,有什麼傷心事?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嗎?或許我能幫你。」
真不愧是心理醫生,三眼兩語就能將人看穿。不過,這種被偷窺心事的感覺,蘇兮言覺得很不爽。
蘇兮言開口拒絕︰「謝謝。不需要,等古金來了吧。」
女人笑了笑︰「那你先休息吧,對了,你以後叫我七月好了。」
蘇兮言露出半個臉來︰「我能叫你月子嗎?」
七月愣了一下,然後說︰「隨你喜歡。」
蘇兮言嘿嘿一笑︰「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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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兮言想,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這一覺才會睡得這麼昏天暗地。等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不知道是哪一天的黃昏了。
她的喉嚨有些干干的,剛想下床去喝水,房門的把手就扭動起來,走進來一個人,對她微笑,燦若春桃。
看到這個人,蘇兮言本來還有的那一星點的睡意,全沒了。
蘇兮言呆呆地看著他︰「冷承黎,你怎麼在這里?」
冷承黎裂開嘴笑,干淨得沒有一絲雜念的笑,這是蘇兮言第一次看到冷承黎這樣的笑容。
冷承黎以前對她笑的時候,總是醉妖嬈的笑容,他現在的笑容,是一個少年應該擁有的笑容。
冷承黎坐在蘇兮言的身邊,像一只貓,偎依在蘇兮言的肩膀,撒嬌道︰「姐姐,我來找你啊。」
蘇兮言將冷承黎的頭從她肩膀挪開︰「找我干什麼?」
冷承黎突然抱住蘇兮言,收斂了笑意︰「兮言,和我在一起吧。我跟你保證,我只愛你,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你,絕對不會是其他人的影子。兮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要拿我當小孩子看待,他可以給你的,我能給,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兮言,我愛你。」
蘇兮言突然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看似天真的人給耍了。冷承黎把她從頭耍到底,雖然他的外表天真浪漫,像個小孩子一樣,其實他的心思比她成熟,比她穩重。
他應該早就知道冷彥爵和她結婚的真正目的,他也曾提醒過她,可是她那時候鬼迷心竅,根本就听不進去,直到今日,她傷的體無完膚,他再跳出來。
看來,冷承黎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的。難怪人們說,越來美麗的東西,就越是有毒。
蘇兮言冷眼看著冷承黎︰「放手!」
「兮言。」
「我叫你放開手!」
「你不信我?」
信?她也想要信任,可是他們給不了她,他們無法讓她相信,她還怎麼去信任?
「兮言,我可以為你去死。只要你點頭,我立即就從這里跳下去。」
蘇兮言冷笑︰「你的命不是我給的,你的死活與我無關。如果你要跳就跳吧,反正這里就是一樓。」
冷承黎的臉紅了︰「蘇兮言!我是離家出走的,大老遠的,這里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就只認識你,反正你不能不管我。」
「你賴上我了?是我讓你離家出走的?放著好好的家不待,你跑這里來還怪我?」
「沒錯,就是怪你,誰讓我喜歡你呢!」
蘇兮言瞪著眼,冷承黎卻是一臉討好的微笑︰「姐姐,你別趕我走了,就讓我在這里住幾天吧,就幾天,好不好?我從來沒有來過韓國。爸爸不讓我出來的,我真的是偷偷跑出來的。」
蘇兮言發現冷承黎總是可以成功地激起她的同情心,他抓住她的那根軟肋,而且死死地抓住,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
冷承黎輕輕地搖曳著蘇兮言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樣子像足了一只流浪貓︰「姐姐,你就留下我吧,我保證不給你添亂,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
「我說的不算,這里又不是我家。我也是借住的好不好!你要是留下得主人同意。」
當冷承黎的眼楮一亮時,蘇兮言頓時又有了上當的感覺。
「真的?只要主人同意了,姐姐就不反對了?哈哈,那我可以留下了,古金哥哥肯定不會反對的!」
果然,她上他的當了。
蘇兮言狐疑道︰「你認識古金?」
冷承黎點點頭︰「古金哥哥以前和我是一個車隊的賽車手,後來他轉行了。」
蘇兮言微笑道︰「這麼說是古金告訴你,我在這里的?」
冷承黎的狐狸眼轉了轉,搖頭說︰「不是,我自己猜得。」
蘇兮言冷笑︰「冷承黎,你可真是聰明啊,宇宙這麼大,你一下子就猜出來我在哪里了。地球這麼大,你一下子就猜出我在韓國了。不錯,不錯,那你給我猜猜下一期的大樂透出什麼號碼?」
冷承黎干笑了幾聲︰「姐姐,你餓了吧,我叫外賣給你吃啊!」
「冷承黎,你這個臭小子,你給我回來!」蘇兮言大吼一聲之後,頭有些暈,看來她真的是餓了。
她的吼聲剛落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便響起,接著她就看到古金蹲在地上,收拾著碎玻璃。
「古金!」蘇兮言叫了一聲。
古金哎呦一聲叫出來,他的手被碎玻璃扎破了。
「流血了?」蘇兮言問。
古金笑了笑,甩甩手︰「沒事」
「怎麼搞的?」
「剛才你叫承黎的時候,手一抖杯子就掉地上了。」
蘇兮言點了點頭︰「哦,報應。」
古金有些瞠目結舌,蘇兮言接著說︰「冷承黎,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主兒,他來了,我就沒好日子過了。所以古金,我決定了,他要是賴上我,那我就賴上你。」
古金的笑容依然溫暖︰「交友不慎,而且還是兩個。承黎那小子是哭著喊著要來找你的,我攔不住,兮言,承黎的父親將承黎托付給我,我不能讓承黎在我手上出事。」
蘇兮言詫異道︰「他怎麼了?用自殺來威脅你?」
古金點了點頭說︰「差不多吧,他拿了一瓶硫酸來找我,只要我不說出你的下落,他就拿硫酸潑我。」
蘇兮言拍了拍古金的肩膀說︰「辛苦你了,為了防止未成年犯罪,你受委屈了。沒事兒,不就是一個冷承黎麼,屁大點的孩子,我能應付,不過以後我們兩個就靠你養了啊!」
古金笑了笑說︰「沒事,承黎那孩子有錢,來的時候帶了五百萬,所以兮言你就撒開了吃吧!」
蘇兮言的眼楮頓時亮了︰「真的?我還真的餓了。有什麼好吃的?」
古金點了點頭說︰「不餓就出鬼了,你都睡了兩天一夜了。不過,兮言,我們現在都來韓國了,就不能吃中國菜了。我們晚上吃韓國料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