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蕭索已經彌漫在整個御花園。縱然是皇宮的御花園,也禁不起北風的呼嘯。樹木的葉子俱都已經掉落,唯余下那經冬不凋的松柏依舊佇立在中間,卻也在瑟瑟北風中顯得分外孤獨蕭索。
洛傾凰披著厚重的裘衣坐在涼亭里面,手里面抱著暖爐坐著。她的眉頭微微蹙著,墨黑的眸子里面也盛著滿滿的憂慮,似乎是在思索什麼,臉上也帶著憂色。
「外面風這樣大。我們還是回去說吧?」君傾宇寵溺的看了洛傾凰一眼,伸手包裹住洛傾凰的小手,溫柔的說道。
洛傾凰輕輕搖了搖頭,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悠悠說道,「屋子里太悶了,外面風雖大些,可是空氣也清新些。再說披著這樣厚的裘衣,還有暖爐暖著,不冷的。」
「不冷便好。若是覺得冷了,就和我說。如今你懷著孩子,可不能受了涼。」君傾宇望著洛傾凰隆起的肚子,眼中是滿滿的寵溺和關切。
洛傾凰听君傾宇說起孩子,也不自覺的伸手撫模著肚子。這個孩子已經不知不覺在她獨自里面四個月了,雖然還不能夠感覺到孩子的動靜,但她還是真真切切的能夠感覺到孩子在她的身邊,陪著她。
想到孩子,洛傾凰臉上出現了一絲溫柔的神色,而擔憂的神色卻也是不減,她抬眸望著君傾宇,悠悠問道,「登基儀式西決和凌國都未曾來參加,現在他們的和親典禮卻要我們參加,未免欺人過甚!」
「他們借口和親,無暇來參加,其實就等于在向我們示威。可是以錦國如今的狀況,怕是不能就此尋他們的麻煩。想必他們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故意不來的。」君傾宇烏黑的眸子里面也閃過一抹思慮,神色不明的應道。
「他們不來。但我們卻是必須要去的。如今西決和凌國已經聯合,我們若是不去,保不準他們就會以此為由來攻打錦國。如今錦國內政尚且不穩,怕是無力應對兩國聯手。」洛傾凰烏黑的眸子里面流露出幾分凝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君傾宇側著半邊臉頰,半張側臉隱沒在陽光中,帶著深不可測的幽深,他的眉毛微微一挑,勾唇道,「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如今凰兒有孕在身,大可以行動不便為由拒絕前去。」
「若是你去,我便也去!」洛傾凰听到君傾宇的話,卻是搶過話來說道。此去西決的凶險不言而喻,若是西決和凌國在這個時候找個借口和錦國開戰,那麼去西決,豈不就是等于淪落為人質,其中的凶險自然可以想象。她絕對不能讓君傾宇獨自去。
君傾宇似乎對洛傾凰的話並不意外,洛傾凰的性子他又怎麼會不了解呢,只是這次去西決真的凶險無比,弄得不好就可能淪為人質,他怎麼可能讓洛傾凰跟著他去冒險呢?
抿了抿唇角,君傾宇拉著洛傾凰的手哄到,「凰兒要相信我。有流蘇閣的勢力庇護。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我也一定可以安然無恙的回來的。況且凰兒如今有孕在身,實在不適合舟車勞頓,凰兒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我們的孩子想想,不是麼?」
洛傾凰听到君傾宇的話,微微蹙了蹙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猶疑。她也是醫者,自然知道懷孕期間不適合舟車勞頓。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君傾宇獨自犯險,她又怎麼做得到?
君傾宇雖然說有流蘇閣的勢力庇護,可是安然無恙,可是此去西決,畢竟不同兒戲,哪里真的會如君傾宇所說的那麼容易呢?
「可是錦國也需要你啊。」洛傾凰蹙了蹙眉頭,開口說道,「如今你剛剛登基,若是在這個時候離開帝都,萬一出了什麼亂子可怎麼好?錦國內政若是不穩,更是給了西決和凌國可趁之機。」
「所以凰兒才更要留在帝都,替我安定錦國的局勢啊。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凰兒也好接應我,不是麼?」君傾宇听到洛傾凰的話,不由握住了洛傾凰的手,眼里流露著溫柔而寵溺的目光,對洛傾凰說道。
洛傾凰卻還是不願意讓君傾宇獨自冒險,不由勸道,「既然橫豎是一戰。不如我們就回絕了他們的要求!」
「不可。」君傾宇微微蹙了蹙眉頭,沉吟了一下,否決道,「現在西決和凌國到底是什麼心思,我們還模不透,若是我們不去,等于送給了他們把柄,逼得他們開戰,若是我們去了,還可以從中周旋,替錦國獲得時間。」
「那也不必你親自前去啊。」洛傾凰蹙了蹙眉頭說道,這話說出來,她自己也覺得沒有說服力。這樣重要的事情,又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若不是君傾宇親自前去,萬一出了什麼亂子,更是送人把柄。
君傾宇听到洛傾凰如此說,唇角漾開了溫柔似水的笑意,伸手按住了洛傾凰的肩膀,望著洛傾凰,說道,「凰兒就不要擔心我了。這事情,若不是我去,還有誰能辦得成?此去西決,不僅是為了不讓他們抓住把柄,更要從中斡旋,誰還能夠有這樣的本事?」
听了君傾宇的話,洛傾凰烏黑的眸子微微閃了閃,似乎有什麼飛快的閃過,她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只是靜靜的和君傾宇對視。
其實他們都明白。這件事情的確很難辦,可是放眼整個錦國,除了君傾宇,還有一人也是可以辦得到的。
那個人,就是柳司澈。
可是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去提。因為這件事情的凶險他們也都是清楚的。于他們而言,柳司澈是極為重要的朋友,他們絕對不可能讓柳司澈代替他們去冒險。
「好了。別亂想了。好好養胎,在宮里面等著我回來。」沉默了片刻,君傾宇伸手捏了捏洛傾凰的鼻子,帶著濃濃的寵溺,對洛傾凰說道。
洛傾凰抬眸望著君傾宇,依舊是初見時候那風華絕代的容貌。長眉入鬢,帶著屬于男子的英氣。狹長的桃花眼,卻又給那英氣平添了幾分邪魅不羈。完美而高挺的鼻梁,將五官襯托的格外立體,薄薄的唇角總是勾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她伸手撫模著君傾宇的臉,一寸寸,似乎要刻在心里一般,她唇角漾開溫柔無比的笑容,一字字篤定的說道,「好。我在這里等你回來。就如同當年我在雪上下等你一樣。你若一日不回,我便等一日。」
「我定會回來。」君傾宇望著洛傾凰,一字字堅定的說道。
「啟稟皇上。丞相求見。」太監站在涼亭不遠處,畢恭畢敬的對君傾宇說道。
君傾宇繼位之後,柳遠征便以年紀老邁為由辭官隱退,而丞相的職位則順理成章的由柳司澈來接任。
听到太監的話,君傾宇的眉毛微微挑了一挑,自從柳錦繡的事情之後,柳司澈對他一直不冷不熱,如同陌生人一般,除了商議朝事,柳司澈幾乎不和他說話,如今主動來找他,也不知是什麼事情。
「外面風大。凰兒先回屋去吧。」君傾宇听了太監的話,便起身,囑咐了洛傾凰一句,便去了御書房。
君傾宇抵達御書房的時候,就遠遠的看到了柳司澈的背影。依舊是一襲紫色的衣服,袖口帶著淡淡的銀色絲線,將紫色的高貴彰顯的更加無華。高高束起的紫玉冠帶著難以言喻的貴氣。
「司澈。」君傾宇示意太監下去,站在柳司澈的身後,輕輕的喚了一句。
以柳司澈的耳力早就應該听到君傾宇過來的步伐了,但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他並沒有回過身來,直到君傾宇出聲喚他,他才慢慢的轉過臉來,秀美絕倫的五官蒙著一層淡淡的漠然,如畫的眉目間帶著一點淡淡的清雅,他慢慢作了一揖,疏離而淡然的說道,「微臣參加皇上。」
听到柳司澈疏離而淡漠的聲音,還有那一句微臣參見皇上,君傾宇的身子微微一顫,烏黑的眸子里面涌現出一絲復雜的情緒,卻被他很好的掩飾,他的唇角依舊勾著玩世不恭的邪魅笑意,悠悠問道,「司澈尋我何事?」
听到君傾宇依舊我行我素的喚他司澈,甚至不在他面前自稱朕,柳司澈的眉頭微微蹙了一蹙,卻還是保持著漠然清冷的神色,淡然的說道,「微臣听聞西決和凌國送來請柬,邀請我國派出使臣參加西決和凌國的和親。微臣不才,願意前往。」
君傾宇听到柳司澈的話,微微挑了挑眉毛,墨黑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淡淡的驚訝。柳司澈會知道西決和凌國送來請柬的事情,他並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柳司澈為何請旨為使臣。
以柳司澈的聰慧和謀略,不會不知道此去西決是多麼的凶險。可是他還是請旨去了。若是從前的柳司澈,他自然也不意外,可是如今的柳司澈,分明對他如此冷漠,分明還是不願意原諒他,那麼他為何要去西決?
「西決和凌國和親乃是大事。我已經決定親自去了。」君傾宇蹙了蹙眉頭,雖然他不清楚柳司澈到底為何要這麼做,但是他絕對不能讓柳司澈去冒險。他已經欠了柳司澈那麼多,絕不能再讓他有事。
柳司澈听到君傾宇的話,漠然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烏黑的眸子里面還帶著高雅不可攀附的冰涼,唇角依舊掛著清雅無雙的笑意,疏離的說道,「皇上剛剛登基不久,百廢待興,錦國離不開皇上。微臣以為,還是由微臣前去比較合適。相信微臣定能夠不辱使命。」
君傾宇听出了柳司澈話中的堅決,他神色復雜的望著柳司澈。柳司澈這麼做是為了錦國的江山社稷麼?又或者是為了洛傾凰?他不知道。
「朕說了。這件事,朕會親自處理。至于錦國的事務,朕可以暫時交給丞相打理,相信丞相不會讓朕失望。」君傾宇抬眸看了柳司澈一眼,眉毛微微一挑,話中多了幾分屬于帝王的霸氣和不容抗拒。
听到君傾宇的話,柳司澈眸中也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君傾宇自稱朕而喚他丞相,這是在告訴他,他是君,而他是臣,他不能夠違背他的命令。
可是君傾宇何必執意要去。這件事,交給他來做,分明是最合適的。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君傾宇去了西決,萬一有什麼變故,只怕會引得錦國大亂,若是他去,出了變故,至少不會引起嚴重的動亂。
「皇上。此去西決凶險未知,國不可一日無君,望皇上三思!」柳司澈抬起了眼眸,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堅決,對著君傾宇說道。
君傾宇蹙著眉頭,他何嘗不知道讓柳司澈去才是最合適的決定,但是他,真的不能啊。
「難道錦國就可以沒有丞相麼?」君傾宇執拗的望著柳司澈反駁道。
柳司澈望著君傾宇,烏黑的眸子里面一片漠然,他堅定的說道,「錦國的江山社稷是歷代錦國先祖打下的。希望皇上以錦國江山社稷為先,三思而後行。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錦國的江山。希望皇上可以成全微臣的一片報國之心。何況,去西決而安然回來,微臣還有這個自信!」
听到柳司澈寸步不讓的話,君傾宇的眉頭蹙的更深了。
這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兩難的抉擇。若是他不讓柳司澈去,萬一出了什麼狀況,的確對錦國的局勢不利,就算錦國有柳司澈坐鎮,但一國之君在西決出了事情,總是會引起動亂的。
可若是他讓柳司澈去了,那便等于將柳司澈推入了危險的境地,萬一柳司澈在西決出了什麼事情,他就真的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了。
柳司澈看出了君傾宇眼中的猶豫,他也不再開口說話,只是緊緊的抿著嘴唇,望著君傾宇,眼底帶著執拗和堅持。
君傾宇墨黑的眸子里面則是帶著劇烈的掙扎,他的手緊緊攥著,臉上的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矛盾,最終,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面閃過睿智和決絕,他深深的看了柳司澈一眼,帶著沉重的口氣說道,「那便由你去吧。帶著流蘇令去,我會把流蘇閣在西決的勢力全部交給你。」
柳司澈抬眸看了君傾宇一眼,眼底閃過一絲類似于欣慰的神色。君傾宇對他的信任竟然到了如此地步,竟然將流蘇閣在西決的全部勢力交給他,君傾宇要知道,若是他意圖不不軌,憑著流蘇閣在西決的全部勢力,加上西決和凌國的勢力,錦國可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微微沉默了一會,柳司澈接過了君傾宇手里面的流蘇令,帶著淡然和疏離,淡淡的應道,「微臣定不辱使命。」
「司澈。千萬要小心啊!」君傾宇看著柳司澈接過流蘇令,忍不住囑咐道。
柳司澈看了君傾宇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微臣知道。微臣告辭。」
說完,便背過身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御書房。
再背過身的那一剎那,柳司澈臉上如同冰一般的冷漠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清雅溫和的笑意,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帶著謙和溫雅的弧度。
他一步步走著,每一步都如同盛開了一朵蓮花一般,高雅無比。他的眸子烏黑而澄澈,帶著欣慰和決絕。
傾宇。姐姐的事情,我早就已經不怪你了。誰也沒有想到會造成那樣的結果,你心里的愧疚一定不比我少。再說,皇位之爭原本就是血腥的,我又如何能夠苛責你呢?
若不是為了我,柳家怕也是不可能保全的如此完整吧。同門之誼,兄弟之情,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如今,你更是將流蘇令和西決的全部勢力都交給了我,就沖著你這份信任,我若真在西決出了事,我也無怨無悔。
此去西決,九死一生,我卻也不會退縮後悔。不是為了錦國的江山,只是為了你們。為了凰兒,我這一生最愛的女子,也為了你,我這一生最好的兄弟和知己。
這一次。我只為了自己的心意而戰。不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包袱,所以不管是什麼樣的後果,我都會笑著承受。
此去西決。我一定全力以赴,替錦國爭取最大限度的時間。
望著柳司澈步步走遠的背影,君傾宇的臉上也勾起了笑容。司澈,即便你故意裝出疏離冷漠的模樣,我卻也明白,你已經原諒了我。我的好兄弟。
------題外話------
╭(╯3╰)╮謝謝catcatlzq的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