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恆大哥，這樣真的就有人買了？」小豆子舉起雙手，他每只手里各拎著一個裝滿蕈菇的小藤簍。這藤簍編的有模有樣的，雖說不上精致但也不算粗陋，只是細藤條上還留著不少枝葉，看上去頗具原始風味。而且小簍子里的蕈菇保持著采摘下來的原樣，並沒有清洗過，根部都殘留了一些泥土。這些都令小豆子和陳水發無法理解，心說要是換了他們自己，肯定要把它們洗干淨了再拿去賣，那賣相能更吸引人一些。
「呵呵，走著瞧好了。」鐵恆猜到了兩人心中所想，但沒有馬上解釋，只是笑著說。陳水發沖著小豆子無奈的聳聳肩膀，示意他也沒辦法。
「快跟上，到城門了。」鐵恆在前面招呼一聲。
這天早上，鐵恆如前一日一樣，一大早就帶著那群孤兒去樹林子里練功，過後他又交待那幾個隊長管理好各自的小隊，休息好後繼續采集食物。隨即，他帶著陳水發和小豆子拿著前一晚分裝好的蕈菇，朝著天豐城而去。此時，離著晌午還有一個多時辰，正是集市上最熱鬧的時候。
天豐城作為人口眾多的通衢大邑，除了帶有大宗貨物的商人需要交納一些象征性的入城稅之外，普通百姓可以自由出入。鐵恆心想這里的父母官倒還算清廉，也頗為精明，沒有因為苛捐雜稅那些小錢，而引來民眾的怨憤，還能有效地吸引各地的商賈和外來者，使得天豐城愈加的繁華，光這正常的稅收就能增加好幾成！
隨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進入城中，本來還擔心會遭到城防郡兵詰難的陳水發總算舒了一口氣。他隨著師傅來過天豐城好幾次，對這座大都市頗為熟悉。所以由他帶路，三個半大孩子很快就穿街過巷，來到城東最大的一處集市。
集市上人來人往，小販們的吆喝聲、買家的討價還價、還有時不時傳來的爭吵聲，喧囂盈天，好不熱鬧。除了那些有門有戶的商鋪，路邊則擺滿了各種地攤，大多是天豐城周邊地區的鄉民來販賣自家產出的蔬果，像這類小攤販或是行商，官府也很少來收他們的稅。
鐵恆三人兜了一圈，好不容易尋到一處空地，卻是在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里。
「難怪這里沒人。」小豆子瞧著路人都不會注意到這個角落，就有些失望的嘟囔。
「就在這里擺攤吧！」鐵恆倒是不太在意，他笑著說完，把手中的幾個小藤簍擱在一邊，走到角落里，將一塊松動了的鋪路青石板翹了起來。然後雙手抓著兩邊，輕而易舉的抬到胸前。幾步走回路邊，將那塊百斤以上的青石板往地上一放，再把小藤簍擺在石板上，在周圍的地攤中別樹一幟。
「恆哥兒，好手段！」陳水發溜了一眼四周那些小商販，鐵恆這一手把他們全鎮住了，那些看他們年少可欺，有心上來趕他們走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三個半大小子有模有樣的坐在青石板後面，先是觀察了好一會周圍小販們的吆喝，這才學著喊了兩嗓子，沒想到立馬就有顧客上門，不過卻是被石板上一排小藤簍和他們三個小孩給吸引過來的。
「喲！你們仨男娃子也來做買賣呀！」這位大嬸一看衣著就是小康之家的主婦，笑眯眯的說完，就拿起一個藤簍，打開蓋子瞧了瞧里面的蕈菇，並且因為藤簍上有較大的空洞，所以底下的蕈菇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最後又將藤簍湊到鼻子前面聞了聞。「用這小簍子裝野菇倒是新奇，也好看。男娃子，你們這是一簍子一起賣的？」
「是的。」小豆子趕忙站起來乖巧的點頭。
「那你們打算怎麼賣呀？」
「一個銀錢。」鐵恆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手指，這個價格是他听了兩旁菜販給顧客報價後估算出的。
「一個銀錢！？這麼貴呀！」這位大嬸掂了掂手里的小藤簍，臉上神色有些不快。「刨去這小簍子，也就三四斤的分量，其他攤子上一斤也不過十七八個銅錢，最貴的也就二十個，你們可賣的貴咯！」
「大嬸，咱們這些山菇可都是兄弟們一大早去樹林子里頭采摘回來的。您看，上面還都帶著泥呢，絕對的新鮮。」鐵恆笑著解釋。「還有這藤簍，買回去還能裝點其他的東西。」
「對啊對啊！不瞞大嬸您說，我們都是北面逃難來的孤兒，就住在東門外的那個難民營里頭。說來還是多虧了城里眾位好心人給咱們施粥，總算不會餓死。不過想要吃飽卻還得另想法子。這不，我們就和一群兄弟商量著，編了這些藤簍，裝著采來的山菇野蕈，來城里換點錢，也好買點吃食回去填肚子。」陳水發此時收起了滿臉的機靈，裝著本分老實的樣子，可他能言善道，與他的表情有些不相符。
「大嬸您看，為了采這些山菇，我這個小兄弟還給野草割傷了。」為了引起對方更多的同情心，陳水發擼起小豆子的褲管，露出幾道細長的劃痕，這是小豆子昨日采集野菜時不小心擦傷的。而瘦弱矮小的小豆子配合著裝出疼痛的神情，的確比起陳水發更能博得女子的母性。
那位大嬸不說話了，蹙著雙眉，憐憫的看著小豆子。「唉……可憐的娃兒。」可她仍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掏這個錢。
可就在陳水發準備趁熱打鐵時，旁邊一個留著小胡子的菜販竄了過來，輕輕拉著那位大嬸掛在胳膊肘上的菜籃子。「哎喲，我說大嬸子，你可別給這幾個小子騙了。用個破簍子裝了就要收你那麼多錢，你可千萬不能上當。再說了，我們這誰的菇子不是剛從山里采回來的，一樣的新鮮。」
小胡子說著，有些擔心的瞅了一眼鐵恆，趕緊拉著那位大嬸往自己攤位跑去。
「你……」陳水發大怒，剛要沖過去理論，卻被鐵恆拽了回來。
「稍安勿躁。」鐵恆微笑著搖頭。
「可他這麼做也太不厚道了，明目張膽的搶生意啊！」陳水發咽不下這口氣，眼看著就能掙到一個銀錢，卻讓它跑了。要知道一個銀錢足夠買到大半石白米，也就是七八十斤，足夠他們四十幾個孩子吃上好幾頓干飯了。
「沒事，沒事，咱們打個賭，那位大嬸一會兒準回來。」鐵恆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陳水發不由得平靜下來。
「鐵恆大哥，真的嗎？」小豆子望著幾步外小胡子的攤位上，那位大嬸在一個麻袋里挑挑揀揀的，里面也都是野蕈山菇。
「恆哥兒，你剛才的要價是不是太高了。」陳水發剛才也被嚇了一跳，心說這里一共有八個小藤簍，要全賣掉，那就是八個銀錢，足夠去城里有名的酒樓美美吃上一頓不錯的宴席了。
「不貴，一點都不貴，這樣才容易討價還價麼。」鐵恆說著又吆喝了兩聲。
小豆子一直盯著那位大嬸，發現她在小胡子的攤位上挑揀了半天，最後卻是把挑到手中的山菇全給丟了回去，什麼也沒買，神色還有些不滿的走開了。
「大嬸沒有買那家伙的東西。」小豆子興奮的說。可馬上他又沮喪起來。因為那位大嬸沒有走回來，而是去到其他菜販的攤子，過了一會兒又穿過街道，去了街對面。往來的人流擋住了視線，小豆子踮起腳尖也只能看到磨肩擦踵的行人。
「活該！讓你搶我們的生意，損人不利己的混蛋。」陳水發則在沖著小胡子低罵。小胡子因著鐵恆的存在，不敢明面上還嘴，還將攤子挪遠了一些。
「鐵恆大哥，大嬸走掉了。」小豆子有氣無力的坐下來。
「她會回來的。」鐵恆回答。
「恆哥兒，你怎麼這麼確定？」陳水發又恨恨的瞪了小胡子一眼，這才好奇的問。
「好，看你們這模樣，我先給你們好好說說我的自信來源。」鐵恆說著豎起大拇指。「第一呢，就是大多數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理。一個熟練篾匠編的小竹簍少說也能賣上二三十個銅錢，我們這藤簍要是拿出來賣，也不會差太多。所以顧客本能的就會認為，自己買了山菇貴是貴了點，卻平白得了一個藤簍，也就不感到吃虧，甚至可能覺得自己賺到了。」
「哦……」陳水發和小豆子嘴巴都成了o形。
鐵恆又展開食指。「第二呢，則是與眾不同，也就是我說的包裝。你們瞧瞧，其他菜販用的都是大麻袋，還髒兮兮的。再瞧瞧我們的，是不是就顯得精巧干淨了？這就是包裝的作用，里面東西的品質其實沒什麼差別，卻因為這個外觀的不同與獨特，會讓顧客自然而然的覺得東西更好，檔次更高，付了更多的錢也會以為物有所值。」
「哦……哦……」兩個小子的嘴巴張的更大了。
「第三點，也是因為那些大麻袋，這還是我剛發現的對我們有利的地方。這些菜販用大麻大袋裝山菇，一袋子少說也有二三十斤，這重量，足以使得底下的蕈菇被擠壓的變形，再加上搬運的時候免不了磕磕踫踫，賣相可想而知，而且這麼悶著哪里還能新鮮。那些顧客以前沒有對比，可現在一瞧我們的，自然對他們的貨品感到不滿，認為他們是在以次充好。」鐵恆最後攤開中指，侃侃而談。
「哦……哦……哦……原來還有這麼多門道啊！」陳水發與小豆子互相看了一眼，都發現對方的眼楮似乎在發光。
「好了，別哦了，顧客上門了。」鐵恆輕拍兩人額頭，站起來笑迎走回來的那位大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