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領轉身,便見以墨和呈襲兩人從門口進來。舒駑襻
呈襲一臉怒意十分明顯,倒是以墨肅沉著臉,不喜不怒,看不出明顯的怒氣。
「你就是平安那個賤人?你就是平安那個賤人!」木碧英尖銳的咆哮聲乍然響起,眼里迸射出的恨意如毒蛇吐信,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死以墨,「是你毀了我的尉兒!是你毀了我的尉兒!我要你一輩子都不得安生,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以墨微眯起眼,眼中寒芒微露,冷冽的眼神和氣壓,使得屋里的氣勢徒然冷了下去,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
龔領心驚膽顫,低垂著頭不敢看她。木碧英此時已然瘋狂,尖銳的咆哮聲源源不斷,「你個惡毒的賤女人,為何要害我的尉兒!為何要害我的尉兒!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賤女人……」猙獰著臉就朝以墨撲來。
呈襲被這瘋婦氣得渾身發抖,「來人!來人!將這瘋婦拿下,拿下。」
元朗領命,挽了挽袖子就要出手捉拿木氏。突然一股磅礡如海的雄渾氣勢驟然爆發,他還來不及出手,就見木氏的身體拔地而起,恍若颶風卷起的巨石,狠狠砸向對面的牆壁。
剎那間,血花迸濺,腦漿迸出!
被砸在牆壁上的木氏轟然落地,此時早已沒有生機。鮮紅的血液侵染著發絲慢慢溢出,一點一點,一圈一圈,漸漸擴大。暴突的雙目死死大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龔領嚇得瞬間閉了眼,只覺背脊上纏繞著一條毒蛇,全身都抑制不住的輕顫,恐懼在心頭蔓延,頃刻間襲遍全身。
以墨甩了甩繡袍,冷聲低喝,「以卵擊石!」說罷,陰冷的眼神轉向臉色死灰的龔領。
龔領雙腿一屈,跪在地上,「殿下明鑒,臣和木氏早已沒有絲毫關系。」不是他懦弱貪生怕死,而是對方實在太強。
以墨沉思半響,最後大發慈悲的揮揮手,「把尸體帶回去,別污了王府的地。」
「……是。」龔領抱著死透氣的木氏從後門出了王府。
府里的丫鬟趕忙打水清洗地上的血跡,景陽也是被嚇著了,抬手讓雲姑姑扶著回屋壓驚,呈襲是個知道疼媳婦兒的男人,曉得景陽心有余悸,就趕忙跑過去陪她,免得嚇出什麼毛病來。
王府中一切井然有序,坦然平靜,而外面卻炸開了鍋,條條消息驚得眾人瞠目結舌。
龔木氏私自做主上王府逼親,被龔大人以七出之條休之!
木氏內心憤恨不平,欲拿平安公主做人質強行逼迫公主與其兒成婚!
雷霆王爺震怒,吩咐侍衛拿下木氏,將罪大惡極的木氏就地處決!
……
消息傳出,眾人嘩然。這平安公主難道是個天仙兒?不然這木氏怎會冒著大不敬之最非要讓兒子娶她!
眾人再細細一打听,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木氏的兒子龔邦尉被人閹了!
「木氏如此迫切的想要兒子娶平安公主其目的就是要給兒子找個強硬的後盾。試想想,在這忘川誰的權力地位能大過雷霆王府。況且平安公主是聖上親封,又是聖上的嫡親佷女,其位之尊貴。難怪木氏不顧性命的逼婚上門,死活要讓公主下嫁給她那殘廢兒子。」
「哼!龔邦尉那廝也是罪有應得,仗著是布政使的公子就強搶民女胡作非為,如今被廢,也算是老天開眼。」
「噓,你小聲些,要是傳到龔大人的耳朵,別說是參加此次秋閨成為舉人,怕是你如今這個秀才名頭都會被強行剝去。」
茶樓,一群書生文人聚集,高談闊論的討言著龔家提親一事。
這群文人多是青山書院的學子,青山書院前些日子舉行過一次院試大考。院試又叫童試,考上了即為秀才。而此次大考的前三名能獲得青山書院的保舉,越過鄉試成為舉人直接參加春閨的會試。
而那個說‘老天有眼’的秀才本是此次院試的第三名,可惜被龔邦尉頂替了。所以他才憤恨不平的說罪有應得。
頂替之事實乃常見,此次院試的前三名梁少雲、邱明奇、寧有書三人都被人頂替了下來。邱明奇怏怏不快的喝著悶酒,梁少雲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一儒衫秀才走到梁少雲身邊,「少雲,你一向最有腦子,此次龔府求親之事可有看出什麼門道?」
梁少雲端起酒杯,笑著搖搖頭,嘴上說著‘不清楚’,可心里卻是有如明鏡。那樣霸氣的女子可是一個無知婦孺能欺辱得了的!
忘川提親一事雖說不大,可也不小,至少被遠在京城的太子爺曉得了。
太子爺氣得掀了龍案,惹得東宮丫鬟太監無一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惹到那混世魔王。話說他們的太子爺自從兩年前回來後,脾氣就越來越暴戾了,跟瘋子似的,一會兒變一個樣兒,看著讓人心慌。
正午時分,此刻太子爺正在湖心小築苦練琴藝。
一把精美古樸的七弦琴,一鼎精雕細琢的小香爐,一套瑩白剔透的茶器。
金色長袍,玄紋雲袖,席地而坐。太子爺低垂著眼臉,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撥弄著琴弦。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楮里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
淡淡一瞥,翩若驚鴻!
小靴子公公伺候在一旁,一雙眼楮痴迷的望他家爺,漬漬~誰說他家爺殘暴不仁來著,那是沒看見他家爺安分靜雅的時候,看看,這模樣都快趕上仙人兒了,誰還敢說他家爺狠戾來著。
待太子爺彈完一曲,小靴子公公立馬跪在一旁伺候,拿起早就準備好濕巾,細細的給爺擦著雙手,一根一根,擦得分外的仔細。
「爺,可讓人把琴撤下了?」
太子爺懨懨的揮手,「撤吧,撤吧。」想想又吩咐道,「去吧昨個兒沒繡完的繡品拿來。」
小靴子公公立馬讓小太監去取繡品。
須臾,小太監雙手小心翼翼的托著繡品走來,繡品雖然為完工,可依稀能看清其雍容華貴。那是一件艷紅衣袍,衣袍的胸襟繡著一只展翅雄鷹,雄鷹霸氣凜然,孤傲決絕,展飛的雙翅恍若兩把利刃,金線勾勒的輪廓盡顯傲視天地的強勢!外袍旁還有一件錦白的里衣,里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干,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
小靴子公公目露驚艷,這套衣服可是爺一針一線不眠不休的繡了好幾個晚上才繡成如此模樣的。
小靴子公公知道太子爺對著衣服的重視程度,出言提點小太監道,「小心些,別弄……」
話到一半,小太監突然腳下打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搖搖晃晃的人站好了,可衣服卻落地了。錦白的里衣染了塵埃,落了灰塵。小太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尊貴的太子爺慌忙跑來,那臉色陰沉得可怕。
小太監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噗通一聲跪撲在地,「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太子爺緊繃著俊臉,慌忙的蹲將衣袍撿起,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衣服上灰塵,緊張的看了右看,生怕弄髒了,生怕弄壞了,這可是他送給墨墨的及笄禮物。
小太監見太子爺如此模樣,嚇得肝兒都在顫,身子低低的伏跪在地,哀哀磕求,「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見衣服沒事,太子爺大松口氣,這次他不再讓其他人拿著,自己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走向小築,走之前看都沒看地上的太監一眼。不過小靴子公公卻是知道,這小黃門的性命怕是到頭了。
太子爺又拍了拍衣服,生怕沾了灰塵,然後細心的將它疊好,放在腿上。小靴子公公連忙拿來繡線,將它放在爺的身旁。
太子爺拿起繡針細細的繡著邊角,結骨分明的手在繡線花針中如蝴蝶般穿梭。太子爺的手很好看,不女氣也不粗礦,指月復圓潤,指尖修長,指甲上泛著細膩瑩光,可就是這樣一雙手竟掌著天下人的生死!
不過此時的太子爺不是站在頂峰操萬物枯榮掌天下生死的王者,而是苦苦期盼能得心上人垂青的痴情傻子。
在小靴子公公看來,他家爺就是傻子,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傻子。兩年前的苦還沒受夠?心還沒傷透?如今又要去招惹那無情的凶殘貨,哎~都不知道怎麼說他了。
在小靴子公公感嘆之際,太子爺開口了,「龍一到了沒?」慵懶的聲線洋洋盈耳,宛如山間涓涓流水,霎時悅耳。
「回爺,龍一今晚便到。」靴公公動作熟練的給太子爺泡了杯熱茶。
太子爺微微掀眸,眼底瀉出的狠戾讓小靴子公公心底生寒。他勾了勾嘴角,妖魅的笑容中帶著毀滅一切的暴戾,「恩,到了就讓他立馬動手,本太子不希望那人在這世上多活一分一秒。」這世上只有他能娶墨墨,其他妄想染指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那身戾氣恍若驟然爆發的火山,席卷整個湖心小築,湖中平靜的水面瞬間卷起驚天駭浪翻過。
小靴子公公顫了顫身子,壓低著聲音戰戰兢兢的道,「爺,再過三個月就是平安公主的及笄之禮,您……」
「我知道,我知道。」太子爺瞬間剝開烏雲見月明,笑得比花兒燦爛,「我每天都算著,還要你提醒。」哎喲~等及笄了就能嫁人了。想到此處,太子爺的心都飄飄然飛起來。腦子里回想著那些纏綿入骨**蝕骨的男女之勢,太子爺頓時面紅耳赤,心思蕩漾,恨不得現在就跟他家墨墨試一試。
「……那爺您是要親自去觀禮嗎?」小靴子公公實在不想打擊他家爺的信心,人家及笄了也不見得會嫁給您,您就自個兒蕩漾吧。
「當然。」
……
清晨朝陽似火,烈日如盤。太陽離開地平線,紅彤彤的,仿佛是一塊光焰奪目的瑪瑙盤,緩緩地向上移動。紅日周圍,霞光盡染無余。那輕舒漫卷的雲朵,好似身著紅裝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龔府卻在如此美艷的清晨隨著一個女婢的尖叫而亂成了一片。
龔邦尉死了,死裝淒慘無比。整個身子只剩一個頭顱完好,其他地方都是白骨森森,血流如注!
龔領看著兒子的尸體,愣在當場,他並有像其他人嘔吐連連,只僵硬的站在原地,神情呆滯,面色蒼白。然後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老爺?老爺?來人啊,老爺昏倒了,昏倒了……」
望風茶樓,大堂內人滿為患,今日文人墨客們在望風茶樓舉行詩墨會,有真才實學的文人慕名而來,稍微欠佳的墨客也紛紛趕來一度才子風采。
以墨早讓人在茶樓的包廂定下位置。茶樓雅間,以墨動作輕緩而優雅的洗著茶,眉宇間沒了那份淡漠冷清染上些閑情逸致。
朱雀挑了挑眉,她知道,主子正在慢慢改變,以前住在感業寺,她周身縈繞的是霸氣酷戾,如今雖然依舊強勢可眉角偶爾染上的溫情與柔軟證明她確實在漸漸改變。而這一切都是王爺與王妃的功勞。
以墨執起精巧的茶壺,微微傾斜,馨香的茶水順流而下,茶水‘叮咚’的脆響清亮悅耳,熱氣蒸騰的水霧朦朦朧朧,美麗的臉龐若隱若現,身形飄渺遠逸,還別說,真有一股仙人味道。
以墨斟好一杯茶,輕輕推到玉蝶面前。對面的玉蝶沒了往日的淡雅婉約,清秀的臉龐消瘦了一圈,膚色暗淡,神色萎靡,面色蒼白。她坐在那兒,雙手糾結在身前,手指緊握得發白泛青,眼中帶著明顯的怯意與緊張。
今天是玉蝶出事以來,第一次出房門。
以墨抬了抬精致的下巴,淡聲道,「別緊張,我在這兒,沒人可以傷害你。喝杯茶,壓壓驚。」
玉蝶怯怯抬頭,當觸及那雙她熟悉的深邃眸子,奇跡般的像是有一雙溫柔的手撫平她心中的焦慮與驚恐。輕顫著伸出手,握住溫熱的茶杯。
以墨見此,嘴角勾起輕淺的弧度。朝朱雀說道,「什麼時辰了?」
朱雀回道,「剛到巳時,詩墨會馬上開始。」
以墨點點頭,「看仔細些,別漏了。」
「恩。」
兩年前以墨就開始將所有勢力轉移到了忘川,如今忘川大部分勢力兵力都在她手上。可在政務一事上,因為手下沒有能人,還是得多仰仗龔領一干老臣,這也是她為何能對龔領一忍再忍的原因。祖父的眼光確實不熟,青三省的布政使個個不俗,再加上二十年來熟悉的運作,做起事來更是如魚得水,一般人還不能將其取代。
以墨如今奇缺治民做官的人才,听說青山書院有幾個還算有腦子的才俊,立即就跑來了。
張月鹿拿來一疊書卷,恭敬遞到以墨手上,「主子,這是青山書院院試前三甲的試卷。」
以墨接過試卷,翻開第一名的卷子看了兩眼。娟秀的字體帶著灑月兌大氣,精悍短小的文章蘊含滂沱大氣。指尖點了點姓名一欄,低聲喃喃,「梁少雲……」
一聲鑼鼓轟鳴聲響,堂下詩墨會正式開始。
望風茶樓老板舉著銅鑼,朗聲道,「詩墨會開始,第一題︰以蓮花為題,詠荷一曲。」
一個秀才站起身,帶著爽朗的笑聲朝在座的各位才子躬身一禮,「在下先來拋磚引玉,各位見笑了。蕩舟無數伴,解纜自相催。汗粉無庸拭,風裙隨意開。棹移浮荇亂,船進倚荷來。藕絲牽作縷,蓮葉捧成杯。」
「好!」
堂下呼聲一片。
接著又是一文弱秀才起身,「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色粉絕世,馨香誰為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隨後盈盈一拜,「獻丑了。」
一般第一題都是開胃菜,高手都不願接話,兩首詠荷便結束了第一題。而接下來的題目更顯技巧與難度,題目中隱隱圍繞著軍要、水利、財政、鹽渠等國政之事。
幾個題目下來,凡是心思玲瓏的文人墨客都察覺到了不對,言辭也越來越謹慎。甚至有些文人都閉了嘴,不敢言論。
朱雀見狀,憂慮的望了以墨一眼,「主子?」如果這些文人不發表意見,怎可知他們的深淺。
以墨抬了抬手,「讓青龍換個輕緩點的題目,別做得太明顯。」
題目一轉,氣氛果然熱絡起來。幾個時辰過去,以墨看了一上午,倒也看到幾個出彩的人物。只是不知那幾人的心性如何。
以墨提起茶壺又給玉蝶添了壺熱茶,開口問道,「你覺得作《于國倫》的男子如何?」
《于國論》乃是邱明奇在剛才的詩墨會上所作,其言辭精闢,論點精妙,內容精要,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可見其人是有真才實學。
而玉蝶心思細膩,觸感敏銳玲瓏,很容易就看出一個人本質,這也是以墨為何帶上玉蝶的原因之一。
玉蝶怯生生的又看了邱明奇幾眼,低聲說道,「此人、此人心性堅韌,言語中帶著自信風采,是個出色的人物。」
以墨又指了指墨綠長衫的秀才,「那人如何?」
「那人胸襟開闊,舉手投足間可見大氣灑月兌,也是極好。」
以墨沉思半響,最後頷首道,「去把梁少雲,邱明奇,寧有書三人帶上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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