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然的心髒猛然間收縮,疼得幾乎像是有無數的鋼針齊齊的插進去,不見血,卻痛的入骨。
「楚安然——」突然而來的力道把自己從回憶的漩渦中拉了回來,一抬頭,就對上木槿宸緊繃的側臉和他面前笑得尷尬的中年男人。
「季總,不好意思,我的女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木槿宸向著中年男人致歉,語氣里卻絲毫听不出歉意,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安然——」宋思年坐到她對面,輕輕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接著,便是長久的沉默,他起身為自己泡了杯茶,尖尖的銀針全都豎著漂浮上水面上,然後,逐個下沉,飄渺的水汽在兩個人中間擴散,逐漸形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障礙。
這就是所謂的名門貴婦,這般市井不入流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真是符合她的個性,一樣的惡毒骯髒。
突然的聲音嚇得她猛然間瑟縮了一下,木槿宸從黑暗里走出來,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布滿陰沉,如風雨欲來,他向著楚安然走來,步伐沉穩,看著像是閑庭若步,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她的面前,灼灼的看著披在她肩上的西服,「誰的衣服?」
听到樓下引擎發動的聲音,楚安然站在窗簾背後,看著上面繁復的鏤空花紋,這,還是宋思年選的呢。
「如果難受,就哭出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似乎不習慣安慰人,頭不自然的微微低垂!
宋思年的動作一停,對上她苦澀的視線,並未開口,其實,沒有如果。
她的驕傲呢?她的固執呢?她的那些堅持呢?
她這樣大開著窗,再多的暖氣也捂不熱,何必浪費油呢,真是個神經病,這麼冷的天氣還開窗,搖搖頭,腳下油門一踩,車速瞬間快了許多。
她的聲音很輕,半垂著眼瞼,用最不堪的話語貶低自己,而那些話卻一字一字像重錘一般敲在他心上,每一句都讓他的臉更加陰沉,直到最後一句話出口,他的心也跟著狠狠的痛了一下。
听到這一疊聲的質問,楚安然目赤欲裂,發瘋似的在他懷里掙扎,雙手拍打在他的胸口上,清脆的拍打聲在暗夜里更顯得突兀,「驕傲?我拿什麼去驕傲?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就是這麼現實,你讓我堅持什麼?你願意娶我嗎?你們家庭會接受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嗎?」
本來,楚安然也是氣急了才說這話,並沒想過要什麼答案,話一出口,也是暗暗後悔,只是,看到陳林楠避如蛇蠍的動作,心里突然間就難受了起來,無關乎情愛,只是單純的為自己的處境。
都說眼楮是心靈的窗戶,楚安然覺得,這句話用在宋思年身上,簡直就是放屁,他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那溫潤的笑容里,容不得別人窺探。力緊側自。
「安然,你還記得何彩琳嗎?」感覺有人坐在她身邊,韋一轉過頭來,呆愣的看著她,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唰唰’的落下淚來。
見楚安然不說話,宋媽媽不屑的目光在她身上流竄,在觸及到她寶藍色禮服上面瓖嵌的一圈鑽石之後,更是譏誚︰「楚安然,別說是木槿宸這樣的豪門世家子弟,就是一般清白的人家也不會允許你這種離過婚的殘花敗柳進」
這些天忙,她都忘記了韋一離婚回國的事了,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著實愣了一下。
「無妨無妨。」男人不敢真的計較,干笑了幾聲便識趣的走開了。
楚安然抬起來,眼眶通紅,卻不見淚水,整張臉白得嚇人,她瞪著一雙大眼楮,灼灼的盯著緊抿著唇的陳林楠,看清楚面前的人後,‘呵’的一聲冷笑出聲!
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生過病了,沒人在身邊,沒了依賴,連身體都強悍了。
出租車師傅這麼一听,徹底火了,被迫陪她吹了一路的風,竟然沒錢,手一指表上的數字,嚷嚷︰「你沒錢別坐車啊,真是晦氣,這三十幾塊呢!」
瀟灑的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的說︰「你繼續回去訂婚吧,訂婚宴沒有新郎可不成,剛剛的話我是開玩笑的,陳少不用放在心上。」
舉步往那棟破舊的小樓里走,明天,肯定免不了又要大病一場了,進了門,開了燈,橘黃的燈光散發出層層的暖意,家里,安靜的連一絲人氣都沒有。
而他,微微苦笑,怕是在兩年前就失去擁有她的資格了吧,怎麼會有這麼倔強的女人呢?
她們三個在大一時曾經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何彩琳容貌娟秀,氣質高雅,被男生譽為是校花,那時候,她們真的是很要好,同吃同住,幾乎每天都膩在一起。
「但是安然,就算不是我,也不要是木槿宸。」
她的步履不穩,有好幾次都差點跌倒,幸好身旁的人及時扶了她一下,一路橫沖直撞,毫不理會那些人停留在她身上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
楚安然低著頭,靜靜的听著她那些惡毒骯髒的話,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他听見楚安然的反駁,那麼的驕傲,那麼的不屑一顧,卻也是那麼的憂傷無奈。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楚安然緊繃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崩潰,歇斯底里的沖著他吼,「你不放手,那你能娶我嗎?不能,說到底,你們都一樣,你們都接受不了我離過婚的身份,可是我也不想,我也不想離,我也想好好過下去,我也想天長地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你們都同樣的自私,同樣的自以為是,從來不問問我的想法,我想陪在你身邊,哪怕是煎熬,哪怕是提心吊膽,哪怕是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去,我也想陪在你身邊。」
公主的水晶鞋果然不適合穿在平民的腳上,就算勉強穿上,也是一種非人的折磨,就今晚吧,哪怕是灰姑娘,也讓自己做一晚的公主夢。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喃喃自語,手無力的拽著木槿宸白色的襯衫。
楚安然站在遠處,看著餐盤里琳瑯滿目的食品,想起剛剛宋思年的母親抬起頭來閑閑的一撇,頓時心里五味雜陳,澀澀的發苦,也沒什麼胃口,轉頭看了眼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木槿宸,索性放下盤子,走出了大廳!
她只想要一份平凡的生活,可以和愛的人一起到老,哪怕沒有錢,哪怕很辛苦,她也甘之如飴。
第二天起床,燒倒是退了,只是全身上下沒一處舒坦,頭痛、鼻塞、喉嚨痛,腰部以下更是痛得讓人無法忍受!
那時,何彩琳是高傲的,對所有追求她男生都不屑一顧,對韋一和楚安然卻是真的好。
「撲哧——」木槿宸笑,手很自然的撫上了她的小月復,體貼的帶她到一旁的餐架旁,拿了個盤子放在她手上,「先吃點東西墊墊胃,你呀,沒吃飯不會說嗎?」
是啊,當時在皇家國際的衛生間,他就是這麼說的。
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從後面傳來,一如既往的尖利刻薄,楚安然站住腳步,冬日的夜本來就冷,如今穿上這薄薄的禮服更是冷得人心尖兒都在顫抖。
溫暖瞬間充斥著全身,連被凍僵的手臂都恢復了些知覺。
她快步往前走,一時沒注意腳下,腳一崴,整個人狼狽的跌坐在了地上,手心被堅硬的水泥地面擦掉了一層皮,火辣辣的疼。
楚安然不屑的勾起唇角,想說‘我的事與你無關’,但對上他關切的目光,只能乖巧的點了點頭。
「若是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兩年前,你還會那麼義無反顧的離開嗎?」問完,楚安然苦澀的笑了笑,自己也開始變的矯情了,居然也用上了小女人的那套悲春感秋。
楚安然理了理因為奔跑而亂了的秀發,覺得唇瓣有些干,不動聲色的抿了抿。
別墅外面是個小花園,花圃里,白色的玫瑰開了整園,風一吹,滿滿的都是玫瑰的香味,燈光照在玫瑰的花瓣上,將那純淨的白也染上了微黃,朦朦朧朧的美,細細一看,花土都是剛翻過的,看來這些玫瑰是為了這次訂婚宴特別移栽的。
楚安然,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鑽石?你那是水鑽吧,連三十幾塊都付不起的人會有錢穿瓖鑽石的,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司機嘲諷的說道,自認倒霉,「算我出門沒看黃歷,遇到個神經病。」
她高傲的抬起頭,忍受著腳上的疼痛,硬是一深一淺的走回了城里,閃爍的霓虹連成一片,印在楚安然眼中,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也許是沒有想到曾經在她面前恭敬柔順的楚安然會這般毫不留情面的反駁她,驚訝的張著嘴,竟說不出話了,片刻,終于反應過來的她氣得暴跳如雷,抬起手就要狠狠的甩楚安然一巴掌,謾罵道︰「你這個沒家教的東西。」
出租車師傅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理了理敞開的衣領,順手關了車里的暖氣。
宋思年——
不能讓他們看見自己哭,一定不能,不能哭。
一盞茶後,宋思年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過頭來看楚安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了。
他的手就在她縴細的脖頸流連,每一下,都若有似無的劃過她上下滾動的氣管,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還想著要和宋思年白頭到老。
楚安然自嘲的挑了挑眉,無所謂的說道︰「其實,听到了也沒什麼,她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風吹在身上很冷,冷得骨節處都在疼,她安靜的站著,仰起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西服從肩上滑落,掉在地上。
楚安然低下頭,坐在沙發上,按開了電視!
木槿宸,他與他在法國就相識,那個迷一樣的男人不是安然能掌控的,他的家族更是容不得安然這種沒家世的女子,而且,木槿宸心中的那個人永遠不會是安然。
天氣越來越冷,看起來,似乎要下雪了呢,樊城的雪總是細細小小,像米粒子一般,還沒落到地上,便已經化了。
楚安然毫不理會手腕上的劇痛,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我說,我還你錢,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楚安然下樓,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涼倚上對著天空愣愣出神的韋一,就那麼安靜的坐著,仿佛世界都不入她的眼。
等到楚安然把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的時候,整個45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走道上只剩下應急燈還在發出微弱慘白的光芒,電腦排氣扇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越是清晰可聞,45樓,隔絕了一切凡塵的干、擾,竟然安靜的像是處在真空中一般。
她抱著膝蓋蹲坐著,淺淺的笑了,有些距離終究是無法跨越的!
「錢反正沒帶,鑽石你要不要?」楚安然的手放在瓖滿鑽石的腰帶上,听著他的話,也惱了,不就是沒帶錢嗎?用得著這麼打擊人嗎?又不是不給。zVXC。
宋思年是在為她好,她明白,木槿宸從來就不是她的良人,只是,若可以,她也想要遠遠的避開。
吼完,兩個人都同時愣住了,陳林楠緊緊扶著她的手也松懈了下來,見楚安然不再動作,陡然無力的垂在了兩側。
偶爾抬起頭來看著他緊閉的辦公室門,心里卻有些無法言喻的失落,他也是在逃避的吧,不然,兩個人同一層樓,上下班時間完全一樣,怎麼可能那麼巧,就剛好避開了呢。
「思年。」她仰頭看他,眉眼間一片清明,這是離婚後,她第一次這麼親密的叫他的名字,卻是平靜而柔和的說︰「我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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