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之人都呆住了。舒殢獍
公極為錯愕地望著司馬宣,他一張老臉白了又後,嘴張了張,最後還是暗暗搖頭,坐了下來。
坐下時,他仍在想著︰皇上對婦人用情太深,為了婦人,便是沒有子嗣承繼大統這等事,他都渾不計較了。皇上他,居然寧願從司馬氏一族中挑選優秀者過繼為子,也不願再娶他婦惹得婦人不悅,此時我等若再對婦人非難,說不得皇上惱羞成怒之下,或許言詞更為極端也未償不知。
咄!丈夫妻妾成群是天地常事,這婦人卻野心如此之大,想不到祖宗流傳百世的綱常,竟然讓她給亂了,破了。
針對司馬宣剛才那番話,朝臣自然也是議論不止,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卻沒有一人敢再上前勸解嬖。
眾人都抱著跟公一般想法,無非是怕把司馬宣給逼得急了,到時馬上從司馬氏的宗室中挑選後續儲君的人選。
在這個重血統身份的時代,雖然同是司馬一族的人,但在時人眼里,如若不是司馬宣所生,那血統便已然不正了。在場所有人中,沒有哪一個,願意接受一個血統不正之人,成為北國的儲君。
是以,他們議論來議論去,最終還是對態度堅決的司馬宣與鐘無雙束手無策,最後只得告辭而去狼。
鐘無雙目送著眾人無精打采地離開,轉眼回眸,朝著司馬宣嫣然一笑,輕聲問道︰「夫主今日之言,無異于日破天驚之語,群臣得知之後,必然惴惴不安,夫主可擔心無雙要獨霸後苑之舉,會為你招來災禍?」
司馬宣低下頭,大掌輕撫她的眉眼,低笑道︰「大禍雖然不至于,麻煩卻是必然免不了的。」
說到這里,司馬宣突然揚唇一笑,「無雙方才還曾自夸,說你之才智,堪當國士,可助為夫成就霸業。既然如此,便是有些小麻煩,夫主又何懼之有。」
鐘無雙嫣然一笑,「也是,無雙很聰明,非尋常婦人可比。夫主放心罷,有無雙這般聰慧之婦伴你身側,自此你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小小麻煩之事,不足為道,不足為道……」
在鐘無雙看來,自她入這異世以來,她的麻煩一直都很多,很多。
多的她都習慣了。
望著大言不慚地自夸,且面不改色的鐘無雙,司馬宣先是一怔,隨即拍幾大笑。
這個婦人啊,從來便是這般自信張揚,不知謙虛為何物!
這個婦人啊,從來都不願意躲在他的身後,由著他為她撐起一片天空!
這個婦人啊,便是他貴為君王,但是在非難面前,她卻總要站在他的身旁,跟他並肩作戰!
這樣的婦人,卻是他司馬宣的婦人。
普天之下,他司馬宣擁有的,獨一無二的婦人!!
司馬宣大笑一畢,深情如許的目光,便與鐘無雙痴痴纏纏,大有至死方休的意味。
許久之後,司馬宣低低的嘆息一聲,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喃喃地說道︰「自與無雙相識之後,我便是這般擁著你,醒時枕邊是你,飲時同幾是你,醉時,能偎入你的懷中。如此,已是幸福之極。無雙,這世間,怎地會有你這樣的婦人?讓我擁之,便如得了整個天下,幸福之極。」
鐘無雙知道,一直以來,司馬宣對自己的退讓,對自己的溫柔,是因為他愛著她。而不是他真正的明白,在愛人的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她一直以為,她的堅持,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男人,他不會明白?這種小女兒的心事,這種由愛情衍生的獨佔欲,他不會懂?「
就算是在現代,也有不少人還在以為︰愛情,就是渴望與對方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麼與他人共夫啊,什麼名分啊,都不重要了。哪怕是淪為小三,也是無所謂的。
很多人不知道,愛情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尊重。
如果相愛中的兩個人,會將心比心,會為對方心痛,會將自己最好的一切,心甘情願奉獻給所愛的人都做不到,那還能稱之為愛情嗎?
能寬容的面對丈夫的其它姬妾,自以為擁有這一時刻的寵愛,便是擁有了一切的婦人,並沒有弄明白,她所以為的愛情,對于男人來說,只是他的一時迷戀,只是他對這個新鮮的,有點特色的清純**的一時獨寵而已!
這里面,摻和了太多的利益糾葛,顧慮了太多的權衡利弊,揉入了太多的委屈求全。這樣因為各種考量而居于一室,居于一處的兩個人,便是生同床了,死同穴了,也不見得真正有多愛對方!
那只是一場至死方休的博弈之後,得來的名份,跟一場看似圓滿的騙局!
真正的愛情領域中,是沒有第三者的。
哪怕是逢場作戲,敷衍給外人看的第三者,也是不存在的!
現在,司馬宣他終于明白了,也懂了!
直至今日,司馬宣方才體會到,這二十幾年來從未體會到的幸福。
自從兩人真心相托之後,鐘無雙對整個北王宮的改變,便一點一點地呈現出來了。
司馬宣的寑殿,不再一如從前的深黑沉暗。
鐘無雙在保留司馬宣喜好的同時,在錦被跟紗曼上略作改動,便將潔淨的白色,巧妙地揉入于那股深黑之中。
深黑的床榻,台幾,在配上純白的錦被紗曼之後,整個房中便于沉壓威儀之中,添了幾分靈動柔和。再經鐘無雙的巧手,在房中的幾上擺放了盆鮮花綠景,這房中,又于空蕩中多了幾分雅致跟生機。
司馬宣雖然貴為君侯,盡管他的所用之物素來奢華。但是他從來不知道,不同的色彩運用之後,會給人帶來如此強烈的視覺沖擊。
鐘無雙不過是在這些細小之處動了點心思,給他的感覺,便全然不同了。
現在對司馬宣而言,寑殿已經不再只是個睡覺的地方。
他一踏入這里,全可以感覺到全然的放松。
那是一種,從身體到心里的松馳。
因為鐘無雙的新規,只要司馬宣踏入此殿,他的周圍便不再有那些將他團團圍住的侍從侍婢。現在,那些人無召是不得擅自入內的。初時,司馬宣還當是鐘無雙對自己的獨佔之心太甚,直到現在,他方能體會其中的妙處。
便是貴為君王,也需要有獨處,私密的時候。
便是這般,全然不被打擾的清靜。可以隨意隨性地活動放松,可以不再當自己是一國之君般地注重儀容跟風度,果然讓司馬宣一直繃得緊緊的神經,得到了全然的放松。
用鐘無雙的話來說,一入此殿,你便只是司馬宣,只是我的夫主,你大可不必介意所有人的看法,只要做回自己便好。
這段時日以來,鐘無雙每日里為他親下苞廚,在司馬宣餓時為他奉上美食,在他渴時奉上美漿,在他累時為他輕捏慢揉,這種日子,直讓司馬宣覺得,自己活了二十余年,至今方知幸福為何物?
他便是每日與這婦人同行同止,同幾而食,也絲毫不覺怠倦。反而,在鐘無雙的影響下,司馬宣的生活,卻亦發規律起來。人也亦發的精神起來,真正地沒有了之前的疲勞緊繃。
鐘無雙真正做到了,令司馬宣退至後苑時,心無憂慮。出至朝堂時,心平氣和無所畏懼。
便是原本對她頗為不滿的朝臣們,在見了鐘無雙並未恃寵而驕,除了獨霸後苑,並無做出有違綱常之事。司馬宣雖然獨寵此婦,便在政事上,仍是兢兢業業,並未怠慢國事。慢慢地,那些原本反對的聲音,也慢慢弱了下去。
這一日夜里,司馬宣正挑燈夜讀,而鐘無雙則背靠著他,一本正經地修理著自己長長的指甲。
修著修著,她向後一仰,直接把他的背,當成靠墊一倚。
這個習慣,是這幾天養成的。身為君王的司馬宣何時被人這般待過,初時自然不適。他先是斥喝了幾次,都沒有效果後,他也懶得開口了。
像現在這般,他眉頭皺了皺,最終卻只是撫上額頭,無奈地嘆息一聲。
這個婦人,一日比一日膽大,他退一寸,她就一定會進兩寸。可最讓他無奈的是,隱隱中,他感覺到自己不但在縱容她,而且,還在享受著她的這種為所欲為的行為。
從出生以來,他便是先王極為看重的公子。這些年來,他何曾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以一種無賴的,嬌憨的,卻又執意的姿態,逼著他來縱容,嬌寵,卻又甘之如飴?
鐘無雙修完指甲後,把那青銅刀朝幾上一扔,她轉過身來,就這麼從背後摟著他,朝著他的耳中吹出一口溫熱的香氣後,嬌聲說道︰「夫主,時已不早了。」
司馬宣沒有理她,他把帛書翻到另一面。
鐘無雙卻也不催,她便這般吊著他的頸,撒嬌地把臉在他的後頸摩挲。現如今,每當時間一到,她便用這招逼著司馬宣放下手中之事安睡,且百試不爽。
每逢此時,再過上一刻鐘,司馬宣便會慢條斯理地把帛書卷起,收好,放進牛皮縫制的小袋中。然後,他右手一伸,把鐘無雙攔腰抱起,朝著床榻走去。
因為有了鐘無雙這個婦人相伴在側,這個冬天,司馬宣沒有感覺到往年的寒冷,反而每日如沐春風。
轉眼春至。
司馬宣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便是鐘無雙,也利用自身那優于時人數千年的優勢,開始積極地幫助司馬宣,將北國打造成當世中最為強大的農業大國。
是以,每日隨著農官出入陌阡的她,反而比之司馬宣來,更為忙碌。
隨著大批農具的問世,在鐘無雙的指導下,北國的庶民百姓,開始利用這些新農具開展了大面積的農耕生產。隨著從人耕到牛耕的轉變,良田開墾的速度便明顯達到了質的飛躍。
早在司馬宣從邊城回來,與具公及一干朝臣研究之後,便決定采用鐘無雙集中開發,集中管理,集中灌溉的理念,對春耕之事做了妥當的布置安排,一到開春之時,一切便如火如荼地進行得有條不紊。
整個北國,便給人一種新天新氣象之感。
阡陌之上,處處可見辛勤勞作的百姓,都城中,時時可見來來往往的食客。
這種新氣象,漸漸地自民間,傳遞至貴族階層。
隨著良田的面積日益擴大,隨著庶民對耕種的熱情不斷高漲,慢慢地,世家大族與朝臣們對鐘無雙的印象也在日益改觀。
他們終于認識到,這個想要獨霸後苑的婦人,其實也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般不好。
起碼,北國因為這些農具的影響,一躍成為富甲天下的大國,累積財力的速度之快,是不容置疑的。當然,這些俱是婦人之功。
現在,要說他們還有對婦人不滿的地方,便是,婦人還不曾為皇上懷有子嗣。
司馬宣不娶他婦的態度已是如此堅決,現在,朝臣們唯有寄望鐘無雙能快快懷孕,為司馬氏多多產子了。
這一天,鐘無雙自阡陌歸來,司馬宣尚在議事。
她悄悄地走了進去,在司馬宣的身後坐下。
恰逢一個朝臣正在稟道︰「稟皇上,上軍共有二十將,每將手下甲士二千。每一個甲士一月需用糧二十一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司馬宣便打斷他的話,「直接說,上中下三軍,一共需備軍糧多少?」
那朝臣一愣,僵在當地。半晌他才訥訥地說道「這,這數目巨大,臣,臣需再算三天。」
就在這時,鐘無雙清脆溫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以每個甲士一月需用糧二十一斗算,上中下三軍一日需用糧二萬八千斗,一月需用糧八十四萬斗。」
眾人同時怔住了。
這一刻,殿中安靜了。
連那些正伏在案幾,翻看帛書的朝臣,也都抬頭看來。
司馬宣回過頭來。
因為對著光,鐘無雙雪白嬌女敕的小臉,在陽光下鮮艷欲滴。那雙瑩瑩墨眼,亮晶晶的,顯著睿智的光芒。
司馬宣盯著她,問道︰「夫人從何得知?」
從何得知?
如此簡單的乘法,當然是算出來的。
當然,鐘無雙可不會這麼說。她一個婦人,張嘴便輕輕松松地說出朝臣們需要算三天的數目,若再吐出什麼驚世之言,恐怕眾人看向她的目光,便不是驚詫,而是如看妖怪一般了。
想到這里,鐘無雙抿唇一笑,「妾算出來的。這數定然不曾有錯,皇上若是不信,不妨待大人算出之後一比,」
不待司馬宣下令,那朝臣已經站了起來。他朝著鐘無雙叉手一禮,朗聲道︰「甚好。我前兩日算得戰馬所需糧草之數。夫人且幫我算上一算。」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依然是上軍共有二十將,每次六十九佐,每佐用馬約二十許,每匹馬需要準備佐糧一百斗,姬可算得來?」
鐘無雙嫣然一笑,她自司馬宣幾上拿過筆墨,一邊歪著頭細細思量,一邊涂涂畫畫,少頃,便抬起頭說道︰「上軍眾馬共需佐糧二百七十六萬斗。」
那朝臣驚呆了。他張大嘴,呆呆地站在當地。
直過了好一會,他方叉了叉手,轉向司馬宣苦笑道︰「夫人之才實在令人可畏!臣,無能,」
他沒有想到,他費了兩天工夫才算出來的數字,又讓負責監理的大臣用了二天,才確定這個數字無誤。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婦人,不過眨眼之間,便給出了正確的答案。
這個時候,那朝臣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是天下間有名的擅算之人,他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人,一眨眼間,便可算出這麼繁復的數目。
一陣清咳聲傳來。
這時,另一個朝臣站了起來,他朝著鐘無雙一叉手,朗聲問道︰「剛才夫人已經算出二十將,每將手下甲士二千,每月需用糧八十四萬斗,若以三月計,又共需要用糧多少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