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無雙的心,再次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她知道,從司馬宣的表情中已不能看出,他對她,已經生有間隙。
就算自己費盡口舌,以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只怕司馬宣也不是那般容易釋懷。而且這個男人又手眼通天,他既然能找來此地,想是誰先至誰後來,他心中已經有數了。
南宮柳這般解釋,雖是好意,但無異卻是弄巧成拙了。
讓原本已經沒有什麼的兩個人,這會兒,倒好像有了藕斷絲連之嫌了騭。
可是,就算南宮柳如此解釋,只會讓司馬宣的誤會更甚,鐘無雙卻不便當著他的面反駁他的錯。因為她明白,間隙既生,若是再作解釋,只會讓事情愈描愈黑。
同時,她心中也隱有怒意。
那便是對司馬宣對她的不信任,甚是生氣昴。
可是,終究不管是誤會也罷,生氣也罷,卻也由不得她深想下去。
就在南宮柳說出「夫人在此賞景,本王無意間閑逛至此」時,司馬宣已是俊臉一沉,大步向鐘無雙走來,也不言語,不由分說地拖了她便往來路而去。
他挾著重重怒意的步子邁得很大,他攥著鐘無雙的手甚是用力。
鐘無雙被他拖著跌跌撞撞地下了台階。
她強忍著手腕傳來的巨痛,直到南宮柳再也看不到兩人,她才發了狠一般,將手自司馬宣的扼制中,重重地抽了出來。
鐘無雙看向自己已是紅腫一片的手腕,隨著那陣陣刺痛由腕關節處傳來,鐘無雙的眸中即時蕩起一層煙霧。
氣極之下,她用未受傷的手重重揮向司馬宣,打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哭喊道︰「司馬宣,你混蛋!」
司馬宣怔在原地,雙目定住,敏銳地注視著她,卻沒有說話。
直至鐘無雙哭喊出聲,直至看到她的手腕已是紅腫一片,他卻突然欺身上前,鐵臂一環,將鐘無雙重重地圈入自己的懷中。
「無雙!」
他低低自喉間吐出鐘無雙的名字,聲音帶著些嘶啞,似驚似怕。
他將臉緊緊地貼在鐘無雙的頸窩處,唇溫熱而柔軟,肌膚間傳來胡茬刺癢的摩挲。
熱氣在口鼻間交融,他的雙眼籠在鐘無雙的影子里,深黝的眸色如純墨般濃得化不開。
這樣的司馬宣,輕易地,便攫去了她的全部心神,讓鐘無雙的郁怒全消了。
鐘無雙無奈地在心中嘆道︰原來,高不可攀如司馬宣,他竟也有擔心害怕的時候。他,竟也有患得患失的時候。
「我與南王之間種種,早成過去。夫主又何必對無雙生疑?夫主難道忘了麼,自此以後,你我可是要生同床死同穴的。若是夫主對無雙如此不信任,你我又如何可以修得百年之好?」
一只手將鐘無雙的脖頸按下,轉瞬,她的唇齒間再次被柔韌的觸感糾纏。
鐘無雙掙開司馬宣的索吻,固執地問道︰「夫主自此不可再懷疑無雙對你的感情,可好?」
司馬宣先是一怔,目中仍有猶疑之色。
鐘無雙氣極,扭身便走,不想卻被一雙鐵臂霸道地圈入懷中。
「好……」
司馬宣的聲音沉沉而來,隨即消失在翻覆流連的深吻之中。
夜,在睡夢中很快消逝。
第二日,鐘無雙在床榻上醒來時,竟覺得渾身不同尋常的愜意。
她長長地伸起懶腰,手腳觸及之處,絲絹如水般柔軟。
腦中混沌漸漸褪去,昨日的一幕幕在記憶中重現。
與南宮柳意外的重逢,狂妄霸道的司馬宣,那無從辯解的誤會……
鐘無雙一下怔住,動作停在半道,隨即她望向自己的左手。
昨日歸來之後,司馬宣便讓人取來傷藥,細細給她涂在手腕的紅腫之處。
對于闕台上發生之事,他沒有再問,鐘無雙卻也不好再提。雖然她知道,司馬宣心中對自己與南宮柳見面之事,心中仍有介蒂,但是,若自己過多的解釋,倒好像心里有多虧似的。
所以,想來想去,鐘無雙便索性不再提了。
反正,春祭大典一旦結束,她與南宮柳這輩子,也不再有相見之日了。
有些事情交給時間,或許比起那些無力的解釋更為有效。
「夫人醒了?」
侍婢在床幃外問。
「嗯。」
鐘無雙答應著掀了床幃,準備起榻。
「咦?」
侍婢突然湊過來,盯著她的脖子,滿面驚訝︰「這宗國的蚊豸就是厲害,夫人且稍等片刻,容奴婢取些香露來為你涂上」
鐘無雙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她所指之處,臉上不由一熱。
雖然對于闕台之事,司馬宣表面似不在意了。然而昨日夜里,他卻發了狠地想將鐘無雙揉入他的體內一般,足足折騰了她一夜。
鐘無雙深知是白日之事的緣故,只好由著他任性而為。她將自己化成一池春水,在他身下曲意承歡。
如果身體的全然交付,可以讓司馬宣能稍為安心,鐘無雙自然是樂意的。
是以,由他縱欲的結果,便是自己一身的青紫交錯。
眼看著那侍婢要去取香露,鐘無雙忙不迭地阻止道︰「香露便不必了,侍我起榻罷。」
「既是如此,今夜奴婢為夫人點些燻香之物。這宗國到底不比我們北國……」
那侍婢遵命而返,猶自喃喃自語。
鐘無雙窘迫地起榻著裝,岔話問她︰「皇上去了何處?」
「皇上?」
那侍婢說︰「早起了。說是宗天子有事找他相議。皇上臨去時囑咐我等小心侍候夫人,說是這宗國驛館內人多手雜,讓我等不可離夫人左右。皇上還說,若是夫人稍有閃失,便拿我等問罪呢。」
那侍婢說完,又不無討好地補充道︰「奴婢還從未見過皇上對誰這般著緊過。可見皇上對夫人用情之深,實是前所未有……」
那奴婢還在喃喃自語,鐘無雙卻是忍不住勾唇苦笑︰司馬宣,對自己終究還是缺乏信任。
四周靜靜的,涼風在堂外緩緩吹入,帶著些許陽光的味道。
因為春乏未消,鐘無雙一日里總還是倦倦想睡。
不想長此下去讓自己的變懶散了,鐘無雙用膳之後,便在驛館內的別院中散步。
雖說外面春光甚好,可一想起昨天的事,鐘無雙便去哪的興致都沒有了,索性讓自己困在別館中。這驛館的書房里藏書頗多,好在鐘無雙本就是愛書之人,加上本就無所事事,她便安心地呆在書房內,拿起一卷策論,慢慢翻看起來。
才看不多時,鐘無雙終是難敵睡意,伏在案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睡意朦朧間,她似乎察覺到席上光影流動,似有熱氣在耳邊拂來……
「皇上。」
忽然,只听侍從在堂外大聲稟道︰「宗天子急召,請皇上速速入宮。」
鐘無雙詫異的抬頭,睡眼惺忪間看到司馬宣的臂膀近在咫尺,身體側著,僵在半道。
他這是剛回來罷!不是才去見過宗天子麼?怎麼這麼快又急著召他入宮?
鐘無雙甚是不解,看向司馬宣的目光帶上了詢問之意。
司馬宣頗為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方揚聲喝道︰「知道了。爾等備馬,本王這就過來。」
言罷,他轉身深望了鐘無雙一眼,小聲囑道︰「宗天子之事,回頭我再與你細說。」
鐘無雙點頭,司馬宣深深再望她一眼,這才轉身大步而去。
用過些飯食之後,鐘無雙一如從前在北國時,午間總要小憩片刻。
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她總覺得眼皮癢癢的,想抬手撓,卻使不上勁。又過了一會,那細碎的觸感又延伸到唇邊,慢慢往下……
意識漸漸清醒,她緩緩睜開眼楮。
一只手撫上鐘無雙的下巴,她茫然轉頭,司馬宣黑亮的雙眸近在眼前,幾乎與她貼在一處。
鐘無雙愣了愣,神志轉為清明。
「醒了?」
司馬宣的聲音低低,似乎有些不自然,收回手指。
這種不自然,好像自闕台之事後,便一直存在于兩人之間。對于兩人間這種不經意的改變,鐘無雙頗為無力。
她定了定神,方張嘴應道︰「嗯……」
司馬宣沒有說話,從床上起身。
鐘無雙這才發現他頭上竟然束著皮弁,身上穿著外出的衣物。
頓了頓,鐘無雙終是忍不住問他︰「夫主何時回來的?」
司馬宣一邊月兌下外袍,一邊看似隨意地應道︰「才回不久,只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還不久……
鐘無雙正自納悶,一陣溫熱的氣息拂來,腰上忽然被手臂圈緊。下意識地,鐘無雙也伸手反抱著他,只覺那布料下面,心跳雄健有力。
司馬宣也不說話,只將她環得更緊。
「宗天子找夫主前去議事,所議何事?」
過了會,鐘無雙抬頭問他。
司馬宣一徑地抵著她的額頭,卻不答話。
直過了半晌,方懶懶地道︰「如今宗國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本次前來參加春祭大典的諸侯深知其苦,能來的自然俱是肯捐糧的。不想我等還不曾離開,便有夷人前來奪糧,哧……」
司馬宣說到這里,便不由自主地發出陣陣冷嗤。
「夷人前來奪糧?」
鐘無雙想了想︰「現在這許多諸侯俱在,夷人這種時候前來奪糧,這事,夫主不覺蹊蹺麼?」
司馬宣將鐘無雙耳邊的幾絲亂發挽起,擰眉道︰「此事當然蹊蹺。或非宗王所為,便是眾諸侯中,有人要動手了。」
鐘無雙略一沉思,便明白司馬宣的意思了。
這種時候夷人前來奪糧,如果不是宗王想趁機想騙眾諸侯再多捐些粟糧,便是那些原本有野心的諸侯,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試試前來參加春祭大典的諸侯中,到底還有多少是擁護宗王室為天子之國的。
夷人不過是誘耳,夷人後面的國家,才是真正有野心想要取代宗王室成為天子之國的國家。
這個背後推手,不過是想借著夷人奪糧之事,看看宗國有難之時,到底還有哪些國家,願意為之出頭罷了。
「夫主意欲如何?」
熟知原委之後,鐘無雙不免甚是擔心。
她心中暗想,如若此舉是宗王勾結夷人,只為多騙些粟糧倒也罷了。可是,若是是後者呢?那麼這些但凡願意為宗王室出頭的諸侯或是國家,便危險了。
因為這些諸侯在前來宗國之前,隨身所帶的甲士並不多。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對方發這些諸侯中有擁護宗王室的,必然會借著這個機會將之一網打盡。
鐘無雙一想到這里,便不寒而栗。
盡管在來宗國之前,她曾對司馬宣獻過「挾天子以令諸侯」之策,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若是北國要為宗國出頭,司馬宣身邊卻無可用之師,那麼,他的處境便極為危險了。
鐘無雙越想,便越是覺得夷人奪糧的背後,是另國家在指揮其行事的可能性很大。
自然,她能想到的,想必司馬宣也早就想到了。
鐘無雙一凜,嗖然抬頭朝司馬宣望去。
在鐘無雙的不無擔心中,司馬宣勾了勾唇角,狂妄一笑,「無雙休要擔心,夷人奪糧之事雖是意外,但我已有記較。我已令手下劍士持我龍佩,速回北國調兵,便是事出有變,只要我與其他諸侯能撐上半月,便無所畏懼了。」
「如此夫主是已然確信,夷人奪糧之事,必是他國所為了?」
鐘無雙情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問︰「夫主這是要為宗王出頭?」
鐘無雙發自內心的擔憂,極大地取悅了司馬宣這個妒夫,讓他一掃昨日郁悶。
他大笑著將鐘無雙一摟入懷,溫聲安慰道︰「休驚!自我登基之日起,便立志圖霸天下,今次雖然事出突然,然而對北國而言,卻未償不是個契機。」
「可是……」
司馬宣的大掌,溫柔地撫上鐘無雙的櫻唇,「想必此次願為宗國出頭之人,絕非北國一家。我等合眾人之力撐上半月,卻是無妨。」
說到這里,司馬宣突然將鐘無雙推離身旁,深深望了數眼,這才重新將她圈入懷中,不容置辯地令道︰「明日我便拔出兩千甲士,先行護送你回北國去。此間之事,與婦人無關。」
「我不走!」
幾乎是司馬宣話聲方落,鐘無雙已斷然回絕了。
先別說這種時候司馬宣身邊本就兵士不足,若是還分出兩千甲士護送自己回去,可想而知,他便更增添了幾分危險。盡管知道若是真遇上戰事,自己或許根本就幫不上忙。但是要鐘無雙這種時候棄他而去,于她而言,卻是萬萬不能的。
司馬宣眸中笑意一斂,不由怒喝道︰「非常時期,無雙安得無理!」
無視他的怒火,鐘無雙看向司馬宣的目光,卻是柔情萬千。
在司馬宣的怒視中,她自顧擠入他的懷中,雙手吊著他的脖子,輕軟卻堅定地說道︰「夫主既然知是非常時期,無雙便更無獨自離開之理了。夫主若要執意送無雙走,那麼,無雙便自裁于歸時路上,讓你終生悔恨。」
「你……」
司馬宣氣絕。
鐘無雙卻嫣然一笑,放開他,改拖住他的手臂,連連嬌嗔道︰「妾已月復中饑餓,夫主何不下令進食?」
這個婦人膽大,司馬宣不是今日才知道。
但這個婦人的固執,司馬宣卻是今日才得已領教。
他沒有想到,這個婦人竟然會說出「自裁于歸時路上,讓你終生悔恨。」這等威脅的言詞來。
司馬宣無奈之余,涌蕩在心中的,卻更多的是感動。
這時世,也只有他的婦人,才會如此固執,如此強烈,如此不顧一切地愛著自己的夫主。
一想到這些,昨日那最後一絲不快,也在司馬宣心中蕩然無存了。
鐘無雙固執地不肯離開,司馬宣感動是一回事,生氣又是另一回事。
因而一頓飯食下來,那他一直冷口冷面,不甚願意理會鐘無雙。
膳將完畢的時候,侍婢從一只香噴噴地冒著熱氣的小鼎中,舀出一盂羹,端在鐘無雙幾上,小聲稟道︰「皇上今日親自往野中獵雉,囑奴婢熬作此羹,請夫人食用。」
鐘無雙心中不解,看向司馬宣。
他今天特地為自己去獵雉?
司馬宣看看她,大手一揮,喝令侍婢退下,這才離席在鐘無雙身邊坐下,冷著一張臭臉,冷冷說道︰「此雉為宗國才產之物,我來時曾听醫官說過,女子體虛進補,最是有用。」
口氣雖然惡劣,便他仍是一邊替鐘無雙用銅勺撥動湯水,一邊又說︰「飲了此湯,可去春乏。」
心似被什麼觸了一下,鐘無雙嗖然望向司馬宣。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專注地涼著羹湯,只是那張仍是冷冷的臉上,隱隱泛紅。
鐘無雙的鼻間忽而泛起陣陣酸意,她抬手,伸開雙臂用力地環住司馬宣的脖頸。
司馬宣猝不及防,幾上傳來銅勺跌落的聲音。
「夫主……」
鐘無雙的喉嚨哽咽,將臉頰貼在他的耳畔,水汽抑制不住地濕了眼眶︰「夫主……」
心中似憋著許多言語,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一遍遍地喚著他。
司馬宣默默地回摟著她,大手撫上她的脊背,卻又輕輕嘆道︰「無雙甚是不乖,竟不肯听從為夫安排,唉……」
也許是因為白日里從司馬宣那里听到夷人奪糧之時,到夜里,直到月亮升上了半空之中,滿月復心事的鐘無雙尚無半點睡意。
司馬宣將她的不安看在眼底,卻不點破,卻似突然來了興致一般提議道︰「無雙可要隨夫主一游?」
鐘無雙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甚是訝然,「如今已是漆黑,還能上哪去游玩?」
司馬宣笑了笑︰「這等時候,宗國尚有明亮之處。」
他這麼一說,鐘無雙倒來了興致,便莞爾一笑道︰「如此我到是想要去看看了。」
司馬宣嘴角微彎,轉頭讓侍婢給鐘無雙拿件裘衣,便攜她出了門。
走到馬前,他先上去,俯身一手環住鐘無雙的腰,穩穩地把她撈起放在身前。
只听他一聲低叱,座騎揚起四蹄,向前奔跑起來。
光線微弱,夜風帶著濃濃的春寒,呼呼地掠在耳邊。司馬宣控住韁繩,不讓馬跑得太快,又伸手攏緊鐘無雙身上的裘衣。
「可覺寒冷?」
腦後響起他的聲音,鐘無雙搖了搖頭,將雙眼盯著前方。
從來沒在這樣的夜里騎過馬,黑暗像一塊巨大的幕布,不斷在眼前鋪展開,只覺危險而刺激。
身後,司馬宣的胸膛寬闊,手臂牢牢地環著她,心跳有力地傳來,卻又那樣踏實。
鐘無雙將身體依偎向後面,現如今,只要跟司馬宣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什麼都不願放在心上。
今日以來,司馬宣便帶給她連串的驚喜。
這個男人,雖然貴為君王,但是他如今也知道關心婦人,也知道浪漫***了。
鐘無雙更深地偎入司馬宣的懷中,心中卻默默想道︰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密林如潑墨般的輪廓在前方變換,馬蹄踏在堪堪蔭芽的草地上,綿綿沙響。忽然,鐘無雙看到遠處似有些火光,高高的,似懸在樹冠上一樣。
沒多久,一陣涼風迎面而來,兩旁的樹木似乎一下撤去了,眼前豁然開朗。月亮靜靜地掛在夜空上,皎潔的暉光灑下,在闢池開闊的水面上曳下長長的身姿。
此地,赫然是昨日鐘無雙曾經來過的闕台。
鐘無雙僵住了,心中不由尋思道︰他這是何意?
「天子傍晚時曾登台,現已離去。」
似乎洞悉鐘無雙心中的想法,司馬宣的面上,到底還是凝了凝,少頃他還是輕聲解釋道。
鐘無雙這才釋然。
怪不得今夜會燃起的松明。
當座騎在闕台下停住時,司馬宣先下馬,又將鐘無雙接落地。
「現下台上必定無人。」
司馬宣拴好馬走過來說,拉起鐘無雙的手便往台階上走。
這闕台並不算太高,階梯卻築了許多層,他們的腳步不快,一邊欣賞台下的夜色一邊登台。
突然,鐘無雙扶著腿站在原地,死活不肯再走半步。
司馬宣回頭看她。
「夫主。」
鐘無雙望著他,頗為無賴地嬌嗔道︰「我走不動了。」
司馬宣一訝,稍傾,似了然一般,唇角漸漸揚起。
他展開雙臂,闕台的光照在眼前一陣旋轉,鐘無雙已經被他打橫抱起。司馬宣邁動腳步,踏著階梯,穩穩地朝闕台上的殿宇走去。
鐘無雙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將臉貼著他的頸窩,心滿滿的,突然覺得自己來到這異世,最大的收獲,便是嫁給了這個男人。飛檐的長角在頭頂漸漸放大,殿宇高大的木柱已近在咫尺。
「皇上。」
鐘無雙正想同司馬宣說放我下來時,忽然,一陣隱約話語聲傳入耳中,不甚清晰。
有人?鐘無雙怔住。
司馬宣似乎也听到了,低頭與她對視一眼,甚是驚訝。
過了會,那聲音近了,只听是一個溫婉的女聲︰「皇上,夜色已深,還請皇上早歇。」
「不妨,我欲再留片刻。」
片刻,一個低緩的男聲答道。
音量不大,卻如子彈般,砰然擊入鐘無雙的心里。
她驀地定住。
未及回神,一人的身影已出現在殿前。
檐角長長,明月半挑,映得那人的臉清俊如昔。
南宮柳正一身素色衣冠立在殿前,堪堪轉頭看來,見了司馬宣與鐘無雙不由一怔,隨即止住步子。
清冷而微弱的月光中,他的表情看不清楚。
呼吸似在頃刻間停滯,鐘無雙猝然看到他,那笑意便凝固在唇邊。
「皇上。」
正在這時,一名身裹曳地大氅的婦人由侍婢伴著,在他身後款款走了出來,聲音輕柔。燭明滅的光照中,只見她眉目明麗。
下一瞬,她也看到了司馬宣與鐘無雙,不由停下步履。
鐘無雙的視線落在婦人微微隆起的腰月復上。
上次相遇時,婦人坐在馬車中,鐘無雙雖聞其聲,但並未見過其人。
現在沒有預警地踫上了,鐘無雙只覺得原本摟著司馬宣脖子的手臂發僵,心亦不受控制地蹦了起來。
鐘無雙定定地看著那婦人,那婦人也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在流轉,似有詫色。
周圍的聲音像被瞬間抽去般,一片寂靜。
臂上忽而一疼,鐘無雙差點痛呼出聲,嗖然轉頭間,只見司馬宣的雙眸深黯無底。
他望著殿上,表情淡淡,抱著鐘無雙的手卻握得緊緊的。
「原來是北王。」
南宮柳開口了。一如從前的從容,有禮。
「未想到南王亦是好興致。」
司馬宣語氣淡淡,略一欠身,抱著鐘無雙的手臂,卻絲毫未動。
鐘無雙心中不免局促,她稍稍偏過頭去,看著司馬宣,低低地張口道︰「夫主……」
未等她說完,身上忽而一沉,司馬宣的手臂嗖然一松,將她放在地上。
尷尬消去,正當鐘無雙心底長長地舒下一口氣,手忽然又被他牢牢握住。
鐘無雙嗖然抬頭,卻見司馬宣腰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面色沉靜。
由他這麼拉著,鐘無雙只覺得那邊兩人投來的目光,全然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時間四周一陣詭異的靜謐。
「未知北王也登臨至此。」
少頃,南宮柳移步下階,語氣仍是從容無波。
司馬宣看向他,唇角微微揚起︰「今夜月色正好,本王便攜婦登台賞景。」
「原來如此。」
南宮柳從階上下來。
鐘無雙定定看著他,只覺得南宮柳的面龐在光照中漸漸清晰,許是月光的緣故,他的鬢邊竟似泛著絲絲霜白的顏色,鐘無雙見了,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