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南宮柳挾持的宗王,得知又有諸侯率軍而至,不明所以的他惶急之下竟然喬裝而逃了。舒殢獍
宗王的舉動,無異于讓前來勤王的各位諸侯成了笑話。
這讓原本尚對宗王室甚是擁護的諸侯之國在詫異之余,失望之余,心寒之余,重新推舉新的天子,便成了勢在必行之事。
北王司馬宣,本就以勇武聞名于世。
而且此次無論是為宗天子前往邑中抵抗夷人,或是後來的率兵勤王,司馬宣不僅是眾軍首領,更是各諸侯國中的統帥甾。
經此一戰後,這些原本擁護宗王室的諸侯國,在心里已經百喙如一地傾向于推舉北王司馬宣為天下霸主了。
眾諸侯商議之下,便一同前往驛館司馬宣的住處。
其時,司馬宣正在書房添。
他端坐在幾前,鎖著濃眉,正在凝神思考。
眾諸侯一跨進其時,自然而然便感覺到了這種沉凝的氣氛。
這一段時間,眾諸侯與司馬宣馳騁沙場,已然與之有了過命的交情,因而眾諸侯也不用他招呼,紛紛尋榻坐下。
淡淡的龍涎香中,司馬宣頭也不抬地開了口,「諸位,現在天子不知所蹤,我等勤王之舉已成笑話,本王決定明日起程返回北國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諸侯一怔。
少頃,一個諸侯嗖地站了起來。他沖著司馬宣叉手道︰「堂堂天子,便是站著死,又豈能跪著生!我等勤王而來,然宗天子卻貪生怕死居然喬裝而去,此舉不僅有失體統,更無天子尊嚴可言!宗王,已失天子之儀,我等心意已決,自此將不再尊其為霸主!」
「對!我等心意已決,將不再視宗國為天下霸主!」
「若安天下,必須先正其身!宗王這般行事,身不正而至影曲,以至上治而下亂。此乃亂世之道,我等實不能從!」
從諸侯的表現,其實早在司馬宣算計之中。
是以,他才故意說︰我們本來是為了保護宗天子而來,現在宗天子都逃走了,以至于我們這些前來勤王的國家成了天下人的笑話,所以我明天要回國了。
司馬宣之所以這麼說,卻是以退為進之道。
而眾諸侯听了,也果然著急了,他們紛紛表達著對宗王的不滿。
至此,司馬宣方義正言辭地喝道︰「怏怏大世,群雄爭霸,若當今世上無天子號令諸侯,其時豈非會天下大亂,天下何以還有公理可言?」
司馬宣說到此處,不待眾諸侯再言,又沉聲喝道︰「諸位今日若廢天子,他日何人可代天子主持世間公道,維護世間公理!」
「宗王乃無能之君,自顧尚且不暇,已無能主持天下大局。我等今日前來,便是懇請北王擔此重任。」
「請北王擔此重任!」
「請北王擔此重任!」
聞言,司馬宣先是一訝,隨即他似是陷入沉思。
少頃,他抬頭,目光沉沉地掃向眾人,眾諸侯一凜,同時揖首行禮,再次高呼道︰「請北王萬勿推辭,擔此重任!」
「啪」的一聲,司馬宣一掌拍在幾上。
眾人又是一凜。
一片安靜中,司馬宣緩緩說道︰「承蒙各位錯愛,司馬宣若能為天下諸侯奉上一分之力,便是肝腦涂地,亦不能辭。然,在座的諸位雖然有立司馬宣之意,其他未至之國是否有此意願,司馬宣尚且不知,又豈能擅自擔此重任,招人口舌!」
在座諸侯一听,已然明白司馬宣的顧慮所在。
待他話聲一落,已有一方諸侯朗聲道︰「北王顧慮得極是,既是如此,我等明日分別回國,廣派說客前往其余各國。三月之後,如願擁護北王為天子者,則前往北國共商稱霸大事。若有不從者,我等願代為討伐!」
那諸侯此言一出,其余眾人紛紛附合。
言盡于此,司馬宣的心意俱已達成,自然便見好就收。
他立時站了起來,沖眾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朗聲說道︰「承蒙各位錯愛,司馬宣心實愧之,然,眾王如此誠心,司馬宣再不從命,倒是不恭了。」
說罷,他持樽而立,沖眾人高聲喝道︰「逞論三月之後如何,今日,司馬宣先敬諸位一樽,聊表寸心。飲勝!」
「飲勝!」
事情都商議好了,在司馬宣的主持下,宗國現下已暫行交付給宗王的宗族代為執掌。
第二日,眾諸侯便如約啟程,各自回國了。
與來時不同,回程時,司馬宣與鐘無雙的身邊,已然多了個小拖油瓶。
望著尚在襁褓中的幼子,鐘無雙的心中微微翻滾,一時間,忍不住望著他怔怔地失神。
與各路諸侯話別之後回到車上的司馬宣見了,先是湊上前來望了一襁褓中的幼子,隨即挑了挑眉,問︰「何不交給乳母?」
鐘無雙訝然抬頭。
卻見司馬宣正注視著她,雙目澄清。
鐘無雙浮起一絲苦笑,低低地說︰「南王大子甚是可憐,我想多抱抱他。」
司馬宣沒再開口,只是端起幾上的漿,輕輕抿了一口。
過了一會,鐘無雙突然想起一事,忙又抬目望向司馬宣,急問道︰「夫主準備如何發落南王大子?」
司馬宣頗為為難地輕吁口氣,「如今南國內亂不止,南宮柳自顧不暇,便是要將幼子還他,總得過上些時間罷。」
鐘無雙點頭。
她知道司馬宣說的都是實情。
依著車窗,舉目朝前方漸漸模糊的城池,霧氣中,瓦藍的天空光線氤氳。
鐘無雙的腦海中,總是不自覺地回想起楚佩挺著大肚來她的樣子,不禁又潮濕了又眼。
司馬宣無意間抬頭看到她的表情,一時間,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夫主,可否想個法子讓他留在我的身邊。」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鐘無雙便沖口而出。
司馬宣訝然過後,便稍稍靠近鐘無雙身前,聲音低沉地問道︰「你可知此兒是南侯大子?無雙何以會有如此想法?」
鐘無雙與司馬宣的目光靜靜相觸,坦然道︰「無雙總覺得,他母親被流矢擊中而亡,我們難辭其咎。現逢南國大亂,南宮柳的處境諸般艱難,如若可能,我想將他撫養成人,好補償我對他母親的愧疚之心。」
司馬宣雙眸如墨,長嘆一聲道︰「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流矢無情,南皇後之死雖是可嘆,卻與你我無關,無雙無須心懷愧疚。」鐘無雙怔然。
雖然她知道司馬宣所說的一切俱是對的,可是,她就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她總想著,如果不是那種時候司馬宣突然前來救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手上正好抱著她的大子。
也許,楚佩她根本便不會撲車外而被流矢射中。
太多的如果,然而卻無法再挽回那個溫婉的婦人的性命……
明明知道這一切早有定數,可是,在內心深處,鐘無雙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那份愧疚。
望著不知該如何接話的鐘無雙,司馬宣的唇邊漾起一絲苦笑,他長長吁出一口氣,聲音低低地答應道︰「無雙若執意如此,為夫我只得從了。」
鐘無雙喜極抬頭,望向司馬宣的目中盡是感激之色。
那個已然抓了帛書在手的男人卻自帛書後抬眸看向她,片刻,笑笑,「你是我的婦人,逞論我為你做什麼,俱是應當之事。你可以對南宮柳及他的婦人愧疚,卻無須對為夫感謝。無雙休要忘了,你我已是一體,生死不離,富貴不棄。」
鐘無雙呆呆地仰頭望著這個男人。
司馬宣的頰邊被車窗外透入的光線,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威武英俊。
鐘無雙望著這個目光再無初見時的傲慢,只余清朗的偉丈夫,心里只余感動。
她沒有想到,這個異世丈夫,他竟然也會***。
他竟然也會用如此深情的語氣,如此無謂的表情,卻款款傾訴著這世上最為動听的情話。
這個男人,自征服她的心之後,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讓她感動,讓她痴迷,讓她無法逃循。
他用他的深情,織了一張無形的網,讓她沉迷其中,卻又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婦人。
「夫主……」
鐘無雙哽咽出聲,但是,她卻無法告訴司馬宣,得夫如此,她甘願為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