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的逃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誰得天下(四)

作者 ︰ 阡上菊

不待眾人回答,鐘無雙已是淺淺一笑,再次聲音一提,高聲道︰「燕國,小人之國。舒殢獍前番攻我北國,彼時借刀殺人,想由我北國攻打南國,無非是為了燕國的利益罷了。皇上若是同意出兵,豈非讓我怏怏北國淪為燕國謀利的工具,成全了燕國的陰謀之道?」

其時,另一朝臣卻起身反駁道︰「燕國雖然用意不純,但卻是我北國乘勢而上的大好契機。說穿了,不過是彼此利用,談不上北國淪為燕國的謀利工具。再則,南王挾天子于宗宮,于禮法不容,于道義不容,我皇既為天子,當維護天子威儀,勢必率兵前往討伐南國,以立天子之威!」

那人話聲一落,立時惹來眾朝臣的連連附和。

鐘無雙抬頭望向司馬宣,主榻後的司馬宣腰背挺直,峨冠在他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只是那唇邊的淺笑依舊,讓她見了,心中突然便放松了不少。

于是,在眾人的質疑聲中,鐘無雙形色不改,坦然地,繼續高聲道︰「宗天子無能,以至失了天子的威儀。皇上若想威儀天下,若是方法得當,便是不戰,亦可叫南國臣服,叫天下人臣服。有此良策,又何必大動殺戮,禍及蒼生呢?甾」

這下,便是司馬宣對于鐘無雙的提議也來了興致,笑意浮上他的頰邊。

「有此良策,夫人何不道來。」

司馬宣的語氣,沉穩有力廷。

鐘無雙雙眸晶亮地回望著他,脆聲道︰「南王在宗國失利,國內又適逢大亂,彼時已無力與北國一爭高下。現在南王大子尚在我皇手中,皇上何不派出使臣前往南國招撫。若南國願奉我北國為天下霸主,則此戰可免。若南國執意不從,則再戰不遲。不知皇上以為此策如何?諸臣以為此策如何?」

鐘無雙話音方落,殿中則議論聲四起。

這時世,若非必要,沒有哪一個國家會喜歡戰爭。

何況北國還剛剛經歷了兩次戰役。

一是,燕國的來犯。

二是,宗國的勤王之舉。

雖說歷時不長耗損不多,未傷國體,但要是再與南國打下去,必然會削弱北國的國力。

盡管目前這些諸侯國家對北國表面上表示服從,但是,一旦北國國力不再,這些諸侯國還能不能再如現在這般唯北國馬首是瞻,那就難說了。

在這種境況下,無疑,鐘無雙的策略最為有效。

因為南國目前的狀況甚是緊張。

剛剛經歷了改朝換代的危機的南宮柳,他目前首要的任務,當然是先穩定國內政權了。這種時候,他必然無心應戰。

在這個注重血脈傳承的時世,再加上他的大子尚掌握在司馬宣手中,必然也會讓他有所制約。

種種情況綜合之下,南宮柳是極有可能會選擇前者。

那就是,承認北國的霸主地位,願意受到來自北國的制約。

這樣以來,首先不會助長燕國的陰謀之道。

再則不戰而勝,亦會讓北國在眾諸侯國中的聲望更高,更讓人敬畏。

一時間,殿中諸臣,看向鐘無雙的目光,又敬,又畏。

這個婦人,好像只要她願意,她所展現的鋒芒便逼人而來,直讓世間丈夫都為之汗顏。

所幸這個婦人無甚野心,行事多是興之所至,除了獨霸後苑之事尚不被朝臣所接受外,其他方面,倒也讓朝臣們無話可說。

司馬宣采納了鐘無雙的意見,決定派使臣前往南國招撫。

公自告奮勇地前往,半月之後便有飛鴿傳書而來。

南宮柳,他終是同意了司馬宣的條件,願意遵從北國為當世霸主,並將南侯大子留在北國作為質子,以障顯其對北國的臣服之心。

三月之後,天下諸侯,果然如期前往北國。

其實這種時候,北國是為當世霸主,已是必然之事。

是以,簡單的商議過後,北王稱霸,召告天下,一切儀式,全然在意料中地,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前方宮殿中的樂聲隱隱傳來,鐘無雙靜立在鏡前,由著侍婢將錦衣層層地加在身上,擺開雙臂,由著侍婢替她仔細結帶。

無意間抬頭,只見鏡中里面的人雲鬢高綰,氤氳的光澤中,衣裳上的紋飾如流雲般綺麗。三個月的身孕,尚不顯山露水。寬大的袍服下,鐘無雙的手心隱隱有著汗漬。

雖然早已是婦人之身,雖然跟司馬宣已然在一起生活了不少時日,但是,在今天這種特殊的日子里,鐘無雙仍然不無緊張,恍若少女。

寺人匆忙來報,說是吉時已到,請娘娘前往九層土台。

著裝完畢的鐘無雙在侍婢的簇擁下前往九層土台,在弦樂聲聲中,在眾人的打量中,驚呆中,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她的腰背挺得筆直,身姿如玉,一步一步走得特別堅定。

九層土台上的司馬宣目光在鐘無雙的身上微微停住,倏而光采煥然。

火紅的衣袍,襯得鐘無雙原本便艷麗的五官傾世無雙。

那雙往日曾經狡黠靈動的雙目,現下已然歸于沉靜,注滿了款款深情,宛如墨玉,睿智,內斂。卻又在與司馬宣對視之間,漾起如水般的柔情。

司馬宣看向她的目光,不無喜悅,然而更多的卻是驕傲。

他的婦人,是如此的與眾不同。當世之中,再無其二!

當世之中,也只有鐘無雙這個婦人,才足以站在他司馬宣的身邊,同受各方諸侯朝拜!

同受萬民景仰!

深情相望的司馬宣與鐘無雙,自然不會留意到,此時,在眾諸侯中,靜靜地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欣長清瘦,一襲白袍隨風而蕩,在眾諸侯中,顯得如此低調,卻又如此不凡。

那人就是南宮柳。

自鐘無雙出現的那一刻起,他便遠遠地站在人群中,痴痴地看著她,看著她……

直到鐘無雙含著淺笑,溫婉地向司馬宣伸出手時,他終是慢慢垂眸,重重地閉上了雙眼。

原以為自己心中早就千帆過盡,不再會痛。誰知,事到臨頭,南宮柳仍是無法面對。

九層土台上,司儀高聲唱出吉詞,周圍的喧嘩聲頓時壓了下去。為了避免自己臉上流露出太多不應該的悲傷,南宮柳一直垂目而立,恍若石像。

鐘磬的輕撞聲一下一下地傳來,卻似全然擊打在南宮柳的心上,讓他一度以為已經死去心,又鮮血沐沐地變得猙獰可怖,痛得讓他揪心。

在那種揪心的疼痛中,南宮柳木然地想道︰曾經他以為,在朝堂盡心國事,得天下稱賢,身後子孫盈室,此生便是無憾終身。現如今,愛他之人已然抱憾而死,他愛之人已然嫁作他人為婦。想他營營汲汲這許久以來,終是越來越覺得活著沒有什麼意味了。

恍然間,南宮柳的眼前,又浮現出楚佩不無幽怨的雙眼,似嗔似怨。

嗖然睜開雙眼,恍惚中的南宮柳這才驟然發現,適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九層土台之上,諸般儀式已畢。

望著幸福相擁的兩人,南宮柳不無苦澀地想到︰如若當初自己依了鐘無雙,放下國事,與她攜手遠走天涯,其時,又會是怎樣一番境地?

如若自己當初不前往中山氏求娶,楚佩她如今,又會是怎樣一番境地?

然而,世間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便是他現在後悔莫及,亦是無用之事。

過往種種,沉甸甸的直壓得南宮柳喘不過氣來。

他每望一眼遠處幸福相擁的兩人,心里便要痛上一分。

他每每想起鐘無雙,不過一刻,楚佩那雙不無幽怨的雙眸,亦會如影相隨一般地浮上他的心頭,南宮柳的心,便又要愧上幾分。

自從楚佩去了之後,南宮柳便日日在這種負疚中煎熬度日,沒有一刻可得安寧。

最近他總是忍不住想,因他此生既負了他愛的婦人,又負了愛他的婦人,是以鬼神不再相佑,定要他日日受這錐心之疼,方抵他昔日之錯。

九層土台上微風輕拂,堪堪進入秋季的時節,便是霧氣也如金色一般,在淺淺的陽光中變幻。

南宮柳便是閉著雙眸,在他腦海中慢慢變得清晰的婦人的面容,一個雙眸明亮,一個輕鎖深愁,無論是哪一個,俱讓他的心生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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