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錦見燕修看完了手中的信,忍不住上前問︰「如何?」
燕修的臉色鐵青,沉聲道︰「兒的確在長安。舒殢獍」
容止錦「騰」的一聲站了起來,他似略有遲疑,最終還是咬著牙道︰「我去長安把她帶出來!」
燕修的眸華定定落在容止錦的臉上,見他要出去,他忙起身問︰「事到如今,侯爺還有什麼瞞著本王?」
容止錦的步子一滯,下意識地回頭看他一眼珂。
燕修徑直道︰「憑你跟兒的感情,你不該有所遲疑。而據本王所知,容氏疼愛你,也絕不可能會同意你來戰場,本王倒是好奇,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容止錦會遲疑,便說明他不想回長安,但卻應該不是討厭回去,否則在當下的情形,他不該會猶豫的。
但燕修一時間想不出到底是為什麼儷。
容止錦的眼底徐徐浮起了訝異,他沒想到燕修竟然這樣敏銳。不過他為何不願回去的原因他當然不能告訴燕修,那是姑媽和皇上表姐最大的秘密,他是容家的人,不能背叛容家。
垂于兩側的手悄然緊握,容止錦臉上卻是勉強笑道︰「沒什麼,就是我貪玩逃出來的。怎麼,我說我回去你還不高興嗎?你不想救方?」
看來他是不會說了,燕修往前一步,蹙眉道︰「本王比任何人都想救她!」
容止錦點點頭,掀起了帳簾出去。
燕修行至門口,目光望著容止錦離去的背影,話卻是對士兵道︰「去請仇將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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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晚到現在,方躺在床上並未睡著,腦中一遍遍地想著自己的計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叫了宮女入內給自己梳妝打扮,不多時,外頭有宮人說玉清宮的嫵昭儀特地派人送了些點心了。
這麼早就送點心?
方的嘴角一勾,徹底松了口氣。看來方對她的恨意並未消減,不過如今是她也正是需要這個。
宮女扶了她出去,木芸站在桌邊,朝方行了禮才道︰「皇上吩咐娘娘靜養,我家主子雖不方便過來但心里也一直惦記著,今兒一早特地親自做了點心讓奴婢給娘娘送來。主子還說這些都是昔日在洛陽時娘娘最喜歡吃的點心。」
木芸說著打開了食盒,里頭擺著小桃酥、芝麻酥、桂花糕……
木芸細心地用筷子夾了一塊小桃酥擱在碟子里,笑著道︰「娘娘快嘗一嘗吧,新鮮的才好吃呢!」
方才要伸手接過,便聞得一側的宮女道︰「娘娘,皇上說了,您的飲食都要讓人檢驗過。」她說著,示意一側的太監上前。
方笑著道︰「嫵昭儀乃是本宮的親妹妹,你的意思是本宮的親妹妹會對本宮下毒嗎?」
木芸的臉色微變。
宮女已經嚇得跪下道︰「奴婢不敢!」
方望著她一笑,伸手將她拉起來道︰「什麼敢不敢的,又不是什麼大事。這是本宮的妹妹親手做的點心,還有什麼好驗的?木芸,快給本宮嘗嘗。」
「是。」木芸這才松了口氣,將手中的小碟子遞給方。
方未見遲疑,接過就放入口中。香酥松軟,甜而不膩,味道真是好,不過方也知道這根本不是方的手藝,以往在家里,她可從來不下廚的!
「真好吃,你回去替本宮謝謝她。」
木芸笑道︰「是,奴婢一定轉達。那奴婢不打擾娘娘了,先回去了。」
方點頭,看著木芸匆忙離去,她松一口氣笑了笑。
木芸回去復命時,方正站在院中賞花,瞧見她來,忙壓低了聲音問她︰「如何?她吃了嗎?」
木芸肯定地道︰「吃了,奴婢看著她吃下去的。」
方冷冷一笑,伸手將花圃中的一根雜草連根拔起,笑著道︰「這花園里的花早就該清理清理了!」她轉了身,又道,「木芸,一旦靜淑宮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盯著,本宮希望那個好消息,本宮是第一個知道的人,而第二個知道的,便是太後娘娘!」
木芸低頭淺笑︰「娘娘放心,奴婢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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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歡等了三天也未等到燕修的回應,倒是等來了叛軍渡江的消息。
鎮守在湛江對面的王師兵被迫與叛軍開戰。
燕歡的眉心緊蹙,她在去信中寫得明明白白,倘若叛軍過江她就殺了方血祭三軍,難道方在燕修心里真的什麼都不是,她已是一枚棄子?
驀地握緊了手中的信紙,燕歡的臉色鐵青,既如此,那她還留著方的命做什麼?
她猛地站了起來,錢成海忙勸道︰「皇上稍安勿躁,您可還記得那日,九王爺急著沖出來求您救娘娘,還說願意拿他的命做交換?奴才以為九王爺心里是有娘娘的,他對于您的要求沒有應也沒有不應,只是不回信,那還不能說明一切,您不然再等等。」
燕歡冷聲道︰「朕覺得已經沒有等的必要了,機會朕已給過他,是他自己不要。」
錢成海再欲說什麼,但瞧見燕歡的臉色,到底是什麼也沒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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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自一早起來就嘔吐不止,宮女忙去太醫院請了太醫來。
太醫給把了脈,隨即驚喜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這是喜脈啊!」
「真的?」宮女興奮地問,「可是娘娘回宮時也有太醫來把過脈,也沒說起啊!」
太醫略有遲疑︰「也許是當時娘娘身體虛弱,才沒有發現,但是這次絕對是真的,我已特地把了兩次脈。」
宮女笑著道︰「奴婢馬上去告訴皇上這個好消息!」
她說著,轉身就跑了出去。
方的臉上帶著笑意,眸華落在太醫的臉上,輕聲問︰「不會錯嗎?」
太醫奇怪地看著方,隨即鄭重道︰「下官行醫多年,絕對不會錯的,娘娘這就是喜脈!恭喜娘娘啊!」
靜淑宮上下聞得此消息都高興得合不攏嘴,都在底下傳,倘若貴妃娘娘能生個皇子,日後榮登皇後寶座便毫無懸念了!
方穿好了衣裳坐在桌邊,倒一杯熱茶慢慢地品著。半個時辰後,外頭傳來太監尖銳的聲音︰「皇上駕到——」
方的指尖微微一顫,她深吸了口氣將杯盞擱下,成敗在此一舉了!
起身款款迎出去,她朝那抹明黃色的身影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燕歡的面色鐵青得厲害,她徑直上前捏住了方精巧的下顎,話語冰冷道︰「朕听聞朕的貴妃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方吃痛地蹙眉道︰「皇上,您弄疼臣妾了。」
「疼嗎?」燕歡的眸子微縮,目光直直落在方無辜的臉上,她沉聲道,「兩個多月前你還在宮外,朕倒很想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種到底是誰的!」
她一句話,說得在場的宮人臉色大變。
方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子,顫聲道︰「皇上,您在說什麼?」
燕歡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
方咬牙爬起來,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哽咽道︰「皇上您怎麼能這樣說?臣妾月復中的孩子當然是您的!您怎麼可以說他是野種,怎麼可以!」
「賤人!」燕歡狠狠一巴掌打在方的臉頰,厲聲道,「你身為皇妃居然穢亂宮闈!」
她甩開方的手站直了身子,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含淚望著她,她仍是冷冷看著方道︰「貴妃方氏,品行不端,行為不檢,即日起削去貴妃頭餃,降為庶人,賜死!」
底下的人忙轉身下去準備。
靜淑宮眾人各個嚇白了臉,顫抖地癱倒在地上,連求情都忘了。
方的掌心沁出了冷汗,這一次她是真的會要她死了。
前兩次,她都甘願赴死,而唯獨這一次,她卻想要活!
死得不值,那就活下來!
面前之人已不是她的朋友,她還設計害死袁逸禮,這是方無論如何不能原諒的!
宮女端著毒藥入內,方驚恐地撐大了眼楮往後退去,兩個太監上前狠狠地押住了方的身子,宮女一步一步走進。
褐色的湯藥被送至唇邊,方驚慌地看向面前之人,咬牙叫道︰「皇上,這是您的骨肉啊!」
燕歡不屑看她一眼,冷冷吐字︰「灌!」
方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宮女見此,不由得回頭看了燕歡一眼。
一側錢成海嘆息道︰「愣著作何,撬開她的嘴灌下去。」
宮女忙伸手狠狠地捏住了方的嘴,方拼命掙扎著,湯藥近了,近了……
卻是此刻,突然聞得外頭傳來太後的聲音︰「都給哀家住手!」
燕歡吃了一驚,蹙眉回身道︰「母後怎麼來了?」
太後的目光看向方,開口道︰「哀家听聞貴妃懷孕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燕歡深吸了口氣道︰「方氏穢亂宮闈,朕正要處置她!」
「穢亂宮闈?」太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燕歡一眼,隨即冷笑著道,「怕是皇上听信了誰的讒言吧?哀家雖不怎麼喜歡貴妃,但也知道她從不恃寵而驕,要說她穢亂宮闈哀家是不信的。寶琴,扶貴妃入內休息。」
寶琴應了聲,上前推開了方身邊的宮女太監,伸手將方扶起來,低聲道︰「娘娘請小心。」
方驚魂未定地看了太後一眼,這才跟著寶琴入內。
燕歡的臉色大變︰「母後這是干什麼?」
太後徑直轉了身道︰「哀家有話要和皇上說。」
「可是……」
「沒什麼可是,等哀家說完,皇上若還信貴妃對你不忠,你再處置也不遲。」太後說著,再不逗留,抬步出去。
燕歡咬著牙,須臾,到底是跟了出去。
外頭,所有的宮人都遠遠地靜候著,太後與皇上坐在八角亭中。
太後猛地轉過身看向燕歡,冷聲道︰「皇上現在是要做什麼?」
燕歡冷笑道︰「做什麼?母後難道看不出來?就算全天下的人不知道,難道母後也不知道?朕寵沒寵幸她,母後最清楚!」
太後的臉色略微有些異常,她極快地調整,道︰「現在不是和哀家置氣的時候,皇上生氣是因為貴妃懷了禮部尚書的孩子?」
燕歡驚道︰「您說什麼?」
太後笑道︰「你別以為哀家老了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有了兩個多身孕,那個時候她在越州和禮部尚書在一起,不是他的孩子又會是誰的?」
燕歡驀然一怔,隨即嗤笑道︰「怕是九皇叔的!」
「什麼?」太後臉上的笑容倏地僵持,片刻,才聞得她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哀家怎麼被你弄糊涂了,什麼九皇叔,貴妃又和他有什麼關系?」
「她喜歡的人是九皇叔!」燕歡的言語里不含一絲溫度。
太後的眸子微微撐大,竟還有這等事!
燕歡無視她的訝異,自顧轉了身道︰「所以朕才要殺了她,既然九皇叔告訴朕已不要她,那朕倒是很想看一看他知道她死後的表情到底會如何!」
語畢,她再不看太後,轉身便要走。太後猛地回過神來,伸手一把拉住了她道︰「那也不能殺!」
「母後!」燕歡詫異地看著她。
太後沉聲道︰「當初哀家要止銘代替你跟妃子們同房,為此你一度跟哀家置氣。哀家知道你想從燕氏的子孫里挑一個繼承將來的皇位,可哀家一直不同意。倘若貴妃月復中真的是九王爺的孩子,那不正好是你所願?」
燕歡睜圓了眸子睨視著面前之人,她厲聲道︰「母後您瘋了!難道您忘了如今是誰要反了朕,是誰想當皇帝嗎?」
太後涼涼看她一眼,冷語道︰「那又如何?方現在是你的貴妃,她又正好失憶了,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真若那麼恨她不想她活著,等孩子生下來,你愛怎麼樣哀家絕對不攔著你!」
「朕絕對不同意!」
太後跨步擋在她面前,開口道︰「無論如何,哀家也絕不同意你現在去殺她!皇上,撇開一切不說,你得好好為以後想一想,止銘不在了,止錦那孩子又誓死不同意那件事,眼下人還不見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妃子懷孕,你怎麼能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母後……」此事你不必再說!你現在要殺她,那就從母後的尸體上踩過去!」
太後憤怒地打斷她的話,隨即轉身大步朝方的寢殿走去。
燕歡的臉色鐵青非常,她握緊了雙拳狠狠地咬唇,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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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步入內室時,見方蜷縮在床榻上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太後娘娘。」寶琴起了身去迎她。
太後徑直上前,一面吩咐道︰「把貴妃的東西搬去延寧宮,這段時間貴妃和哀家一起住。」她說著,在床邊坐下了,伸手拉住了方的手道,「你別怕,皇上听信讒言冤枉你與人暗通款曲,哀家卻不信。哀家會叫人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眼淚自臉頰流淌下來,方哽咽道︰「臣妾謝太後娘娘!」
「不怕。」太後扶她下床,親手拉著她出去道,「哀家就是要後宮那些人瞧一瞧,看看日後誰還敢去皇上面前嚼舌根!」
外頭,燕歡早已不在了,不必看也知定是被太後氣得不輕。
太後親自送方上了攆轎,這才由寶琴扶著上了自己的轎子。
簾子一落,方布滿淚痕的臉上緩緩有了笑意。
她深知在子嗣上太後與燕歡之間的矛盾,如今她想要活下去,不得不暫時利用太後。手緩緩撫上平坦的小月復,這若是只有方一人是絕對辦不到的,假孕的禁藥宮里沒有,而她沒有心月復又是無法從宮外索得,方果真是有辦法,她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