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盡頭的窗口處,宋席遠靜靜倚窗而立,夾了一支煙在手中,沉眸望著遠處高樓大廈間閃爍的霓虹。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隨後響起了傅斯年溫和平靜的聲音︰「Stephen,你抽煙好像越來越凶了。這里是醫院,還是不要抽了吧?」
宋席遠回過神來,盯著手中的煙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面對著他的煙時溫采的反應。明明三年前他在她面前抽煙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她回來之後,卻似乎對他的煙味尤其敏感。
仿佛他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禁忌。
怔了片刻,他滅掉了手里的煙璺。
傅斯年將他的所有反應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你曾經嘲笑過我,說我居然被一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早晚失去理智。如今,你自己也嘗到這種滋味了吧?」
「什麼?」宋席遠仿佛覺得有些好笑,回頭看了他一眼。
「Stephen,別自欺欺人了,你愛上溫采了。淨」
宋席遠眼里那絲莫名的笑意緩緩散去,眼眸再度陷入無邊的深邃之中。
傅斯年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起來,我最初並不覺得會是溫采這樣的女人……那時候你喜歡的,總是那些性感嫵媚的女人,溫采雖然也漂亮,可是骨子里就沒有那種嫵媚的味道,很干淨,很純粹,像是個居家過日子的賢妻良母。怎麼會是她?」
怎麼會是她?鬼才知道怎麼會是她!
宋席遠微微擰了擰眉,依舊沒有說話。
「今天在花園里,我跟她聊了一會兒。」傅斯年沒有等他回答,又開了口,「有很多事她都不願意提起,甚至已經記不清。我想,她得了這個病之後,大約真的太痛苦,以至于只能用近乎催眠的手法進行治療,讓自己忘記、逃避開以前發生過的不愉快的事,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只能靠鎮靜劑來穩定自己的情緒。由此可見,當初你可將她傷得夠狠的。」
「可是你向來對女人格外寬容,為什麼偏偏到了她這里,就變得這樣狠心?」傅斯年繼續道,「還記得當初美國的公司剛上市的時候,兩個部門主管因為接不接Straight那單工程各執己見,爭論不休,你干脆把那兩個人都炒掉了。對于會影響自己決策的人和事,你總是會毫不留手地斬斷。對溫采,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
說到這里,傅斯年笑了笑︰「可是偏偏吶,動了真心,哪里是這麼容易控制的事情?所以當她再出現,而且還帶了囡囡回來,你怎麼可能還控制得住?」
靜默片刻,宋席遠伸手扶了扶額,終于開了口︰「拜托,那時候你還昏迷不醒呢,別說得跟你就在我身邊親眼看見了一樣。」
他終于說話,傅斯年也松了口氣,笑道︰「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有些事,我只需要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在老宅里,溫采從回來就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拿正眼看你一眼,而一晚上,你的眼楮都在她身上打轉。」
宋席遠眼中有錯愕一閃而過,片刻之後,忍不住又掏出了打火機。
「別抽了。」傅斯年伸手拿過了打火機,「抽這麼多有什麼好處?」
宋席遠挑挑眉,沒有反抗,頓了頓之後,道︰「你大概是睡得太久了,醒來之後話格外多。是想把那幾年沒說的話都說出來?」
話音落,兩個人都同時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傅斯年微微嘆息了一聲,道︰「既然動了真心,就對她好一點吧。」
「有些事情,沒辦法。」宋席遠淡淡回了一句。
「溫庭玉的事?」傅斯年的神色忽然微微緊繃起來,「Stephen,我知道這件事不會是你做的,可為什麼溫采會認定了是你,而你也不向她解釋?是不是因為,要維護什麼人?」
「Kevin,這件事我在三年前就決意不會再提。」宋席遠冷靜道。
傅斯年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略帶苦澀︰「不提又怎樣呢?事實終歸是事實。這世上還想著為我報仇,又值得你這樣維護的,除了若若還能有誰?我真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盡到責任,若若竟然變得這麼膽大妄為,想來我昏迷這幾年,她沒少給你添麻煩。」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這有什麼好說的?」宋席遠淡淡道,「再說那件事,若若也是一時沖動而為之。」
傅斯年臉色實在是不大好看︰「一時沖動,責任卻讓你來扛。這件事如果不解釋清楚,你和溫采之間一輩子都會有隔閡。」
「不能讓她知道是若若做的,否則,失態的發展就會超出我的預期。」宋席遠道,「我也拿若若當親妹妹看,我不會讓她出事的。你這個親哥哥,總不至于想要妹妹受罪吧?」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明天還要做復健,早點回去休息吧。」
傅斯年皺眉,沉默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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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病床另一側的沙發上,宋席遠面對著茶幾上開著的手提電腦,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溫采昏睡的臉上。
他靜靜坐在那里,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緊接著,宋祁萬和文欣居然走了進來。
宋席遠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喊了一聲︰「媽,爸。」頓了片刻,又往他們身後看了看︰「囡囡呢?」
「張阿姨帶著呢,也不知道小采是什麼情況,怎麼敢帶她來?」文欣說著,上前看了看溫采,發現她臉色慘白,而右手則被包扎起來,從那厚厚的包扎看來,似乎傷得不輕。
宋祁萬始終皺著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臉色十分難看。
文欣見狀,連忙按了按丈夫的手臂,隨即才走向宋席遠︰「到底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們昨天是一起出去玩了,今天早上才從秦陽那里知道是小采進醫院了。昨晚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不是說只是玩鬧而已嗎,怎麼會搞到醫院里來?昨天小采過來我看她臉色就不太好,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文欣說著,一只手按上了宋席遠的肩頭。這一下剛好踫到宋席遠肩上的傷口,他微微吃痛,皺了皺眉。
文欣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忙開口︰「你也受傷了?」
說完就不由分說地解開了宋席遠的襯衣,看到他肩頭同樣包扎起來的傷口時,臉色頓時也變得難看起來︰「你們倆這到底是在干什麼?再怎麼吵架也不至于這麼傷害對方吧?」
宋祁萬冷笑一聲,開口道︰「吵架?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才會這樣子吧?我倒是好奇了,你跟溫采之間到底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宋席遠緩緩地扣著襯衣扣子,並不回答。
「席遠!」文欣拉了他一下。
宋祁萬眼中怒氣更盛,終于道︰「溫采爸爸的車禍,是不是跟你有關?」
聞言,文欣心頭猛地一跳,想起溫采曾經說過「殺父仇人」之類的話,如今宋祁萬也這樣問,她心里禁不住有些憂慮起來︰「席遠,你可是答應過我,不會做犯法的事!」
「我早就說過慈母多敗兒!你看你把他寵成了什麼樣子!他現在,什麼事做不出來!」宋祁萬勃然大怒,「害了別人姑娘的爸爸,還要拿溫氏做威脅,逼別人姑娘嫁給他!我宋祁萬是前世造了什麼孽,才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宋席遠聞言,卻是頭也不抬,冷笑了一聲道︰「你當然不稀罕我這個兒子。」
「席遠,說什麼呢!」文欣又責備地說了一句。
宋祁萬臉色赫然一變,眼見著兩父子幾乎就要動起手來,病床上,溫采似乎被驚著了,忽然咳嗽起來。
三個人臉色同時一變,文欣匆忙上前,查看溫采的情況,而宋席遠起身站到了病床尾部,宋祁萬則坐到了沙發上,手撫著胸口,臉色鐵青地平復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