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溫采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雖然桌子不大，但是喬紹容看到的時候，還是震驚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笑起來︰「做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吃不完也要做的。」溫采笑道，「以前只有我跟媽媽兩個人的時候，過年也要做這麼多菜的，圖個吉利嘛！」
「我在國外呆了多年，這些習俗都快忘光了。」喬紹容坐了下來，笑道，「也好，可以回味一下。」
「我也很多年沒有好好過年了，媽媽去世之後，就只有我一個人，每年的年夜飯就是下一盤餃子吃。」溫采頓了頓，又道，「後來去了溫哥華，也總是忘記過年的時間，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可能都是農歷的二月了。」
「這麼說來，今晚真是值得慶祝了。」喬紹容沒有把話題往不開心的方向引，微笑著道檉。
溫采這才又笑著點了點頭︰「對啊，真該喝一杯慶祝的。」
「家里有酒嗎？」
溫采一拍腦袋︰「呀，我忘了買！垢」
她急急忙忙地就月兌裙子，道︰「我去小區外的那個超市買吧，不過那個超市小，估計買不到什麼好酒。」
「我很隨意的。」喬紹容笑笑，隨即站起身來，「還是我去吧。」
「不行不行不行。」溫采連忙攔住他，「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去買，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她捏著錢包下了樓，天色已經暗下來，她匆匆跑到小區外，那家超市正準備關門，溫采趕得剛好，進去買了瓶紅酒，又對店主連說了多聲謝謝和新年快樂，這才拎著東西往回走。
走到那輛賓利車旁邊時，忽然有兩個小孩追打玩鬧著跑到這邊來，一個小男孩突然撞在那輛車上，隨後摔倒在地上。
溫采嚇了一跳，連忙上去扶起那個孩子︰「沒事吧？有沒有摔著？」
大過年的，孩子們都是龍精虎猛的，更何況又是小男孩，哪這麼不經摔，很快就站起身來，搖搖頭︰「沒事，謝謝阿姨。」
說完便又跑開，追著先前的孩子玩去了。
溫采蹲在原地，微笑看著他們跑遠的身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旁邊密閉的車子里，駕駛座上的某人，眼神落在她的面容上，同樣久久回不過神。
如果那個孩子還在，大概也如剛才那個小男孩般，能跑能跳，正是活潑搗蛋的年紀了吧？
溫采在那里看了許久，直到手腳都凍得冰涼，才終于回過神來，起身，緩緩地朝自己所住的那單元走去。
走到門口的那一瞬，小區里忽然有人燃放起了今夜的第一朵煙火，巨大而明亮的花朵綻放在黑絲絨一般的夜空中，美不勝收。
溫采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笑容，隨後才又往樓上走去。
宋席遠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等了沒一會兒，忽然看見她帶著囡囡出現在了陽台上，將天空中的煙火指給囡囡看，囡囡看得直拍手，哈哈大笑。
他心里一動，忽然拿出電話來，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半個小時後，便有一輛貨車的煙火送了過來，因為是小城市，對煙火燃放的限定並不嚴格，大家有得玩，有得看，熱鬧就行。
很快有人走到他的車旁，敲了敲車窗，他這才終于搖下車窗，對方忙恭敬道︰「宋先生，您要的煙火送來了。」
宋席遠點頭應了一聲，又點了一支煙，才道︰「開始放吧。」
「是。」那人答應了一聲，轉身回到貨車旁，指揮著人將煙火一一抬了下來，放到一旁。
有早早吃完年夜飯帶孩子下來玩耍的業主都禁不住圍在一起看，猜想著是哪戶人家這樣大手筆，買了這麼多的煙火準備燃放。
第一輪煙火很快升上空中，拉開了今晚煙火盛會的大幕。緊接著，越來越多絢麗而璀璨的煙火，不斷地升上空中，在夜空之中，交織成一幕無比絢爛的風景。
小區里的住戶，要麼都下了樓湊熱鬧，要麼就在自家陽台上觀賞，總之一時間，整個小區人聲鼎沸，與頭頂的煙火交織成趣。
這樣的嘈雜，這麼多的人，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5樓C座陽台上站著的那個人。
她抱著囡囡在懷中，不斷地指天空中的煙火給囡囡看，囡囡高興極了，不住地拍著小手哈哈大笑。
宋席遠坐在車里，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喬紹容端了兩杯酒走到陽台上，遞了一杯給溫采，也倚在欄桿上觀賞。
「這麼多的煙火，不像是住戶放的。」喬紹容忽然道。
「你說什麼？」煙火的聲音太大，溫采听不清他在說什麼，提高音量問了一句。
喬紹容笑笑，也提高了音量︰「我說，可能是市政府挑中了這個小區，在這里做煙火盛會的活動呢！」
溫采笑了起來，隨後又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吵了！」
「那進去吧。」喬紹容道，「關上了門，也許會好點。」
溫采點點頭，對囡囡道︰「囡囡，我們進去吃飯了。」
「不要嘛！」囡囡嘟著嘴，「我要看煙火我要看煙火！」
溫采無奈一笑，將她放下來︰「那囡囡乖乖地在這里看，媽媽去給囡囡煮餃子。」
囡囡點了點頭，眼楮依舊盯著天空中的煙火。
溫采無奈笑笑，這才和喬紹容走了進去，道︰「她沒怎麼見過煙火，所以才這麼激動。」
「這樣盛大的煙火，的確很少見。」
兩個人說說笑笑著包起了餃子，時不時看一眼陽台上的囡囡，小丫頭始終很興奮，高高地仰著頭，天空中每綻放出一朵焰火，她就「哇」一次。
只是再美的焰火，放到九點也差不多該停了，因為大年三十，對大家來說，不僅僅是吃團年飯的日子，也是闔家一起看春晚的日子，焰火再放下去，可能就成了擾民。
放焰火的人很快走了過來︰「宋先生，是不是差不多了？還剩十來筒，要不我十二點左右過來給您放？」
宋席遠眼楮始終看著5樓陽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淡淡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們走吧。」
說完才又想起什麼，拿出錢包，取出一沓錢來︰「辛苦了，多謝。」那幾個人頓時大喜，接過錢來連連道謝，這才離開了。
陽台上，囡囡仰著脖子等了許久，等得脖子都酸了，卻再也看不見美麗的煙火升上夜空，失望地直跳︰「媽媽媽媽，為什麼沒有煙火了？」
溫采走出來，將她抱了起來︰「因為囡囡該吃東西了呀！」說完，她往樓下看了一眼，忽然發現牆根的位置還堆了十來筒沒放過的煙火，便指給囡囡看︰「囡囡快看，那里還有沒有放的煙火，等到十二點的時候，又會放給囡囡看了。」
「那囡囡要快點吃飽飽！等著看煙火！」
「真乖。」溫采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抱著女兒走了進去。
很快，先前聚集在小區里的住戶們，也紛紛上了樓，回家去看春晚，只有幾個零星的小孩，在樓下玩著，舍不得回家。
萬家燈火，陪伴著他的，卻依然只有寂寞。
他坐在車里靜靜地抽煙，抽到一半，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上頭文欣的名字，接了起來︰「文大美人，預祝你新年快樂。」
「少油腔滑調！」文欣怒道，「年三十兒的晚上，你又給我瘋哪兒去了？秦陽說你不回來過年，不回來你去哪兒？」
「沒有啊。」宋席遠懶懶地應了一聲，道，「約了斯年喝酒。」
「喝什麼酒，叫斯年一起來過年不就好了嗎？往年不都是這樣的？」
「今年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
宋席遠頓了頓，道︰「斯年失戀了，心情不好，我這個當哥們兒的得陪著他不是？」
文欣疑惑道︰「斯年什麼時候談戀愛了？哪家的姑娘？怎麼就分了？」
宋席遠低咳了兩聲︰「文大美人，你先適時收起你的好奇心，這個時候你要我給你說這些，您覺得合適嗎？先這樣吧，我今晚可能不回來，掛了啊。」
文欣忍不住又念叨了兩句，這才掛斷了電話。
他坐在車里，將車里放著的煙都抽完了，想起外面有家超市，便走到外面，想買一包煙。
沒想到走出去才發現超市已經關門，附近觸目可見，亮著的除了萬家燈火，便只剩路燈。
今天，大概連流浪漢都聚集在一起，看春晚吧？
站在B市濕冷的空氣中，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重新回到了車里，取出手機，打開手機電視，播放起了春晚。
當節目主持人開始新年倒數，城市的夜空再次熱鬧起來，鞭炮聲，煙火聲絡繹不絕地響起，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習慣性地抬頭一看，卻發現5樓的陽台上，又出現了囡囡小小的身影，此時此刻小丫頭正緊緊抓著欄桿，仰著脖子期待著又一場焰火盛會。
宋席遠坐在車里，無聲地笑起來，下一刻，他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走到牆根下堆放煙火的地方，他挽起袖子，將煙火一筒一筒地搬出來，同時點燃了其中兩筒，退到了一邊。
「哇，好漂亮好漂亮！」囡囡再度拍手笑起來，「媽媽快來看！」
溫采喝了兩杯葡萄酒，臉上已經泛紅，此時此刻正收拾著桌上的碗碟，听見囡囡喊自己，也只是微笑︰「囡囡乖，媽媽一會兒就來看。」
囡囡才顧不上她，連忙又扭頭去看煙火。
喬紹容見狀，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這小丫頭可真是喜歡焰火得很吶。」
「可不是。」溫采道，「換做是平常啊，九點鐘就已經困得不行了，今天告訴她待會兒還有煙火，竟然就硬生生撐到這個點，我都佩服她。」
喬紹容笑著幫她將碗碟收進廚房，才又道︰「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我也該回去了。」
溫采點了點頭，道︰「我送你下去吧。」
喬紹容點了點頭，溫采這才伸手招呼囡囡︰「囡囡，我們送喬伯伯走了。」
囡囡又別扭起來︰「不嘛，囡囡要看煙火。」
溫采上前，將她抱了起來︰「乖，我們下去看，你看下面多少小朋友？」
她順手往樓下一指，囡囡卻認真地看了過去，這一看，她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剛想開口，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呆呆地看了溫采一眼︰「媽媽……」
「怎麼了？」溫采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說，連忙道。
「下樓，囡囡要下樓！」
溫采笑笑，這才抱著她，和喬紹容一起下了樓。
樓下正準備又燃放煙火，一堆大人小孩把煙火筒圍了個水泄不通，囡囡見狀，掙扎著從溫采懷中落了地︰「媽媽，囡囡要下來！」
她一個勁地掙扎，溫采沒辦法，只好將她放了下來︰「那你乖乖的，媽媽把喬伯伯送出去就回來。」
囡囡用力點了點頭。
溫采這才繼續陪著喬紹容往他停車的地方走去，關切道︰「開車沒問題吧？」
「沒事，幾杯葡萄酒，跟飲料差不多。」
溫采臉上又是一熱︰「是酒不好的緣故吧？」
喬紹容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然不是，你再這麼客氣下去，我可該難過了。」
溫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那一邊，囡囡被擋在人群之外，著急地不行，小小的身子開始努力地往人群里面擠。
小丫頭終于擠到最里面時，一下子就撲倒在了地上，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宋席遠正在整理煙火的引線，忽然听見一陣熟悉的哭聲，轉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囡囡！」他忙將囡囡從地上抱了起來，「摔疼了嗎？哪里疼？」
「Stephen——」小丫頭一下子抱緊了他，大聲地哭起來，「疼……」
「哪里疼？」宋席遠低頭檢查她的腳，小丫頭卻將手伸到了他面前，他一看，原來囡囡手心擦破了一塊皮，立刻便皺起了眉頭。
本來擦破皮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他又害怕囡囡會感染，立刻抱著囡囡往車子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媽媽呢？」
囡囡哭著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宋席遠微微眯了眯眼，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小區里走。
他顧不得許多，先將囡囡放上了車，啟動車子，調轉車頭，攔住了溫采的去路。溫采伸手遮了一下他車頭射過來的光，這才看清里面坐著的人，霎時間變了臉色，呆了片刻，才又看到一旁的囡囡，連忙沖到車邊︰「囡囡，怎麼了？」
宋席遠伸手為她打開車門，道︰「擦破了皮，要帶她去醫院消毒包扎一下，以免感染。」
溫采看著他，頓了頓，終于還是坐上了車。
一路往醫院行去，車子里除了囡囡的哭聲，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行到一半，囡囡止了哭，蹭著頭喊了溫采一聲︰「媽媽……」
溫采仿佛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捏著囡囡的手︰「囡囡，還疼嗎？」
囡囡抽了抽氣，搖了搖頭，轉頭又看向開車的宋席遠︰「Stephen，你是來看囡囡的嗎？」
宋席遠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擦了擦小丫頭的臉上的淚水，但是他的手卻冰涼，囡囡一接觸到，就驚叫了一聲，躲進了溫采懷里。
溫采看了一眼宋席遠的手，又低下頭，抱著囡囡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