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采剛剛帶著囡囡入住到酒店,手機就又一次響了起來。
她坐在床邊,拿起手機看了看,看見喬紹容的名字時,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接了起來︰「喂,喬先生。」
喬紹容在電話那端微微低咳了一聲︰「真希望什麼時候能听見你嘴里的稱呼改一改。」
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頓太久,很快就又笑著轉移了話題︰「到酒店了嗎?」
「到了。」溫采輕聲道,「這里看起來挺舒服的,謝謝您幫我安排。檉」
「如果你還要跟我這麼客氣,我可真該難過了。」喬紹容低笑著道。
溫采輕輕摳了摳電話背面,沒有回答。
好在喬紹容從來不繼續深入這樣的話題,只是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在B市調整一兩天,再去縣城,這樣不會太辛苦。垢」
「嗯,我知道了。」溫采答了一句,隨即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謝謝您。」
喬紹容忍不住低嘆了口氣︰「這三個字可真是听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溫采終于也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道︰「嗯,那就先這樣吧,我還要先給囡囡洗個澡,回頭再跟您聯系。」
「好的,再見。」
掛掉電話之後,屋子里的暖氣已經上來了,溫采這才幫囡囡月兌掉了身上的羽絨服,一面準備給她洗澡,一面微笑低語道︰「囡囡,累不累?」
囡囡搖了搖頭︰「不累。媽媽不是說這里有很好看的燈會嗎?什麼時候帶囡囡去看?」
溫采笑著刮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道︰「燈會當然是晚上才有的看啊,現在還看不到哦。等洗完了澡,囡囡好好睡一覺,再醒來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燈會了。」
說完,她正準備抱著囡囡進浴室,酒店房門忽然響了起來。
溫采忙放下囡囡,走到門口去,打開門一看,卻見一個酒店服務生捧了一束大大的香水百合站在門口︰「是溫小姐嗎?這是喬先生送給您的花,請簽收。」
看到那一大捧花和服務生臉上探究的表情,溫采臉上禁不住微微一熱,連忙伸手接過了花,匆匆在服務生的單子上簽了個字,隨後就關上了房門。
「哇哦!」囡囡縮在被子里,看著溫采捧著的話吃吃的笑,「好漂亮的花花!」
溫采自然知道漂亮,能從喬紹容手里送出來的,怎麼可能是差貨色?只是他這樣每天一大捧百合,溫采覺得,實在是有些浪費。她之前也曾經委婉地向他表達過這個意思,可是喬紹容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問她是不是現在已經不流行這樣追女孩子的方式,還是他應該換別的方法。這樣一來,溫采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唯有默默接受他送過來的鮮花。
囡囡雖然口口聲聲說著不困,可是從浴室里出來,就已經是哈欠連天了,溫采把她放進被窩,沒兩分鐘,小丫頭就十分香甜地進入了夢鄉。
溫采這才起身,走向窗戶的方向,準備拉起窗簾時,卻驀地看見外頭陽光照射在大地上的影子。
B市是一座少雪的城市,因此即便已經是隆冬,大街上依然干干淨淨,陽光明媚。
她靜靜地站在窗口看了許久,忽然深吸了口氣,微笑起來。
陽光,你好。
因為有了喬紹容的幫助,溫采來到B市之後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順利,包括在B市管轄下的一個區縣找到了一個兩居的溫馨居所,接觸了一所小學的校長,確定了來年在那所學校的代課工作,也給囡囡找好了來年要就讀的寄宿制幼兒園。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已經是接近過年的時候,溫采帶著囡囡回了一趟A市。
也不為別的什麼,就是想在年關將至的時候,可以陪溫庭玉吃一頓團年飯。
她回去的那天,剛好是二十九。
因為溫庭玉住在醫院里,溫采只帶了自己包的餃子,到了醫院之後,借了醫院的食堂,在廚房里煮好了餃子,端到溫庭玉的病房,就算是過年。
「爸爸,明天才是大年三十,本來應該那個時候才陪您吃年夜飯的,可是明天,阿姨和琳琳應該會陪您,我總歸是不好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所以就只能今天過來陪您了。」溫采一面說著,一面將下好的餃子分出來一份,放到溫庭玉的床頭。
囡囡舉著自己的小叉子,吃得像個小花貓。溫采看著便笑了,低著頭也吃了兩朵餃子,卻忽然就沒有了胃口,只是望著病床上的溫庭玉,怔怔地出神。
吃過午飯,母女倆又在醫院呆了小半天,眼看著回B市的飛機時間就要到了,溫采才帶著囡囡依依不舍地離開。
走出醫院,才發覺外面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地上都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好在醫院里都有人清掃。
溫采將囡囡抱在懷中,剛剛走出醫院,囡囡卻突然捂著肚子叫喚起來︰「媽媽……囡囡肚子好痛……」
溫采看著囡囡,輕輕撫了撫她的臉︰「囡囡真的肚子痛?」
「真的!」囡囡連忙睜大了眼楮,生怕溫采不相信自己。
溫采心里,忽然就難過起來。
她知道囡囡不是肚子痛,只是認出了這個地方,這個有她心心念念的Stephen所在的城市。
不知道Icy和萬梨在溫哥華的時候教了她什麼,小丫頭乖得不像話,每天都乖乖巧巧地跟她在一起,很少再別扭任性,提起Stephen的時候,也越來越少。
她起初還以為是囡囡年紀小,有些人即便再喜歡,時日一久,那肯定還是會忘記,可是如今看來,小丫頭不僅沒有忘,而且因為相見他,竟然學會了裝病。
溫采心頭輕嘆了一聲︰「囡囡乖,等我們回去家里,肚子就不疼了。」
囡囡知道溫采所謂的「回家」,說的是前些日子呆的那個陌生地方,一下子就哭了起來︰「不要回家……囡囡不要回家……囡囡要去找Stephen……」
溫采頓了頓,忽然將她從懷中放了下來︰「那你去吧。」
「媽媽——」囡囡抱著她的腿,嚎啕大哭起來。幾乎就在同時,醫院門口,原本靜靜停著的某輛車,車門忽然打開,隨即,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上面走了下來,在囡囡身後幾步的位置停住。
「囡囡。」
囡囡哭聲忽然一頓,揉著眼楮轉過臉一看,立刻高興地驚叫起來︰「Stephen!」
宋席遠一襲深色風衣,靜靜地蹲在那里,微笑著朝她伸出手來。
囡囡立刻松開溫采的腿,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撲進了宋席遠懷中︰「Stephen,囡囡好想你!」
宋席遠將她羽絨服上的帽子給她戴好,這才笑著回答道︰「我也很想囡囡。」
囡囡臉上還掛著淚,卻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轉頭看向溫采,有些委屈地喊了一聲︰「媽媽……」
宋席遠這才隨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溫采依然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卻停留在另一個方向,自始至終沒有看宋席遠一眼。
宋席遠抱著囡囡,緩緩朝她走了過去。
他走得實在太近,溫采便退開了一步,這才終于將目光投向他,頓了頓,忽然朝他微微笑起來︰「宋先生,你好。」
其實走出醫院大門的那一霎,她就看見了停在外頭的那輛車,也許宋席遠的車子多到他自己也記不清,可是這一輛,偏偏是溫采認識的。
宋席遠倒似乎沒有想到她還會對自己笑,先是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隨後也笑了起來︰「有時間一起吃頓飯嗎?」
從兩個多月前,他從溫哥華離開,每天只能在電話里听到別人對她的描述,卻已經這樣久,沒有見過、听過、說過。
而今天,他原本正在開會,得到她回A市的消息,便立刻取消了會議,來到了醫院門口守候。
終究,還是見了面,說了話。
「不好意思。」溫采垂眸一笑,「我們還要趕飛機,沒時間吃飯。」
宋席遠頓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那我送你們去機場。」
「不用了。」溫采又道,「有人來接我們。」
話音剛落,遠處忽然一道強光射過來,一輛十分低調的奧迪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後座車門打開,喬紹容的身影出現在大雪之中,緩緩朝這邊走來。
溫采望著他,微微一笑。
喬紹容先是朝宋席遠點了點頭,這才看向溫采︰「我來遲了嗎?」
「沒有,剛剛好。」溫采答道。
喬紹容微微一笑,這才又看向宋席遠,伸出手來︰「宋先生,好巧。」
宋席遠臉上表情並沒有太大波動,伸出手來,與他握了握,才道︰「的確是很巧。」
溫采這才看向宋席遠懷中的囡囡,道︰「囡囡,我們要去機場了,走吧。」
囡囡聞言,立刻抱緊了宋席遠的脖子︰「Stephen也去嗎?」
溫采微微搖了搖頭,囡囡立刻撅起了嘴,眼看著就又要哭出來,宋席遠捏了捏她的小臉,她也沒有恢復笑容。
溫采看了看表︰「囡囡,我們要走了,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她伸出手來想要抱囡囡,囡囡突然一縮,她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宋席遠見狀,開口道︰「其實我爸媽他們也很想念囡囡,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帶囡囡回去,跟他們吃頓團圓飯。」
溫采平靜地看著他︰「抱歉,我介意。囡囡是我的女兒,宋先生忘了嗎?」
言下之意,是在提醒他,不要繼續誤會囡囡是他的女兒,也不要讓兩位老人家繼續誤會。
宋席遠聞言,瞳仁猛地一縮。
溫采伸出手,硬是從他懷中接過了不情不願的囡囡。
囡囡一下子就放聲大哭起來︰「Stephen……我要Stephen……」
溫采抱著囡囡的頭,只假裝听不見,對喬紹容道︰「我們走吧。」末了,才又轉向宋席遠,淡淡道了一句再見。
她抱著又哭又鬧的囡囡坐上喬紹容的車子,囡囡真是用盡了全力在哭,連聲音都啞了,她也不為所動。
喬紹容也與宋席遠道過再見,這才上了車。
車子很快就啟動,隨後,離開了這里。
醫院門口明亮的街燈下,大雪之中,宋席遠獨自立在車旁的位置許久,直至肩頭覆上雪花,才取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一直到慢條斯理地抽完,才終于上了車,頓了片刻,給秦陽打了一個電話︰「召齊人回公司開年終會,另外,訂一張明天飛B市的機票。」
飛馳而去的奧迪車上,囡囡嚎啕大哭,怎麼也勸不住,喬紹容把她從溫采懷中抱過來,也是哄不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這可怎麼辦才好?」
「讓她哭吧。」溫采淡淡道,「哭夠了,也就忘了。早斷早了,沒必要一直拖拉下去。」
喬紹容撫著囡囡的頭,又頓了一會兒,才道︰「對了,剛才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我跟你們一起飛B市。」
溫采微微有些吃驚︰「為什麼?」
喬紹容驀地笑出聲來︰「你別緊張,我不是逼你。只是那邊有個許久沒見的老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打算聚一聚,剛好跟你們訂了同一班飛機的票。」
溫采臉上微微一熱︰「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您這個年,是要在那個朋友那里過嗎?」
「這點麼,還沒想好。」喬紹容微笑道。
溫采頓了頓,才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明晚可以來我那里一起跨年。」
「方便嗎?」喬紹容低笑了一聲,道。
「過年嘛,要人越多,越熱鬧才好。」溫采笑笑,「當然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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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下午,溫采所住的小區。
這是一片新開發出來的小區,地方很寬,小區內有很大的空地,此時此刻,正有一大群小孩子聚在空地上,嬉笑尖叫著放鞭炮。
囡囡也在那群孩子中間,玩得不亦樂乎。
一輛白色的賓利跑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小區門口。
車內,宋席遠握著方向盤,看著在一群孩子中玩耍著的囡囡,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他靜靜地坐在車里看了一會兒,剛想下車,卻驀地從後視鏡中看到了溫采的身影。不止溫采,還有喬紹容。
兩個人一起從外面回來,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東西,一路走一路說笑著,從他車旁走了過去。
到了樓下,溫采喊了囡囡一聲,囡囡依依不舍地和那群孩子說了再見,跑到了兩個人面前。
大冷天的,囡囡卻玩得連汗都出來了。溫采給囡囡擦了擦汗,隨即,喬紹容騰出一只手來,抱著囡囡上了樓。
5樓,C座。
宋席遠心頭默默地念著這個地址,抬頭,往上數去。
果然,沒過多久,5樓C座的陽台上忽然就出現了溫采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把晾著的衣服取下來,模了模,大概是還沒干,又重新掛了上去,走進屋子里,關上了陽台門。
宋席遠坐在車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忽然就再也沒有下車的勇氣。
眼看著她臉上終于重新有了笑容,難道,他還要再一次親手將這一切毀滅?
不如,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