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溫采終于在這個離開已久的家里,再次留宿。可終究是少了一個人,便總覺得少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了來,剛下樓沒幾分鐘,宋祁萬和文欣也下了樓,看樣子也是一整晚都沒有睡好。
「爸爸,媽,早。」溫采輕聲道。
文欣滿眼疲憊,點了點頭便坐在餐桌旁不說話,宋祁萬親自為她舀好了粥,放到她面前,好說歹說,文欣才終于拿起勺子,緩慢地喝了起來。
溫采陪著他們一同吃了一點東西,但心里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櫧。
「小采?」宋祁萬忽然喊了她一聲,「席遠的事情,你不要過于擔心,昨天你媽跟你說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許晉磷雖說跟你有血緣關系,但身份終究尷尬,你不用為了這件事去向他祈求什麼。我會解決好這件事的。」
溫采听完,心里一熱,沉默許久,終于點了點頭︰「爸爸,你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為難的。」
宋祁萬這才點了點頭,似乎是放下心來,又對她道︰「多吃一點,肚子里的孩子都五個多月了,你卻還是這麼瘦。班」
溫采點頭答應,低頭靜靜地吃東西。
等吃過早飯,宋祁萬便繼續上樓去打電話找人疏通關系,溫采陪文欣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忽然對文欣道︰「媽,我想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囡囡醒了,你就帶她玩吧。」
文欣聞言,並不追問她要去哪里,只是道︰「讓羅拉送你。」
「不用了,我有朋友來接我。」溫采輕聲道。
文欣知道溫采是有分寸的人,絕不會在這個關頭任性,因此放心地點了點頭︰「去吧,早去早回。」
溫采點了點頭,拿了包包走了出去。
她剛剛走出宋家大宅的大門,街口剛好便轉了一輛極其拉風的跑車過來,幾秒鐘後就停在了她面前,車窗放下,露出安赫連嬉皮笑臉的表情︰「溫小姐,上車吧。」
溫采看了看他剛才一路飆車過來的原路,頓了頓,才道︰「你要是開車這麼猛,我可不敢坐。」
「放心放心,有你在車上,我當然會小心翼翼地伺候!」安赫連道,隨後走下車來,為溫采打開了另一邊的門,溫采這才坐了上去。
車子重新啟動,安赫連自從上次不小心說漏嘴把那個大秘密泄露給溫采之後,便一直覺得自己犯下大錯,始終想找機會彌補,難得今天溫采主動打電話找他,他當然自覺,一路繼續油腔滑調地逗溫采說話。
誰知道溫采卻並不買賬,一路上都有些精神恍惚的樣子,這樣子實在有些反常,加上她剛才是從宋家出來,安赫連忽然皺了皺眉︰「出什麼事了嗎?」
溫采聞言,終于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八卦達人嗎?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呢。」
安赫連聞言挑了挑眉︰「想知道的自然會知道,只是我這兩天有別的事忙,難免不會忽略了一些消息。」
溫采聞言,淡淡一笑︰「任小姐回國了是嗎?」
安赫連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挺八卦的嘛!」
「我只是猜的。」溫采淡淡道。
安赫連見她神情實在有些古怪,不由得放慢了車速,又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溫采轉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力地笑了起來︰「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宋席遠他出事了。」
安赫連聞言,猛地踩了一腳剎車︰「出什麼事了?」
「販毒,刑拘。」溫采淡淡道。
「我靠!」安赫連猛地大喊了一聲,「不會玩這麼大吧?等等,莫非跟之前秦寧對付他的事情有關?」
溫采點了點頭。
「秦寧好本事啊……」安赫連忽然輕笑了一聲,「明里跟宋席遠爭客戶爭合作伙伴,暗地里卻來這麼一招,真是夠狠!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去見見許老先生。」溫采低聲道。
安赫連聞言微微一怔︰「你想去找許老先生幫忙?」
「很勢利,對吧?」溫采淡淡勾起嘴角,「之前他好言好語地來看我,卻被我趕走。如今我有求于他,卻又趕著上門去示好。真是……讓人覺得惡心。」
安赫連聞言,低嘆了一聲,淡淡道︰「人之常情而已。據我所知他們現在住在酒店里,你要我送你去酒店嗎?」
「不。」溫采低聲道,「許老先生曾經告訴我他們在A市有一座舊居,我想在那里單獨見他。」
安赫連想了想,淡淡點了點頭︰「沒問題,我先送你過去。」
「謝謝。」溫采應了一聲,又道,「宋席遠的事情,既然根本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希望你也千萬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
「當然,我知道怎麼做。消息沒傳出來,還是有扭轉的機會的。你別太擔心。」安赫連說著,便又啟動車子,往許家舊居的方向駛去。
到了舊居門前,他才開始打電話,輾轉兩個電話之後,便和許晉磷通上了話︰「許老,我是小安。是這樣的,溫采現在在您的舊居門前,她說,她很想進去看看。」
電話那頭許晉磷不知道說了什麼,安赫連又道;「您有約的話就算了吧,不能讓您遷就她的時間不是……」
過了一會兒,安赫連忽然點了點頭,道︰「那好,我們等您。」
掛掉電話,他才下車,走到坐在台階上的溫采面前︰「好了,他本來約了人的,現在決定推掉那個約會來見你。可見你這個外孫女在他心目中分量也是不輕的。」
溫采聞言,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我實在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我也就不勸你了。」安赫連嘆息一聲,道,「我在這里陪你到他來再走。」
「謝謝。」溫采淡淡道。
四十分鐘之後,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悄無聲息地駛了過來,停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小洋樓前方,片刻之後,司機下車打開了車門,許晉磷從汽車後座走了下來。
溫采依舊坐在那里沒有動,安赫連卻一下子站起身來,迎上前去︰「許老。」許晉磷點了點頭,淡淡一笑︰「小安,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安赫連呵呵一笑,隨即道,「那您就帶著溫采參觀故居吧,我還要去上班,就先走了。」
「去吧。」許晉磷點了點頭。
安赫連這才轉頭又對著溫采擠眉弄眼一番,才坐回自己的車上,發動車子離開了這里。
許晉磷緩緩朝這邊走過來,溫采這才站起身來,微微退到一邊,也不知究竟該怎麼喊才合適,頓了許久,終于是沒有發出聲音。
許晉磷卻並不在意,上前拿出鑰匙,大概是年紀大的緣故,手有些抖,拿著鑰匙找了許久的鎖眼也沒有插進去。
溫采見狀,終于道︰「我來開吧。」
許晉磷淡淡一笑︰「年紀大了,眼楮不好使也就算了,連手也不好使了。」
溫采接過鑰匙,听到他這句話,眼眶卻禁不住一熱。
她很快打開了大門,許晉磷帶著她走進去,入目,是一間精致華美的大廳,像是電視里見到的民.國豪門那樣的高貴綺麗,即便歲月塵封,也絲毫不掩當年的美麗。
溫采從走進去的那一瞬間就呆住了,看著大廳里的每一件裝飾和擺設,腦海里就自動浮現出媽媽少女時期住在這里的情景——
她仿佛能看見一個嬌俏美麗的少女從樓上蹦蹦跳跳地走下來,身上也許穿著美麗的小洋裙,也許穿著精致的小旗袍,她看著她走下來,將自己投進沙發里,用桌上那套繁復華美的茶具喝著茶……
媽媽過著的,原本該是這樣的生活……
她站在那里就出了神,許晉磷走進去幾步,才發覺她沒有跟上,回頭看時,卻發現她依舊站在門口,滿目哀涼。許晉磷又走回去,將她護著走進屋子里,關上了房門。
「你媽媽還在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們都是在這幢房子里度過的。」許晉磷似乎也十分感慨,望了望這幢闊別多年的屋子,微微嘆息了一聲。
溫采隨著他一步步往旋轉樓梯上走去,一直走上二樓,來到一間緊鎖的屋子前,許晉磷再次拿出了鑰匙,直接遞給溫采︰「是最新的那把鑰匙。」
溫采很快就找到那把鑰匙,打開了房門。
是一間很寬敞的屋子,歐式風格的裝修,在今天看來,有種復古的美。可是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是被布蒙上的。
「這是你媽媽曾經的房間。」許晉磷低聲道,「但是從她離開家之後,這間屋子就被換了鎖,封了起來,再沒有人進來過。」
媽媽曾經的房間……
溫采的記憶卻不可遏制地飛回了和媽媽相依為命的童年,那間二十平米的破舊小屋,再看著眼前這間精致華美的大房,溫采簡直無法想象,媽媽當初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許晉磷走上前去,解開了套在床上布滿塵埃的那張白布,隨後,在床頭取了一本相冊,輕輕撫了撫封面,才又走回溫采面前,遞給她。
溫采翻開相冊的第一眼就笑了——相片中一個約十一二歲的漂亮女孩,梳著很好看的小辮子,面前擺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可是她臉上卻都是憤怒的神情,因為她的臉上已經被女乃油抹得五顏六色。
溫采輕輕地笑了起來,撫著照片上小女孩的臉,笑著笑著,卻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這是……媽媽。
「你媽媽小時候性格就很倔,這是她十二歲的生日,就因為吹蠟燭前被大哥捉弄,抹成了小花臉,那一整天她都沒有再笑過,後來整整一個禮拜沒有理她大哥。」許晉磷說起來,似乎也還能想起當時的情形,心中依稀還有殘存的溫馨,可是待回過神來,忽然就憶及現實的殘酷,臉色很快又灰暗下來。
溫采卻並沒有注意,捧著相冊坐到了床邊,一頁一頁地翻過。
相冊里都是媽媽,她最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媽媽。
在她的記憶之中,媽媽一直是個大美人,可是卻從來沒有像這些照片上這樣光鮮過,因為辛苦的生活,已經剝去了她所有光鮮的外衣。
相冊中有很多有趣的照片,每每看到這些照片,許晉磷總是能第一時間說出拍照時發生了什麼趣事,順帶著又會想起許多多年前的溫馨往事。
溫采听得入了迷,仿佛跟媽媽分開多年,卻又以一個全新的角度回到了媽媽身邊一樣。
一本並不算厚實的相冊,兩個人卻用了整整一個小時才翻完,當合上相冊時,溫采還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
「這本相冊是你媽媽一個人的。」許晉磷忽然道,「樓下還有全家的相冊,你要是想看,可以去下面看。」
溫采靜靜地撫著相冊的封地,許久之後,才開口道︰「這本相冊,我能不能帶走?」
許晉磷聞言,忽然淡淡笑了起來︰「當然可以。只是……再復制一份給我吧。」
溫采听得心中一陣酸澀,別過臉,許久之後,才按捺下心里的酸楚,轉頭看著他︰「媽媽的這些童年趣事,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
許晉磷聞言,心中也感懷起來︰「是啊,真沒想到,一眨眼,竟然已經三十年多了。如果早知道當年那一別會讓我永遠失去這個女兒,我當初一定說什麼都不讓她走。」
「那當初……媽媽為什麼會走?」溫采低聲道。
「因為你爸爸。」許晉磷低嘆一聲,起身走到窗邊,道,「溫家和我們許家,向來是水火不容,不管是在政壇上,還是生活中,總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沖突。可是你媽媽,卻偏偏和溫家的那個兒子發生了感情,並且威脅我們,如果不答應他們在一起,他們就會私奔。我那時候想,像你媽媽這樣的嬌嬌女,就算真的跟那個小子私奔出去又怎樣?等她吃了幾回生活的苦,總知道回來……」
溫采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後︰「然後呢?」
「後來,她果然就和你爸爸私奔了。」許晉磷無奈苦笑了一聲,「我一直在等她踫壁之後回來,誰知道……原來背著我,她和你外婆已經因為這件事月兌離了母女關系。你外婆的性格同樣倔強,你媽媽大約就是遺傳了她,母女倆向來不睦,自從斷絕關系之後,你外婆便一直催著我出國。後來,我們終究還是沒有等到你媽媽回來……」怪,難怪那個外婆……從第一眼到她就不喜歡她……溫采深深吸了口氣,又道︰「那你難道沒有找過媽媽嗎?」
「當然找過。」許晉磷道,「只是那個年代,資訊遠不如現在這麼發達,她和你爸爸又不知去了哪里,根本無從查找。」
溫采知道,爸爸也說過,當初他和媽媽因為鬧別扭分開之後,他再要找媽媽,已經是大海撈針,再也沒能將她找回來……
「再後來,我們舉家搬遷,出了國,我委托的人依舊在國內查找你媽媽的下落,沒兩年,就傳來你媽媽因為意外過世的消息……」
「不可能!」溫采一下子激動起來,「媽媽是在我十六歲那年去世的,她是在美國去世的!」
「可是當時,我的確被這個消息蒙蔽了,我真的以為你媽媽已經不在了……」許晉磷聲音低沉,「直至前不久,才突然發現了關于你的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