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采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張阿姨正在打電話,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張阿姨臉色一片慘白和凝重,看得溫采心中也莫名慌亂起來。8
張阿姨接連答應了好幾聲,才有些恍惚地掛斷了電話,溫采微微呆住,幾乎是過了許久,才鼓足勇氣開口︰「張阿姨,出什麼事了?」
張阿姨看了她,張了好幾次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溫采心里忽然就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當張阿姨終于說出話來時,剛一出聲,已經是淚如雨下︰「小采,大少出事了……榕」
晴天霹靂!
溫采腿肚子幾乎立刻就軟了起來,卻還是強撐著自己站立,深吸了幾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他怎麼了?」
張阿姨低聲地哭著,許久之後,才又道︰「他被警察刑拘了……孥」
溫采簡直無法相信這樣的消息——神通廣大如宋席遠,怎麼可能這樣輕易被逮住證據刑拘?
「什……什麼時候的事?」她喃喃道。
「昨天半夜……」張阿姨低聲道。
溫采身子又禁不住微微一顫,連忙拉了張阿姨︰「阿姨,我們回去看看。」
一路趕回宋家,溫采的心始終是紛繁而凌亂的,腦子里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最多的還是不久前的那個晚上,宋席遠問她他能不能留下的情形。
自從離婚之後,他一直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從來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更不用說跟她提出這樣無力的要求。
可是那天晚上,他卻很奇怪地做出那樣的舉動說出那樣的話,他會不會,一早就已經察覺到自己會出事?
而她,明明怕極了他會出事,卻什麼也察覺不到,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的要求,包括昨晚……
現在想想,溫采後悔得恨不得拿自己的頭去撞牆——也許,如果她肯讓他留下,就會從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惶然無措……
她失神地坐在後面,靜靜地想著,滿心惶恐,以至于車子停下,都毫無知覺。
「溫小姐?」蘇拉喊她。
「小采?」張阿姨伸出手來握住她,「到了!」
溫采這才回過神來,一看,果然已經回到了宋家,而她所乘坐的這輛車前方,還停著一輛似曾相識的車。
「傅先生也來了。」一看見那輛車,張阿姨就開口道。
原來是傅斯年的車,溫采這才察覺到自己有多恍惚,竟然連傅斯年的車也沒有認出來。
她連忙推開車門下了車,急急忙忙地走進了屋子里。
客廳里,文欣靠坐在沙發上,無力地輕泣,傅斯年坐在旁邊,一面低聲安慰文欣,一面不斷地打著電話打听宋席遠現在的情形,而旁邊的宋祁萬也在打電話,卻似乎是在疏通關系,溫采剛剛走進來,便已經听到他言辭中提及了好幾個A市鼎鼎大名的人物。
「媽媽!」溫采連忙走上前去,一下子握住了文欣的手。
「小采!」文欣一下子激動起來,「席遠出事了!怎麼辦,我好擔心他!」
「媽媽,你放心,宋席遠不會有事的。」溫采連忙緊緊握著她,低聲道,「他曾經答應過我,為了孩子,他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可是這次這件事這麼大……」文欣滿眼焦急,「我真的好擔心……」
溫采自己還一頭霧水,顧不上安慰文欣,連忙轉向了剛剛掛上電話的傅斯年︰「到底怎麼回事?」
傅斯年耐心解釋道︰「A市的領導班子剛剛換屆,新上任的市長石申德是出了名的雷厲風行,剛正不阿,他親手提拔起來的公安局長叢軍也是鐵腕,剛剛上任,兩個人聯手想要做出一些政績,便首先拿A市暗地里的那些交易開刀。前些日子叢軍繳獲了一批毒品,後來,有人供出那批毒販的幕後主腦是席遠,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溫采听完,只覺得身體一陣陣地發軟︰「宋席遠……販毒?」
「當然沒有。」傅斯年驀地皺起了眉頭,「這些年,席遠在那方面的生意,最多也就是踩界,絕對不會過火。所以販毒這樣的事,絕對不會是他做的。這次明顯是有人栽贓陷害,可是偏偏遇上新上任的這兩個人,一門心思要打擊黑道,首先拿席遠開刀,他們絕對不會手軟。」
栽贓陷害?溫采忽然猛地打了個寒噤,隨後,有些不可抑制地將目光投向了正擰著眉頭打電話的宋祁萬。
宋祁萬察覺到她的目光,抬頭迎上她的視線,眉頭卻突然皺得更緊,起身走向樓上。
溫采連忙又回過頭來安慰文欣︰「媽,你不要太擔心,真的,我有預感,宋席遠一定不會有事……」
文欣扶著額頭︰「可是斯年已經這樣說了……我怎麼會不擔心……」
「既然是栽贓陷害,那我們找到對方栽贓陷害的證據不就行了嗎?有人指證宋席遠,那我們從這些人身上查起來,總能查出真相吧?」
聞言,傅斯年卻是淡淡搖了搖頭︰「布下這個局的人,明顯是經過深思熟慮,雖然收買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按照那個人布局的縝密程度,他挑出來的這些人,也一定不會改口供。從這方面下手,看似容易,其實很難。」
聞言,溫采心里忽然也是一慌,原本極有把握,忽然也變得惶惶起來。
傅斯年卻忽然抬頭看向了她︰「除了這個,倒是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文欣和溫采聞言,同時抬起了頭︰「什麼路?」
傅斯年依舊只是看向溫采,凝眸道︰「Wing,你不要忘了你是誰的外孫女,你的外公說一句話,抵過宋伯伯在這邊打幾十個電話。」
溫采剛剛才翻騰起來的血液,倏地又一片冰涼。
文欣也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一把握住溫采的手︰「小采,斯年說得對,以你外公在政壇的影響力,只要他肯說一句話,席遠一定還有希望!這次石申德和叢軍明顯要拿席遠開刀,為的就是對整個A市起一個震懾的作用,就算有疑點,只怕他們也會忽略不計,這樣一來,席遠就完全成了犧牲品!小采,只有靠你,只有靠你外公,也許還有一些希望!」
溫采听得絕望,心里卻又隱約升起一絲希望,頓了許久,她才終于開口︰「媽,你讓我想想。」她在下面陪文欣坐了一會兒,便找借口上了樓,來到宋祁萬的書房前,听見他還在里面打電話。通話的人物依舊是A市響當當的大人物,可是宋祁萬說話卻已經失去了向來的底氣,平和謙遜,只求為宋席遠求得一絲生機。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物似乎也根本無能為力,溫采听見宋祁萬說了許多,最終掛斷電話,卻只是低嘆了口氣。
她這才敲敲房門,听見宋祁萬應門之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爸爸。」她站在門口,喊了他一聲。
宋祁萬似乎已經是心力交瘁,撐著額頭坐在書桌後,看也沒有看她,只是閉目養神。
溫采緩緩走了上去,低聲道︰「爸爸,你知道這次的事是誰做的,對不對?」
宋祁萬聞言,才終于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
溫采深吸了口氣︰「爸爸,你、我和傅斯年,其實都知道罪魁禍首是誰,甚至商圈里的很多人心里都知道……爸爸,你打算怎麼辦?」
宋祁萬緩緩靠向椅背︰「小采,我們沒有證據。」
「證據……」溫采低喃一聲,「難道就因為沒證據,就要完全無作為嗎?」
「不是無作為,只是怕……萬一說了什麼,會更加激怒他,到時候席遠境地只怕更加難。」宋祁萬眉頭緊鎖,「你要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住席遠為前提。」
溫采只覺得不可思議︰「既然爸爸你也知道秦寧存心不良,為什麼還要給他害宋席遠的機會?」
「小采,我不是給他害席遠的機會,只是把我欠他的補償給他。」宋祁萬淡淡道,「只是他會選擇這條路,我也沒辦法預估。」
溫采輕輕吸了口氣,頓了許久才低聲道︰「其實我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最難過就是爸爸您……對不起,爸爸……」
「我知道你也是擔心席遠。」宋祁萬道,「你現在懷著孩子,還是不要為這件事太費神,好好養胎才是。你放心,我一定會保住席遠。」
溫采靜靜地听了,終究沒有在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出了書房,她有些恍惚地走進宋席遠的房間,也是她和他曾經共同的房間。
房間里依舊整整齊齊的,充斥著宋席遠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仿佛他依舊還在這里。
溫采緩緩走到床邊,無力地坐下來,滿心滿腦地都是他,卻惶惑,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靜靜地坐著,沒過多久身子就覺得疲憊了,只能換一個姿勢,剛要拿起枕頭在自己腰後面墊一墊,目光卻忽然被枕頭下的一些東西奪了過去。
她身子忽然就有一些僵硬,許久之後,才終于伸出手來,拿起了枕頭底下壓著的那一摞東西。
是她和宋席遠。
確切地說,是以她和宋席遠的照片做封面的雜志,並且,是幾年前的雜志。
那時候他們戀情剛剛公開,被記者拍下了很多照片放上封面,而且那時候他根本毫不避諱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親熱,所以也大大滿足了那時候的記者們,拍到了很多他們甜蜜的相片,放到雜志封面上。
放在最上面的那本雜志上頭的照片,是以沙灘樹林為背景,她坐在他身邊,被他摟著,毫不避忌地親吻。
那是楚浩然出現在公眾視線後不久的事,記者追著她采訪她和楚浩然當年的情事,而他,就在那個沙灘上以實際行動向那些記者宣告,她和他,才是最恩愛的一對,別人再怎麼造謠,都只是嘩眾取寵而已。
那張封面照片拍得真是很好,因為隔得近,兩個人的面部表情都清晰可見,他眼神雖幽深,但也依稀能看出深情,而她含羞帶怯,承接著他的吻,雖然耳根通紅,卻是滿眼甜蜜。
她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這些封面照片,卻在今天從他的枕頭底下發現,才知道原來她和他曾經被拍下那麼多甜蜜美好的場景。
他們沒有正式拍過一張合照,從來沒有,哪怕是結婚,也連一張婚紗照都沒有。
跟他離婚之後,有的時候她也會想,等自己年老之後回憶起這段愛情,有什麼可以用作紀念?除了那些捕風捉影的八卦雜志,還有什麼曾經見證過他們的愛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被這些八卦雜志拍下來的照片,也有這麼美好的一面,而且,這些美好,竟然被他珍藏著。
她手指微微顫抖地撫過那些封面,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她從來都以為自己是最痴最傻的那個,原來……他的痴傻卻從不輸她。
雖然她曾經恨他怨他,可是此時此刻……她還能拿什麼去恨?
她坐在床邊,克制不住地淚如雨下,沒過多久,卻忽然听見敲門聲。
溫采連忙擦干眼淚,強自鎮定了心神,才低聲道︰「請進。」
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卻是傅斯年走了進來。
他走上前,一眼看到溫采手里捏著的那些雜志,微微低嘆了口氣,也在床邊坐下來,道︰「Wing,其實我們心里都知道,你和他仍然是相愛的,只是你因為若若的事對他失望而提出離婚。老實說,你提出離婚,並不是什麼意料外的事情,以Stephen的本事,大可以輕而易舉地化解,可是他卻同意了和你離婚,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問題,溫采其實一早就已經問過自己。可是每每想起他,內心便總是一片混亂,哪里可能想得到答案?
傅斯年頓了頓,又道︰「因為若若那件事,也是秦寧的設計之一。他從秦陽那里知道你爸爸車禍的真相之後,便告訴了溫夫人和溫琳,導致她們向你施壓。你這樣愛你爸爸,肯定不會坐視不理,所以,你會采取行動。而Stephen因為從前對我的承諾,也一定會繼續保護若若,這樣一來,便能輕而易舉地挑撥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你對Stephen的影響力有多大,明眼人都看在眼里,更何況是秦寧?他一早就看準了你才是Stephen的死穴,所以對付Stephen,他會選擇從你身上下手。」傅斯年沉聲道,「你還記得以前那次綁架嗎?」溫采驀地點了點頭。那次那個因為在生意上和宋席遠有沖突的人,綁架了文欣和囡囡,索要贖金之後,卻又綁架了她,逼宋席遠就範,往自己身上開槍。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不曾忘記分毫……
「我們一直在懷疑,雖然那個人恨極了Stephen,可是以他的本事,根本沒可能這樣順利地入境,並且策劃這麼一起綁架案,所以我們猜測,他身後一定還有別人。」傅斯年說著,又轉頭看向了溫采,「就是在你跟蘇霆粵發生車禍後沒幾天,我們才終于查到這件事的幕後策劃人。」
溫采聞言,心里已經是了然,同時也是一片冰涼︰「是秦寧?」
傅斯年淡淡點了點頭︰「他從一早就處心積慮要對付Stephen,並且,很早就知道要從你身上開刀,才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Stephen才會選擇同意你離婚的要求。因為,他不想繼續讓你置身于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