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靜靜地听她說著，手一直放在她背上，輕輕地撫著她，仿佛是一種安慰。
于是莫冉冉更加往他懷中埋了埋，繼續道︰「我一直以為媽媽很不幸，是爸爸對她不忠，可是他們經常吵架，卻都是相互指責，直到後來——」
說到這里，她深深吸了口氣，頓了很久，才又開口道︰「……兩年前我大學畢業，跟同學約好了去畢業旅行，本來是打算前一天走的，可是我都到機場了，同學家里卻突然出了點事，要推遲一天，于是我當天晚上就去了同學家里，打算第二天再跟她一起去機場。」
「可是第二天我們到達機場的時候，我卻看見了我媽媽……她跟那天那個男人在一起，雖然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可是他們的神態卻非常親昵……媽媽看見我，覺得很驚訝，但是還是若無其事地向我介紹那個男人，說是什麼朋友的表弟，因為她和國外的朋友約好了去那邊玩，那個朋友讓她表弟跟她同路……」
「可是我知道她說的是假話……」莫冉冉忽然咬了咬牙，「我一看她的神情我就知道她在說謊……後來她和那個男人登上飛機，我的畢業旅行卻又一次泡湯……我又發病了，爸爸還以為是他的責任，他又把我送去張醫生那里，那個暑假，我幾乎都是在張醫生那里度過的…… 」
她說著，忽然又覺得有些眼眶濕潤的感覺，連忙拉起被子來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我不知道媽媽跟那個男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總之那次旅行回來之後，她就開始常常夜不歸宿，告訴我和爸爸她在別人家里打通宵麻將，但其實有好幾次，我都看見那個男人一大清早送她回來……」
「我很討厭這樣的家庭，我不想要這樣的家庭……所以我跟爸爸媽媽的關系表面上還是以前那樣，可是實際上，卻越來越差……我開始覺得他們都很陌生虛偽，我開始沒辦法再愛他們……」
她說著說著，聲音中的濕意也越來越重驢。
傅斯年伸出手來，緩緩撫過她的頭發，沉聲道︰「所以才想要一段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這樣子，就不會有背叛，就不怕傷痛，對不對？」
莫冉冉緩緩點了點頭，靠在他懷中，輕輕地吸著鼻子。
傅斯年依舊靜靜地躺著，大手撫過她的背，沉默許久之後，忽然開口道︰「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媽媽是怎麼死的？」
莫冉冉一怔，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不是車禍造成的意外嗎？」
「是車禍，但是卻並不是意外。」傅斯年有些譏諷地勾了勾唇角，「那場車禍一共死了三個人，所有人都以為當時我媽媽和爸爸在同一輛車上面，然後跟另一個女人發生的意外，可事實上，當時，是另一個女人在我爸爸車上，我媽媽才是單獨駕車……」
莫冉冉听了，心里忽然一驚，一下子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向他︰「怎麼會？」
「外遇。」傅斯年卻只是淡淡道，「我媽媽發現了爸爸的外語，然後駕車追趕他們，在高速路上狠狠撞上了他們的車子，最終，車毀人亡。」
一瞬間，莫冉冉身子赫然一僵，仿佛是被這樣的事實驚呆了。
「也許婚姻和感情的事是真的不能勉強吧……」傅斯年淡笑了一聲，「如果非要執著到底，那估計換來的就只有悲劇……其實冉冉，你爸爸媽媽這樣子的狀態，比我爸爸媽媽好多了……」
「傅大叔……」莫冉冉依舊沉浸在那令人震驚的事實里，回不過神來。
可是听到他這樣平淡的語氣，她又只覺得心疼，一瞬間，仿佛自己的那些委屈都已經不算什麼，所能體會的，只有他心里的悲苦。
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然後將他的手心貼到自己臉上︰「傅大叔，你有沒有覺得……很辛苦？」
傅斯年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還有什麼覺得辛苦的？時日一久，再傷再痛，也會煙消雲散。」
莫冉冉忍不住又有些想哭，臉貼著他的手，緩緩地磨蹭著。
「所以，你還要繼續逃避下去嗎？」傅斯年聲音依舊低低的，「你覺得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能解決一切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莫冉冉緊緊靠著他，低聲道，「我不知道……」
「冉冉，跟你爸爸媽媽好好談一談。」傅斯年卻再度撫上她的頭，溫熱的掌心傳達出令人安心的力量，「你是大人了，面對爸爸媽媽的問題，你完全可以用理智去幫他們解決。」
莫冉冉卻依舊只覺得滿心迷茫，喃喃道︰「怎麼解決？」
傅斯年淡淡勾了勾唇角︰「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知道該怎麼解決的。」
于是這一天晚上，相互展示了自己最鮮血淋灕的傷口的兩個人，再也沒有人睡著，卻也都沒有說話。
傅斯年靜靜地躺在那里，雖然閉著雙眼，卻毫無睡意。
而莫冉冉靠在他懷中，一整晚都在想他說的話，睜著眼楮一直到天亮。
早上七點，傅斯年看了看時間，便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時間卻有些拿不準自己該不該去公司上班，便俯身看了看莫冉冉。
莫冉冉原本是閉著眼楮，卻在他俯身過來的一瞬間就睜開眼來，看著他。
「醒了？」傅斯年模了模她的頭，「還要不要繼續睡？」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知道對方一整晚都沒有睡著，卻也不揭穿。
莫冉冉攀著他的手臂坐起身來，低聲道︰「我今天想……回家去看看。」
傅斯年聞言，心里頗有幾分欣慰的感覺，點了點頭︰「要不要我陪你過去？」
莫冉冉想了想，道︰「你送我過去，然後再去公司上班吧。」
傅斯年點了點頭，答應道︰「好。」
于是兩個人一起起床，很快收拾完畢之後，便一起出了門。
傅斯年駕車到莫家大宅門外時，不出意外，那邊停了很多輛車，都是各家媒體的追蹤采訪車，一見有車子過來，所有的記者都立刻打起了精神，盯著他們這輛車。莫冉冉明顯還有些緊張，眼見這幅情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安全帶。
傅斯年卻空出一只手來握住了她，低聲道︰「別怕。」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莫冉冉轉頭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之後，點頭道︰「嗯，我不怕。」
車子緩緩駛近，終于有記者看出車子里坐的是他們兩個人，頓時一窩蜂地都圍了上來，車子頓時陷入寸步難行的境地。
莫冉冉靜靜地坐在那里，眼見著各種長槍短炮對著自己一陣猛拍，沉默了片刻之後，才緩緩放下了車窗。
立刻就有記者的錄音筆遞了進來︰「莫小姐，請問您對自己母親這次被爆出的新聞有什麼看法？你會選擇原諒你的媽媽嗎？」
「這些都是我們家的私事，目前，我覺得還沒有向公眾交代的必要。到了該向大家解釋的時候，到時候自然會有解釋，目前我不會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回應。謝謝大家。」
說完這句話，她就重新將車窗升了上去，而莫家大宅里也有人開始跑出來，將記者們都攔開，讓傅斯年的車子駛進去。
避開記者之後，莫冉冉在花園里就下了車，臨別之前還對傅斯年笑了笑︰「傅大叔，下午記得來接我回家。」
傅斯年微微一笑︰「好。」
莫冉冉這才揮手跟他說了拜拜，然後轉身就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傅斯年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調轉車頭，重新駛出莫家大院，往公司的方向趕去。
最近莫家這樁丑聞可謂是全城八卦，他公司的員工也不例外，只是多少要收斂一些。
可是眼看著自己的老板在開會時頻頻走神，眾人心里當然也知道是為什麼，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會議還沒有結束，傅斯年卻已經沒有耐性再呆下去，看了看表，直接站起身來︰「今天先到這里，散會。剩下的明天再繼續討論。」
這絕非他的慣常作風，眾人無不驚詫，但也只能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