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幸存者在晚清 第一三一回 輸款

作者 ︰ 西莫其

光復軍在城外安營扎寨,把城頭上的人都嚇壞了。好在幾位官員通過千里鏡看到,城外的髡匪人數並不多,也就二三百的樣子,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短毛匪初來乍到,立足未穩,我們應該殺出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說話的是何仁山的族弟何義山。此人剛二十歲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面相凶悍,虯髯橫生,人長得虎背熊腰,腰間別著兩把板斧,如果沒有那根辮子,活月兌月兌的李逵再生。

「七弟休得胡言!此事華大人自有計較。」何仁山開口喝止了這個傻大個的莽撞言論,「此股髡匪人數雖少,焉知不是誘敵之計,冒然出擊豈不是自投羅網?」

華延杰雖然沒打算主動出擊,但也不想打擊民團的士氣,便勉勵道︰「義山壯士勇氣可嘉,有他在此我東莞必固若金湯。」不過他的真實想法是等全縣民團聚齊,把這股短毛匪驅離就行了。他也怕惹惱了對方,引得對方傾巢來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于是光復軍只管修築營地,而城頭上的人也就這麼看著,雙方都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又過了一個小時,光復軍的宿營地總算修建完畢,營地的外圍是一圈戰壕,兩挺馬克沁機槍一左一右在正面形成交叉火力,迫擊炮布置在營地的中心,陳威賦相信以這樣的火力配置,就是來上一萬冷兵器的敵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北上支隊雖然主要任務不是作戰,但也需要向東莞縣城里的官民百姓顯露一下肌肉,迫擊炮陣地構築好之後,陳威賦便命令向東莞城內發射宣傳彈。因為不是實彈,所以炮手們也沒進行校射,四門炮每個兩發,很快在縣城上空形成了一片紙片雨。因為迫擊炮發射時沒有火焰,聲音也很悶,所以直到宣傳彈在頭頂炸開,城頭上的人才發現自己遭到了「攻擊」。當天空中傳來呼嘯聲時,一些有戰場經驗的人就情知不妙,等到宣傳彈隨風飄散,很多人都做出了反應,誰知道這些在空中炸開的紙片是什麼符咒?有的人貓腰躲到了垛口後面,有的人拔腿就往城下跑,場面立刻變得混亂不堪。還有反應慢的,如何義山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最後這倒成了他「臨危不懼」的證據。宣傳單在空中隨風飄飄蕩蕩,然後開始慢慢降落,一些團丁小心翼翼的撿起一張查看著上面的內容。這些宣傳單一部分印的是《告粵省同胞書》,一部分印的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這類的口號,于是一些識字的人開始向其他人宣講宣傳單上的內容。經過最初的驚慌,華延杰在衙役的摻扶下慢慢站了起來,整了整歪到一邊的涼帽,一顆急速跳動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茫然四顧,城頭上的混亂讓他心中悲涼,髡匪才開了幾炮,這兩千人就作鳥獸散,指望他們守城,讓知縣大人有些絕望。還有就是這髡匪的炮打得又快又準,沒看到噴火冒煙,炮彈就落了下來。幸好打的是紙片,如果是真的炮彈,自已還不得交代在這里。收拾好心情,華知縣發現很多人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麼,很快,一份《告粵省同胞書》送到了他面前。「此乃妖言惑眾,」華延杰一目十行的看完這份文告,抖動著宣傳單,怒不可遏的大吼道,「快來人!把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都燒了!」掉落在城頭的只是小部分,更多的已經順風飄進了城里,華延杰又急令三班衙役前去收繳,不得讓此妖言在城中擴散。

何仁山也拿著一份《告粵省同胞書》在看。這篇文告雖然淺白,也很少用典,但道理說得明白。滿清以異族治中華,本身得國不正,二百年來朝政昏庸,官場黑暗,軍隊敗壞,所以才會一而再的被洋人欺上門。這些問題只要關心時局的人都看得見,只是大多數讀書人想的都是如何經世濟用,重振朝綱,象洪秀全那樣打算全部推倒重來的畢竟是少數。而且洪秀全以洋教惑眾,荼害聖門,是天下聖門弟子的頭號敵人。只是這髡匪打的「興復中華」的旗號,在讀書人中的號召力自然不是發匪能比的,而且他們新近又連番大敗英夷,在民間的聲望極高。如果他們要改朝換代,自己和何家該如何應對,這倒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看到衙役開始收繳宣傳單,他偷偷把手中這份揣進了懷里。

城上眾人的表現讓幸存者們再次應證了「民團面對現代化軍隊就是烏合之眾」的道理。顯示武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需要安撫城內官民百姓的情緒,以免有哪個愣頭青跑出城來送死,那樣就有違此次行動的初衷了。

城外的髡匪開過幾炮後就沒動靜了,看營地里飄起的炊煙,對方多半正在埋鍋造飯。四散的民團也陸續被收攏回來,大家都在等著髡匪的後招。突然從髡匪營地里有很大的人聲傳來,搞得大家又是一陣驚慌。說話的人用的是廣府白話,雖然中間隔著兩里地,但聲音還是清晰可聞。那人說的明白,髡匪此次北上意在威懾廣州的英國人,並無意與東莞為敵,讓城內的百姓不必驚慌。同時正告城內的官員,要認清現實,不可為滿清作倀,當心最後自絕于人民雲雲。

髡匪無意攻打縣城,這讓華延杰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只是那最後的一段話讓他很不舒服。什麼叫認清現實?什麼叫自絕于人民?從古至今造反的無不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但是誰又會當真?

髡匪雖說最後還是要打東莞的主意,但那應該是擺平英國人以後的事了。起碼半年內不會有所動作,半年以後的事又有誰知道呢?也許英夷滅了髡匪,也許髡匪雖勝則損兵折將,再要不就合廣州一府之力發十萬義勇,髡匪就算個個是銅澆鐵鑄的也不可能以一敵百。再者說了,自己在咸豐朝初就做過一任東莞縣令,本來調任南海,結果因為何碌之亂又被調了回來。說起來自己這已經三任都快滿了,只要自己趕在髡匪攻過來之前調任,那事情就和自己沒關系了。看樣子要到吏部活動一下,想辦法調出廣東,哪怕調去西北都好過在東南數省擔驚受怕。

光復軍雖然信譽一向很好,但華延杰也不敢完全相信他們的話,便吩咐壯班民團不得下城。同時吩咐做飯,讓團丁飽餐一頓,現在他們是知縣大人最後的保障,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吩咐停當,華延杰領著一干下屬吏員回到城門樓內,他今天是準備住在這里了。自有僕役送上熱茶來壓驚,跟著他進屋的都是左右親近之人,于是師爺小聲問道︰「東翁,這城外的髡匪怎生處置?」

「那還能怎麼辦?自然是等他們明天自己滾蛋咯!」華延杰重重的把杯具在茶幾上一頓,言語完全沒了平日的儒雅。

「東翁休惱!為今之計,還須與城外的髡匪虛應一二。」師爺仿佛沒有听出自己雇主的語氣一樣,繼續說道。

華延杰臉上怒氣一閃而逝,師爺跟著自己多年,最是老成穩重,如此說話必有他的道理。略一沉吟,為官多年的經驗就讓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髡匪意圖染指廣州,不管他們與英夷是戰是和,時常過境東莞是少不了的。明日這伙走了,焉知後日另一伙不來,自己只盼他們不來攻打,萬萬不敢招惹他們。如果能與髡匪達成默契,讓他們過境東莞時從遠離縣城的地方經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再說了,為官之道在于瞞上不瞞下,只要上司和軍機處不知道自己與髡匪暗中交通就行了。知縣大人敢肯定,四鄉的士紳與髡匪多半暗中有勾結,要不然為什麼髡匪進了東莞如入無人之境,一直到了寮步縣里才接到消息。難道四鄉的那些土財主眼楮都瞎了嗎?

把事情想明白之後,華知縣的臉色變得和緩下來。「先生深謀遠慮,可有良策教我?」

因為左右皆是心月復之人,師爺也無須慎言。「東翁,入夜之後可以遣一巧言善辯之人,前往髡匪營中,賜以金帛。此輩難免見錢眼開,再許以諸般好處,到時彼等自是無不答應。」

「如此甚好!」華延杰立刻變得喜笑顏開,「只是派何人前往呢?」

師爺把目光投向屋內眾人,後者紛紛低下頭。開什麼玩笑?深入敵營這種事情誰願意去,無功而返還是好的,被拿來祭旗就太冤枉了。師爺掃視一周,遇到的都是躲閃的目光,轉回頭,卻發現華知縣看自己的目光甚是殷切,于是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接著就听到華延杰和顏悅色的說道︰「先生素有蘇秦張儀之才,如此大事,舍先生其誰。」

一瞬間,師爺的腦海里冒出「作繭自縛」這個成語,人也變得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弱弱的冒出一句,「學生年老體弱,恐有負東翁所托。」其實師爺才四十來歲,離年老還遠著呢!

「不妨事,」華延杰渾不在意的說道,「我一會兒命趙捕頭護送你前往便是。趙捕頭有萬夫不當之勇,定能護你周全。」

不提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師爺,被拉去陪綁的趙捕頭也是有苦說不出。前面光復軍開炮的時候,史國安就差點兒建言開城投降,幸虧自己及時拉住,不然說不定師兄弟二人現在已經身陷囫圄了。雖然听說光復軍一貫善待降人,但自己以敵使的身份上門,就不知道會是什麼待遇了。只是上官有命,豈容自己推月兌,現在是戰時,守土官是可以行軍法的。只得躬身道,「屬下領命,必不負大人所托!」

讓兩個出死的人下去準備,華知縣又把本縣的士紳招集進來。要厚賜髡匪,少不得要這些人出血,知縣大人兩袖清風,哪里拿得出錢來?听完知縣大人婉轉的表明了意圖,士紳們照例是一個勁的哭窮,仿佛自己已經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自己倒霉也不讓別人輕松的師爺發話了,「戰端一開,少不得糧餉、賞銀、撫恤,到時候幾千幾萬兩都止不住。全因為你們現在舍不得幾百兩銀子。」

廣東士紳多有經商,這筆帳還是算得清楚的。一直沒開口的何仁山說道︰「龐師爺所言甚是。我何家情願報效五十兩。」有人帶頭,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士紳們三十二十,十兩八兩一湊,最後湊了四百多兩出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末日幸存者在晚清最新章節 | 末日幸存者在晚清全文閱讀 | 末日幸存者在晚清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