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幸存者在晚清 第一三二回 夜會

作者 ︰ 西莫其

初更時分,龐師爺和趙捕頭被壯班從南門輟下,因為與髡匪勾通的事好說不好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趙捕頭背著四百兩銀子扶著龐師爺在黑暗中慢慢前行,帶的一個燈籠只能照亮前後幾尺的地方,好在髡匪營地燈火通明,也不虞迷失方向。四百兩銀子有二十五斤重,倒是不太壓肩。士紳們湊出的銀子四百有余,這零頭先被華知縣取去大半,剩下的則由龐師爺和趙捕頭二一添作五,算做二人的辛苦錢。

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個時辰,就听到前方有人喊道︰「什麼人?站住!不然開槍了!」其實兩人的燈籠哨兵早就看見了,只等他們走到近處才出聲警告。

兩人原地站定,趙捕頭高聲答道︰「我等受本縣華知縣所托,有事求見你家將軍!」

「你們兩個高舉雙手,慢慢走過來,不要有多余的動作!」說話的是聞訊趕來的值班軍官。通過夜視鏡看清了兩人的大至情形,雖然知道十九世紀的土著不可能搞自殺式炸彈進攻,不過小心一點總不會有錯的。

龐師爺和趙捕頭不知道為什麼要高舉雙手,也不知道什麼是「多余的動作」,但他們還是乖乖照做了。等慢慢走到營地入口時,幾名士兵攔住了他們,搜身是少不了的,裝銀子的包裹也沒放過。當包裹被打開時,龐師爺看到周圍士兵的臉上都露出貪婪的神情,只有那名軍官面色如常。因為這些銀子對士兵來說是一大筆錢,對幸存者來說不過是一堆貴重金屬罷了,要知道幸存者手里還有成噸的,這個時代比黃金還貴的金屬。只等投放國際市場,就能換回大批的硬通貨。雖然表情各異,但沒人打這些銀子的主意,包裹又被還給了趙捕頭,兩人不由得對髡匪的軍紀高看了一眼。

兩人由軍官帶人一路護送到中軍大帳,已經睡下又被叫起來的陳威賦正在那里等著他們。被打攪了睡眠的人總是有脾氣的,一看兩人進來劈頭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甫進大帳,幾盞應急燈的光亮直接把兩人的眼楮晃花了。沒等適應這亮如白晝的環境,上首坐著的髡匪首領便厲聲喝問,這讓龐師爺有心膽俱喪之感。還是趙捕頭很快反應過來,「將軍容稟!在下是東莞縣捕頭趙某,」又指著龐師爺,「這位是本縣師爺龐某。我二人受本縣縣尊之命,特來給貴軍送上程儀。」說完,便雙手捧著銀子奉上。關于這筆銀子的名義,知縣和師爺很是傷了一番腦筋。雖說是花錢買平安,但這個理由是不能宣諸于口的。想了好半天,只好用路費的名義,也暗含了催促髡匪趕快上路的意思。

在陳威賦的示意下,四連指導員接過了包裹。四百兩雖然不多,好歹也是一個連發一個月的軍餉,不要白不要。既然對方是來送錢的,陳威賦的態度和緩下來。「無功不受祿。貴縣華大人的銀子,怕不是路費這麼簡單吧?」

這會兒工夫,龐師爺已經緩過勁來,眼見到對方首領變得和顏悅色,以為是銀子起了作用,便接口道︰「自前年以來,洋夷先佔廣州,後犯京師,荼毒百姓,禍延黎庶,蓋因洋夷船堅炮利,四方豪杰空有衛國之志,只能徒嘆奈何。近日听聞貴軍連番大敗洋夷,本縣上下無不歡欣鼓舞,貴軍護國佑民之心,雖八十老叟,沖齡稚子,亦銘感五內……(此處省略200字)」

因為坐鎮新安縣城的關系,陳威賦與土著打交道的機會也多,對各種阿諛奉承早就免疫了。他也不打斷龐師爺的表演,任其舌綻蓮花。狠拍了一通馬屁之後,龐師爺開始轉入主題,「然則,‘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以而用之’。大軍過境地方,難免滋擾百姓,鄉間愚民又多好勇斗狠,若是引起什麼誤會,恐有損貴軍的威名。還請將軍體諒一二!」

「話雖如此,但是我們和廣州的英國人的戰事還沒有結束,以後還少不了要從東莞路過,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原本對縣城來人的來意已經猜到幾分了,所以大家對龐師爺的話並沒有感到奇怪,只是體制中人半公開的與敵對勢力互通款曲,讓幸存者心中升起怪異的感覺。陳威賦虛晃一招,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大軍調動,本由不得小人多嘴,只是為了本縣民生,還請將軍原諒則個!」畢竟有求于人,師爺很自覺的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還請貴軍途經本縣時,遠避城廓集鎮,不請之請,還請將軍應允!莞城闔縣上下必感激不盡。」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們不到縣城來,東莞境內任你們來去自由。

這個條件對光復軍來說完全無所謂,答應下來也沒什麼關系,但陳威賦並不介意在東莞縣里再敲到一些好處。于是裝著思索一番,才勉為其難的答道︰「龐先生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我軍對貴縣道路不熟,而且要遠避城廓集鎮,必須舍近求遠,勢必多耗錢糧,對我軍而言是弊大于利呀!」

「我縣上下情願每年襄助貴軍紋銀千兩!」這本來是華延杰交給龐師爺最後的底牌,後者干脆一開始就亮出來。一來是希望這個數字震住髡匪的頭目,二來也是潛意識里對華知縣派自己來講數的報復。珠江口的新安、東莞、番禺、順德、香山數縣,本來就有給山上海里的英雄交保護費的傳統。而且東莞下轄三十多個鄉鎮,分攤下去,一千兩銀子也不算很多。只是從髡匪頭目的表情來看,他們對這個數字並不滿意,當然也沒有不滿意。龐師爺只得加大籌碼,「本縣縉紳皆是開明之士,又素重英雄,貴軍從彼處過境,必不教貴軍空手而歸。」一句話就把鄉下的土財主們給賣了。只要光復軍不來騷擾縣城,其它地方任其自便。

其實幸存者們對每年的一千兩銀子並不在意,這筆收入純屬摟草打兔子,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這也是變相承認了光復軍對東莞的控制。因為廣州府城落入洋夷之手,下轄各縣實際已經處于半自治的狀態,當然也無須向府城交稅,這一千兩銀子也可以認定是東莞交的稅。

大致的意向已經達成,接下來的討論協議細節的工作陳威賦就交給了楊波。作戰處長拿出還未完稿的東莞地圖,與龐師爺開始討論。後者看到髡匪已經開始繪制地圖,心中的驚駭又加重了一分,回去後還是要早做打算才是。最後雙方達成協議,光復軍來往新安廣州兩地,從新安縣城出發的便沿珠江行動,從龍崗出發的便走清溪、樟木頭、常平、橫瀝、石排一線,不得靠近縣城範圍。而東莞縣每年則向光復軍提供一千兩的協餉。行軍所過之處的縉紳,則有向光復軍提供補給的義務。當然,這個協議完全是口頭的,沒有也不可能落下文字,執行只能憑雙方的自覺了。

達成協議也讓陳威賦得高興,便大方的宣布東莞今年的協餉不用交了,那四百兩就算今年的協餉了。達成協議已經是三更時分,龐趙二人歸心似箭,謝絕了享用夜霄的邀請,連夜回城復命去了。

跑一趟的就有人主動送錢上門,大家一邊享用著方便米線,一邊輕聲談笑。這時值班軍官又來報告,外面又來了一個從城里出來的人。當人被帶進帳篷之後,王宏偉小聲驚呼道︰「史七爺!」

來人被叫破身份倒沒有太過緊張,只是在看清了對方樣貌之後,才露出驚慌的神情。光復軍只是在城下虛張聲勢一番,這讓史國安很是失望。不過光復軍的喊話他也听明白了,光復軍現在不取東莞,只是因為還有英國人這個大敵在跟前,只等擺平了英國人,什麼時候佔據東莞就全憑人家高興了。既然打定主意投靠,當然越早越好。所以他與師兄商量好,跟在後者與龐師爺之後出城,反正城頭上的幾個快手都是趙捕頭的心月復,也不怕走漏消息。

王宏偉剃了頭發和胡子,又是西式軍服打扮,史國安費了一番勁才把他認出來。驚慌之色只保持了幾秒鐘,馬上又恢復如常,「原來是王壯士。數月不見,沒想到你已投身光復軍,當真是可喜可賀呀!」渾然忘了當初就是自己把對方抓進大牢。

雖然是對方讓自己失去了自由,但王宏偉並沒有懷恨在心,看到陳威賦眼中詢問的神色,便介紹道︰「首長,這是我的一位熟人,姓史,名國安,家中行七,因此場面上人都尊稱一聲‘七爺’。原本是新安縣的捕頭,光復當日便失了蹤跡,沒想到原來到了東莞。」听說是王宏偉的熟人,幸存者們還以為又是什麼綠林好漢,待知道其原來的職務,便明白兩人是什麼熟人關系了。

「史七爺!」陳威賦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史國安一陣尷尬,原本準備打個千,想想又覺得不妥,只得一抱拳,「七爺的叫法是江湖朋友的抬愛,各位首長不必當真,稱呼小人一聲老七就行了。」

楊波饒有興趣的看著前捕頭。佔領新安之後,縣衙的官佐吏員就走月兌他一個,說明此人是個臨機決斷的人。只是他今天又為何自己送上門來呢?「史先生,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因為新安縣衙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楊波用了一個籠統的稱呼。

「當日新安光復,小人因不明光復軍詳情,又誤信人言,方才做出潛逃之舉。如今悔之晚矣!數月以來,小人听聞光復軍在新安境內打擊豪強,扶危濟困,又大敗洋夷,衛國護民,小人才幡然悔悟。奈何身無寸功,無顏投效軍前。」一番話,史老七說得聲情並茂,不熟悉他的人一定會誤會他有多高的革命覺悟呢!

「這麼說,你現在有機會為我軍立功咯?」陳威賦適時的當了一把捧哏,並讓衛兵拿一個馬扎給史國安。後者謝過座後,接著說道︰「小人師兄是東莞縣的捕頭,就是方才來過的趙某。此刻城內雖有兩千民團,但士氣全無。光復軍虎賁一出,必能摧腐拉朽,一鼓而下,我師兄弟二人願里應外合兵,不雪刃克復東莞。」

原來是來獻城,也就是來當「帶路黨」的,幸存者們都相視一笑。既不更改光復軍當前的戰略,又不能寒了帶路黨的心,陳威賦考慮了一下措詞。先溫言勉勵了史老七一番,又給他分析了一下當前形勢,讓其耐心等待。光復東莞也就是這一兩年內的事。不過楊波覺得就讓其這麼回去太浪費了,于是寫了一封介紹信,讓其去新安找陸仁嘉,相信情報處長不介意在東莞埋顆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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