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族所處,如同微縮版的鳳瓏宮,也是以梧桐為支撐,怪不得兩姐妹投奔鳳域後要選擇鳳瓏宮。
不過這個家族顯然對梧桐了解地更多,聖樹便是供奉在梧桐根系的地宮中。
不用見到大片大片似積雪一般的雲朵,不用見到白茫茫分不清虛實的地面,忘憂松了一口氣——雖然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承擔自己做下的錯事,卻對其中一些無法挽回的後果不能釋懷。
長長的甬道中,大長老走在最前,小心地為身後的蓮華開啟一道道禁制,東西兩位妃子都沒有跟隨來,連梧青衣都只是等候在地宮門外。
忘憂這個外人按理也沒有機會進去。
可是紅衣卻牽著她一路走了過來。
那個梧桐族的大長老桐一成也沒有阻止,反而在進門前頗有深意地回望了忘憂一眼,接觸到忘憂清澈坦然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這長老位高權重,梧桐一族的傳承下呼風喚雨,可在忘憂眼里就是個普通的長者。
此時一個枯瘦的老人不明狀況地對著自己微笑,讓她登時涌起一股受寵若驚的感覺。
于是這偌大的地宮,只有四人走在其中。
靜謐無聲,天然的陽光照射不到這里,顯得四周空曠而暗沉。每隔一段路,便有一株常綠的燈籠樹,樹上熒光一閃一閃,好像懸掛著數不清的小燈籠。
忘憂走在最後,實在有些手癢——這種漂亮的小燈籠種子若是不拿點來收藏,著實可惜。
可是那個大長老的背後好像長了眼楮似的,每當忘憂的速度稍稍慢下來,他就會有意無意地停頓一下腳步,使得忘憂只能乖乖地跟上去。
聖樹在一片水域之中。
那片水潭的大部分都十分清淺,一眼可以望到底。令人驚奇的是,一部分的河床上站著一只鳥,精致到一片一片羽毛都縴毫畢現,金色的光影浮動在半空,令人分不清真假。
靈主便可以御空,可是長老還是小心翼翼地沿著一小塊一小塊落腳的石子有些別扭地向前跳去。
所有人都是這麼跟著行走,到了最後一段路。忘憂終于忍不住偷偷彎下腰,就著那水流攏了兩下,把順水而下的一些燈籠草草籽收在了掌中,然後迅速地塞了進去。
水光漫天,隨著忘憂的手一撈,開始發生了細微的變換。
肉眼可見的速度,這些水漸漸地沉入泥土,水線下滑,出河底的模樣。令人吃驚的是,這河底原本光禿禿的,可是星星點點的綠意卻開始鋪展開來,不一會兒,便成了一層絨毛般的植被。
這一切發生在頃刻,在場的人竟然都沒有發覺。
直到那聖樹擺動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用類似人的聲音說了一句話︰「你來了。」。
這種奇怪的有些沙啞的聲音讓忘憂感到很有趣,她望著聖樹,並沒意識到這位聖樹是在對自己說話。
交換生機的主動權是在植物身上,一般來說,沒有植物能夠抵擋自己的誘惑。
可是這位樹大人沒有立刻交換生機,已經讓忘憂另眼相看,而這株樹竟然還能借著對風力與自身的微妙控制,讓枝葉發出人語一般的聲音,實在是驚采絕艷。
不過忘憂也不急。
梧桐大陣的那位梧桐,堪稱這世間的梧桐老祖,與它交換過生機後,一般的梧桐起的作用便減弱許多。
這梧桐搖擺著枝葉,猶若人類的嘆息︰「沒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另一位……」。
它的最後幾個字被吞沒,讓在場的幾個人都一頭霧水。
除了忘憂,她回過神後有些激動地問道︰「您在跟我說話?」。
「是啊,千年瞬息過去,黑暗化作囚籠,也到我離開的時候了。」。
听到這句話,在場的幾個人慌忙跪下,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蓮華沉穩的聲音里隱隱透出意外的情緒︰「新的聖靈還未成長,梧桐族與植域還需要您的庇佑,還懇請您思量一下。」。
「無妨。待得相思帝君知道她晉升靈王,我就無法離開了。」。
蓮華立即住了嘴,場面陷入冰冷的死寂。
聖靈與星帝,永遠是超然于七大域的存在,這兩者之間神秘的協議與聯系,七大域的域主都無權過問。
盡管先前蓮華還想沖到相思帝面前質問,可是那只是臆想而已,如今發現眼前這個少女好像真的與星帝扯上關系,他恨不得立刻退回入口,當自己不曾來過。
與星帝有關的沖突,永遠不是他能涉足的領地。
桐紅衣有些溫柔地看著這個弟子,她的腦子里浮現出歷史上一個個光耀帝都的貴女們,卻沒有一個能跟星帝扯上關系的。
或許有吧,只是太久遠了。
好似是他們第一代祖先誕生的時刻,星帝便存在著,如今多少歲月過去,星帝永遠是星帝,一星二月,是整個七域的榮耀與福澤。
「你叫忘憂?」。
忘憂點頭。
「你的上一代叫萱,按照你們種族的延續規則,世間僅有一株,一株方死而另一株生。這是你的前任讓我帶給你的東西。」。
忘憂從伸長的梧桐枝椏上接過一顆小小的草籽,心中百般感慨。
原來,自己是有同類的。
這個同類與自己就像鬢角的曼珠沙華一般,花葉不相見,一株死,方一株生。
這是多麼霸道的種族,這是多麼神奇的延續。
「快些成長到靈皇吧,那樣你才能接觸到真正屬于你的世界。」。
沙沙聲輕輕地響了起來,宛若人的絮語,此起彼伏。
在這句魔咒一般的話之後,大梧桐拔地而起,沖破地宮,帶來一束燦爛的光明︰「我名大梧桐。」。
隨著這束光明而來的,是分崩離析的土塊瓦礫,還有飛騰四散的塵煙,忘憂反應迅速地將手搭在額前,她追著那個大洞不斷向上飛去,舉目四望,已經沒有了大梧桐的身影。
她在半空茫然四顧。
她所不知道的是,數萬里之遙的地方,有一個數百米高的高樓,一個白衣男子風輕雲淡地從棋盤上拈起一只碎裂的棋子。
他深邃的眼眸望向植域的方向,好似能穿透重重疊嶂看到那里發生的一切︰「大梧桐跑了。你晉升靈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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