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第七章，伍子戌被騙
陽歷十月底，安西市財運連鎖公司招商會在安西市大秦度假村召開，伍子戌的妻子文花也被邀請參加。這個公司主要是做農資生意的。
本來他們不想參加，因為有諸多的便利條件，而且還在離市一百里的天上市用專車接各縣市的經銷商，吃住全包。財運公司的推銷員說，不做可以去看看，也不是什麼壞事，興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況且我們公司給你們經銷商已經做了非常的安排，絕對地不會虧待大家。
伍子戌想也許真的有好處，而且也可借此機會到安西拜訪本省一位頗有名氣的大作家甄高千先生，這是他早就想有的安排。只是沒有時間安排，所以這次可以借此機會買幾本書。
十月二十八日早晨伍子戌趕到天上市，財運公司的專車已經在那等候了。和他一起去的還有其他七縣市的許多客商。他們坐上專車，一直到度假村都是公司的人照管。
他們剛到就被安排參觀公司在安西西北商貿大廈18層的辦公樓。伍子戌和那些客商都表示很驚訝，因為太大氣了，和電影里的西方人差不多，辦公室都被隔成許多小方格，很現代的。公司在大秦度假村為他們安排的住處也非常高檔。大秦度假村是仿先秦六國的建築風格設計的賓館。當伍子戌走進度假村的時候，仿佛進入了遠古時代。
伍子戌住的是楚國宮客房，配備的是高級標準間。他看了一下價格是三百六十元一天。他和那些客商又一次很吃驚，看來財運連鎖公司是動了大本錢。在度假村的膳食村吃過飯後，公司直接用清一色的昌河面包車將客戶拉到公司基地羊凌考查公司的生產力量。高速公路上的面包車象一條長龍在警車的引導下向基地飛去。講解員拿著一個小喇叭在不停地講解。生產基地的投資規模空前浩大，參觀的客商感到很滿意。他們剛剛參觀到盡頭準備返回時，另一批客商乘坐的車隊又開了進來。
回來時已是夜里十時。
第二天的會議內容是在大秦度假村的會議室，連鎖公司請了高級教授作市場分析；作投資環境、商業竟爭的科學報告；講解公司發展規劃和前景；公司的投資規模和實力；而且還把許多領導前來參觀的照片讓廣大客商觀看。為了打消客商們的疑慮，最後，公司的第二位董事說︰「你們大可放心，我們投資這麼龐大的資金（據說有幾個億）是會讓你們得到好處的。而公司唯一的要求是讓你們交納一定的首期保證金，你們的幾千元在幾個億中是多大的概率呀！」另一個人又說凡是加盟的客商需要什麼貨物，一個電話，公司會在二十四小時送到。接下來每一個片的工作人員就召集片商準備簽定合同。他有些懷疑，覺得財運連鎖仍然有大型皮包公司的嫌疑。伍子戌不想在沒有任何保證的情況下就輕易相信他們的諾言，豪言壯語有時往往是會騙人的。可是去的客商都填了合同，交了三千元、或是五千元不等的定金，而且公司並不強迫客商。去接他們的推銷員也一個勁地鼓動伍子戌說︰「伍先生，你別猶豫了，這是多好的機會，你不簽合同也不要緊，不交首期保證金也無所謂，其實是你將失去一個對你非常便利的機會。」伍子戌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否定了自己剛才懷疑的念頭，于是拿出三千元和公司填了一份合同。他交錢時，工作人員眉開眼笑，非常熱情地對他說︰「伍先生，但有什麼貨物，一個電話，我們保證二十四小時內給你搞定。」伍子戌說︰「謝謝！」隨後他說︰「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我到安西還有點事。」工作人員說︰「你去吧！需要我們時一個電話。」
伍子戌搭上了去市中心的公共汽車到了安西市中心。
他在開元商場為甄先生買了一盒高級茶葉，一條高級香煙，花了二百多元錢。456路公共汽車將他帶到了省作協大院門前。他事先已經和甄先生聯系好的，以前伍子戌曾和甄先生有過書信來往。甄先生是本省頗有名氣的大作家，在全國都是響當當的。
「你是……？」開門的甄先生問道。伍子戌在電視上見過甄先生，門一開就認出了他。
「甄先生，您好。我是電話和您連系過的安南市的伍子戌。」伍子戌連忙說。
「請進！」甄先生接過禮物說︰「來了就來了，帶什麼禮物呢！」
「一點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的。」伍子戌謙虛地說。
甄先生滿屋子都是書，和讀書館差不多。難怪他的文筆優美，文章處處受到廣大文學愛好者的喜愛。伍子戌非常吃驚。
他不知怎麼開口，甄先生微微笑著說︰「我看過你寄來的散文，文筆挺干淨，感情真摯樸素，且能以小處捕捉生活的細微，不錯。但畢竟抒發的是普通人共有的情感，文章顯得單薄，不飽滿，缺少應有的意味。你的小說存在的問題比較突出︰一是社會問題；二是語言的敘述方法；三是人物的對話描寫。這是三個主要的問題，小說涵蓋的內容比小散文、小文章都豐富，三言兩語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沒有豐富的文學修為和深厚的思想潛力以及廣泛的社會生活經歷、認識能力，很難寫好一篇小說。一個作家不一定需要對知識全面的了解，但起碼要有豐富的社會知識才能更好地研究文學，也才能更好地認識生活和人生，也才能寫好文章。」
伍子戌一聲不吭地在傾听甄先生的高論。他知道甄先生的時間非常寶貴。他準備和先生再談十分鐘就告辭。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生活情況怎樣，今年你有多大？」伍子戌說︰「我是個醫生，在醫院工作，妻子下了崗，在做生意。有一個孩子，生活一般化。文學是我的愛好，我今年三十歲。」
甄先生想了一會兒，對伍子戌說︰「伍子戌先生，文學這條路很苦，也是個寂寞的事業。人生一輩子不容易，有一份工作還不錯，將工作干好，有空幫妻子照看生意。不一定要在文學這條路上苦撐，也不是誰想當作家就能成功的。辛苦成不了作家，更重要的是要有天賦，而且現在是經濟時代，文學的熱潮早已過去。當今各種事都存在著令人無法理解的怪現象，文學也不例外。一般人是很難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有些事情讓你想都想不到！我們的文學界現在也讓人十分失望！」
伍子戌听出了甄先生不明說的忠告，他頗有些失望和悲觀，但又何嘗不是至理的話呢！
「甄先生，謝謝您對我的指導，以後有空還來拜訪您。我不打擾了，您多保重！我現在該走了。」伍子戌站了起來。
「吃過飯再走吧！」
「不了，下午我還準備回去。」
「那你慢走，再到安西來家里坐。」
「謝謝，請先生留步！」
伍子戌和甄先生握了握手，甄先生溫暖的手掌讓他感到了自己的手透骨的冰涼。
走出作協大院，他簡直連想都沒想就叫了一輛出租車，「開往解放路讀書大廈！」伍子戌冷冷地對出租車司機說。
車一出文藝路拐上了解放大道便飛也似的向前奔去。
他悶悶不樂，腦子里空蕩蕩的，他的心和手一樣冰涼。大道上車來車往，大車小車一輛接一輛象地上爬行的螞蟻；人行道上人來人往，象蜂房里的蜜蜂亂嚷嚷地飛來飛去。街道兩旁那許多巨幅廣告畫上，男男女女的明星們似乎並不是在宣傳產品，而是在向廣大路人展示他們優美的身姿和靚麗的容貌。廣告上什麼都有，似乎這些大明星一露臉，他們的產品會馬上身價百倍，次貨變成了好貨，滯銷貨也會一下子無比搶手。伍子戌想，大城市人真幸福，吃的高級住的高級，整天都能看到如雲一樣的美女。名演員也來湊熱鬧，今日你開演唱會，明日我來辦美展，都想撈人們兜里的銀子。剛過去的是買摩托的鞏利，接著又是銷售藥品的呂麗萍，一瞬間又成了買化肥的趙本山。還有給宋河糧液做廣告的張豐毅以及許多買衣服的香港明星。
讀書大廈到了，下了車，伍子戌徑直走了進去。
書真多啊，他上到二樓，他想買一些文學書籍。他的心很冷，卻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他又來到這讀書大廈。
二樓全是文學方面的讀物。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如海洋一般擺滿了二樓的每一塊地方，可是來的人並不比到一樓看社會書籍的人多。
伍子戌看到那麼多的書，古今中國文學名家的著作琳瑯滿目。但那些名家書籍並無多少人問津，連看一眼都不看。五四時期的散文大家，今天流行的余秋雨，余光中，池利等等，他們的書亦被冷落在書攤上。大名人的書太多，如同一顆珍珠放進珠寶盒里。今天有多少人在寫書，又有多少人想看書呢？魯迅、周作人、矛盾、老舍、哈代、托爾斯泰、川端康成以及歐美的許多大家等要是還活著，看到他們的作品落上了灰塵，怕是連飯都吃不下去的。即使不甚有名的作家，更不要說那些不出名的。象伍子戌這樣的人假如想出一本書，肯定人們連看都不看一眼，也許不認識的人會說︰「這是哪個孱頭寫的書！」沒準兒他都會自殺。
甄先生的意思是今天的時代已經沒有人想依靠文學成就事業，因為今天文學已經邊緣化。
「唉！文學沒落了嗎？」伍子戌有些疑惑，難道文學真的不值錢了嗎？！
甄先生的話令他非常失望，現在他的情緒就如同燒不著的柴草冒出的青煙彌漫在整個大廈，也彌漫了他整個身心。
他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書，而他也無心購買任何書籍，現在他連猶豫的片刻都不曾有就信步走下二樓，走出了讀書大廈。他說不清在自己萬分沮喪的心情下還來讀書大廈干什麼？！
伍子戌就象一只沒頭的蒼蠅在解放大道亂竄。
時間已經五點鐘，離回家最後一趟班車還有一個鐘頭。他想還沒有給妻子買下衣服，兒子伍環打來電話要伍子戌給他買一個手機型的小玩具表。
滿街都是服裝，價格都十分昂貴，看看時間在飛快地過去，他還是沒有買到稱心的衣服。他只好就近解決，為文花挑了一件毛衣，質量不錯，款式也特好，顏色正適合她的性格。只是價錢很貴，要一百八十元。孩子的玩具表還沒有落實，已經不能再耽誤時間，他叫了出租車急急地開向車站。
安西，這個讓他愛又讓他不知道怎麼去親近的城市，他看到的是街道的堅硬和行人的陌生。
路邊的法桐葉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葉子在一葉一葉地飄落，國槐有些滄桑，天空昏蒙蒙的。他看不到天上的太陽。
伍子戌心情非常糟，他走時是興沖沖的，想著見了甄先生的面會有很大的收獲，可沒有料到情形會是如此；在讀書大廈的所見頓然使他無限熱衷文學的心情驟然冷卻下來，當什麼作家呢？別人都在吃喝、打牌、買官、跳舞、撈錢、泡女人，活得挺開心，玩得很瀟灑，無憂無慮。而他卻在夜里，在燈下苦苦地爬格子，干什麼不行，非要靠寫作活人。他甚至覺得自己連那些抽大煙、犯都不如。活了三十年窩窩囊囊，什麼成績也沒有。
伍子戌除了妻子和兒子，一無所有，一無所獲，他從沒有感到如此地空落。
客車裝滿了回家的人，出了站。司機也沒有什麼留戀的事情，一出安西城區，走上國道，司機點燃一支煙，悠閑地把車開得飛了一般。
進了秦嶺，太陽早已經落山，身處大秦嶺月復地，頓然冷了許多。好些旅客都已經入夢鄉。伍子戌一點想睡覺的念頭都沒有！他將自己帶的小說打印稿掏出來，本來是要讓甄先生看的，可他沒有。他憤憤地把稿子撕成了碎片從飛馳的客車窗口扔了出去，車後是嘩嘩飄飛的紙屑，如雪花一樣飛舞。
天，已是深夜了，車在大山深處的公路上疾駛，伍子戌痛苦而又傷感地躺在座位上，他覺得自己是失敗的！心情從沒有象現在那般地感到沮喪！車廂里黑暗得什麼也看不到，只有司機抽煙的煙頭一紅一滅的，伍子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一個在報紙上刊登新聞，聘請大學教授演講的大公司堂而皇之地把全省的農資銷售尚騙了！大張旗鼓地居然請警車開道，！伍子戌這一個醫生也竟然被騙了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