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第91章︰武斗司令
深灰色的十層舊廣平省委辦公大樓,矗立在漆黑的夜空下。一個沒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夜空中覆蓋著厚厚的黑雲。十月將盡,季節已經進入深秋了,處于文化大革命全面內戰的年月,廣平省城到了夜晚,更象一座死氣沉沉的巨大古墓,靜悄悄的無聲無息。那些昏黃的、稀稀落落的街頭路燈,很象這座大古墓上空四處飄忽不定的磷火。
舊省委大樓如今是「革籌會」和顧雄飛之流的大本營和據點。他就是這里的「山大王,」帶領著那幫天不怕、地不怕的社會閑散人員,「兩勞」回歸人員,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社會底層的人們,用馮冶的一句話說︰是廣平社會的一堆「人渣,」佔據著這座昔日的廣平省最高權力機構的辦公要地。
舊省委大樓外圍的形勢充滿了一片濃濃的火藥味,劍拔弩張的情景觸目皆是︰在高高的防護工事下,躺臥著一排排輪流值夜的「紅暴隊」隊員們,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從防護工事上伸出去,瞄準大樓正前方那一大片長方型的開闊地。這時,從十層樓的樓頂上,有人正在不停地朝著漆黑的夜空打著單發子彈,那一聲接一聲「勾兒,勾兒……」的槍聲,象一把把鐵錐子刺進人們的心扉。
在外圍工事前,有十輛用厚鋼板改裝的裝甲汽車,全都打開了雪亮耀目的車燈,一束束燈光象一把把鋒利的長劍劃破漆黑的夜空。車上架著機關槍,排成一字長龍陣在工事前森嚴的戒備巡邏。
顧雄飛的司令部兼臥室和會客室設在八樓一間十分寬敞舒適的大房間里。但這里既不奢侈,也不豪華,只放了一張床,兩張破舊的紫紅色大沙發,一部紅色電話機和一張辦公桌子。桌上卻嚇人的高高架著一挺「馬克辛」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朝著房門,還有滿滿一箱子黃亮亮的子彈。顧雄飛床頭的正面牆上,掛著兩支「五四式」手槍,床上的被褥卷起來了,騰出半邊光溜溜的床板,上面擺滿了酒菜,還有一條高級內供香煙。
顧雄飛正盤著兩條腿坐在床上又吃又喝又吸,地下扔了一地的煙頭。室內空氣混濁,煙霧彌漫,酒味嗆人。顧雄飛叼著煙卷,不停地往外噴雲吐霧,床頭上還扔著幾包高級「熊貓牌」香煙。顧雄飛喝得全都是好酒,有茅台,竹葉青,五糧液,還有幾瓶外國進口的紅酒香檳和啤酒。
他從「第一夫人」葉曼卿那里回來後,就一直在苦苦地考慮著怎樣才能完成這位廣平省的貴夫人交給他的那件十分棘手的任務。這次很意外的艷遇,既使他感受了一番來自上流社會帶給自己的刺激和享樂,又使他增強了必勝的信念。能得到葉曼卿的青睞和賞識,這讓他連做夢也沒能想到!他不禁驚喜萬分,喜出望外!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為他提供了一次千載難逢的絕好的歷史機會。坎坷的人生經歷,使他深知權力在這個紅色國家的極端重要性。在這個國家,有了權力,就有了一切,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橫行霸道,如果你喪失了權力,同時也就喪失了一切,你將會寸步難行!這是一條千真萬確、顛撲不破的真理!
顧雄飛朝思暮想著能有一日大權在握,第一步就要清算歷史欠他的那些老賬舊賬,勒令省城「公檢法」三家給他那樁「勞教」冤案正式平反,徹底恢復他的名譽,將他心靈上戴了多年的沉重的「十字架,」永遠的扔到汪洋大海里去。第二步,他要名正言順地、堂而皇之地,邁步進入廣平省新生的革命紅色政權省革命委員會,不弄個副主任當當,起碼也得撈他個常委吧。到那時,他顧雄飛就是**的省級干部了,昔日的「下三爛」搖身一變,就是當今的黨政要人紅人,社會的達官顯赫貴人,那時就能坐著小轎車出入省革委會了,威風凜凜的來來去去,嘿嘿,「草頭王」也就變成了一方的諸侯了!就連馮治也得買老子的賬,給面子,而且得給足面子。在廣平,誰也不敢小覷了老子!
「咕咚,」顧雄飛又喝了一大口酒,悠悠的吸著高級香煙,很瀟灑地往外吐出一個個煙圈兒。他這時卻回想起了剛剛起來扯旗造反時的那些情景,他無限感慨︰他媽的,那時還真他媽的捉模不透啊!算豁出去了吧,連蹲大獄槍斃的準備都做好了,就是把自己的這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干嘛!又好比押寶,用這不值錢的一條命做個大賭注。結果哩,卻讓老子給賭贏了。這一寶算老子押對了,押得準準的,一點都沒錯哇。倒是他媽的成了廣平省城人人矚目的「大贏家!」我的媽呀!剛開始喊「打倒周浩,」「炮轟廣平舊省委」那會兒,那簡直就是聳人听聞啊!就跟爆炸了一顆原子彈差不多!誰听了誰害怕,誰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著了自己!整個兒就是要推翻**嘛?明火執仗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呀!標標準準的現行反革命!但是他豁出來了,舍下這條性命,抱著再次蹲大牢,甚至砍腦袋的思想準備,鋌而走險了。糾集著一幫子社會上閑散人員,生死不怕的亡命之徒,拉起了一支「造反隊伍,」沖擊舊省委、舊省政府,砸爛那幫子象惡狗似的「公檢法。」當「資反路線」的白色恐怖非常嚴重的時侯,廣平省公安廳曾三次下發通緝令,在全省範圍內大肆的搜捕他,但每一次的大搜捕他都憑著自己的「機智和勇敢」平安地躲過去了。他指揮著那班生死相依的弟兄們,一次次的將那些大標語,大字報,鋪天蓋地的張貼到舊省委、舊省政府的大門前,就象永不退讓的海濤,一次次的撲向海灘,堅持著斗爭。
北京,中南海「首長」的那張《炮打司令部》大字報全文發表後,文化大革命的形勢就發生了根本性轉變。工作組一個個灰溜溜的滾了回去,「資反路線」的白色恐怖幾乎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面對這急轉而下的大好革命形勢,顧雄飛簡直高興的發狂了!他到處搖旗吶喊,象瘋子一樣的大叫著︰
「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我們的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
數天後,他率領著千余名「紅暴縱隊」的隊員們,分乘十輛解放牌大卡車,象一股子急旋風撲向省「公檢法,」將這三家的辦公室砸得稀哩嘩啦,不出片刻之間,便成了一堆瓦礫場。他總算是徹底出了壓抑在心頭多年的那口惡氣!那情景,還真有點象當年的楚霸王一把大火焚毀秦始皇的阿房宮……
顧雄飛又吞下一大口白酒,扯了一條肥女敕女敕的大雞腿,慢慢的嚼著啃著,正當他回憶到興頭熱鬧的時侯,忽然又想起了葉曼卿交待他的那件事。咳,這事還真的不好辦,他一想起來就頭痛呀!但他心里也明鏡似的清楚︰如果能把這件大事給干好了,干得又漂亮又高明,那可是向馮治、葉曼卿邀功請賞的一筆大本錢!但是要搞到周浩投敵變節的鐵證,這並非一件易事。況且,周浩目前也不在他手中,被「紅造聯」魏東彪、孔尚武等人當個人質抓走了。周浩不在手上,搞他的罪證就好比「狗咬刺蝟無處下口。」顧雄飛想到這里,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煙頭,他翻身下床,煩躁的在室內來回踱步……
他又想起來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情︰竟然有人膽敢冒充「革籌會」的「紅暴縱隊」隊員,將省軍區槍械庫給搶了。這件事,已經驚動了軍方,省軍管會委派了專人三番五次的來「革籌會」追查這件事?
顧雄飛雖為一介武夫,但也不乏頭腦,心知自己的出身不光彩,上有一攤沒抹淨的屎,有「前科,」拿**的話來說「有歷史問題。」凡是涉及到犯大忌越大規的事情,他總要左思思右想想,惦量再三,慎重行事。象這種搶奪駐軍部隊槍支彈藥的嚴重事件,早就被中央三令五申的明文嚴禁了,他深知這其中的厲害,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冒然行事啊!顧雄飛心里琢磨著︰這一定是魏東彪那小子指揮「紅造聯」的人干的,然後又妄圖將這缸水給攪混了,將這個臭屎盆子扣到他跟「革籌會」的頭上。想到這里,顧雄飛憤然地罵道︰
「這狗娘養的魏東彪,敢在老子背後捅我一刀,我決不能輕饒了他。這仇,不報則已,要報,就把他置于死地搞到位上。」
顧雄飛一面渴酒一面破口大罵,罵著又抬起眼來看看牆上的大鐘,時針已經指向深夜十二點了。他卻沒有一點兒睡意。從這場運動一開始,他就改變了自己過去的生活習慣,每天都是晚睡晚起,夜里不到十二點鐘他是不上床的。有時侯他帶領著「紅暴縱隊」有夜間行動,他能通宵不睡,兩眼熬得通紅,全憑了香煙和酒精支撐。緊張嚴酷的權力角逐,促使他暫時放棄了一切雜念私心,全身心的沉浸到了爭權奪利的生死相斗之中了。在「文革」開始後的這段日子里,顧雄飛整日忙于策劃各種行動,無暇顧及個人的感情歸宿,至今未婚,獨身一人生活。與葉曼卿偶然的幾回床第之歡,竟使他驚喜若狂!方知這人世上還有如此令人魂消魄散的房闈之樂……他只要一想起葉曼卿那白花花的不失彈性的豐滿**,他能激動的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