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110章︰自投羅網
天快黎明的時侯,風停了,雪住了,四周一片寧靜。這時,曹宅還亮著朦朧昏黃的燈光,符向貞還沒睡,她的心情很亢奮,听到丁立仁正式告訴她曹生失蹤的消息後,這個女人不僅不悲傷,甚至覺得終于從自己身上推倒了一座沉重的有形和無形的「精神大山!」她終于得到了解月兌甚至是解放。多年來,她是負重生活的,在精神上始終戴著一副幾乎壓得她無法喘氣的「無形枷鎖。」此刻,這位年逾五十的干癟瘦小的女人,正在衛生間那個豪華寬大的浴缸里,浸泡著自己的瘦削白的身體。
熱氣縷縷,溫暖如春。符向貞要設法洗淨曹生遺留在她身上的一切氣息和痕跡,甚至要將那段歷史和回憶也要洗去,洗得干干淨淨,不留下一絲痕跡。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代和青春歲月,仿佛又一次面臨人生的重大抉擇。她用一條鵝黃色的大浴巾,將頭臉包裹起來,腦袋舒舒服服的枕在浴巾上,眯縫著眼皮,將目光茫然地從頭頂上那一盞盞光線柔和的燈具上掃過去,溜過來……
她看得有點累了,便闔目養神,大腦里什麼也不想,一片空白。
但是,符向貞的頭腦里始終有兩個念頭深深地扎下根來了︰好了,如今一切都結束了!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惡夢,醒來後,迎來的是又一個美麗的清晨。樂極生悲,否極泰來。中國的古老哲學在提醒她︰是冥冥之中的神靈拯救了她,終于擺月兌了那只老無休止的折騰甚至對她的蹂躪。她呼出一口長長的、壓抑在心頭多日的悶氣,感到自己的心身從來沒有過的舒暢爽快。她渾身輕松,懶洋洋的睜開眼皮,打量著這間豪華寬敞闊綽的大衛生間。太好了!太好了!如今,她就是這里的主人,不僅已經擁有了這間浴室,而且,她還擁有了這座宅邸。她輕闔自雙目,在溫熱的池水里輕輕地蠕動著身體,再次感到擺月兌羈絆後身心的無比愉悅和松弛。
在這雪飛風嘯的嚴冬深夜里,泡在一池潔淨香馨的熱水里,該有多麼幸福和愜意啊!身旁再也沒有那個干瘦蒼老男人的無恥糾纏了。在這瞬息,她將昔日在這間浴室里與曹生同浴時所發生的一切景象,又在自己大腦里重溫了一遍,剎時,她覺得就象吞下了一個蒼蠅似的惡心!她用力地閉上眼楮,什麼也不想了,但是,卻再一次想到了如今遠在澳大利亞的前夫和她的幾個孩子……如今,她已經擺月兌了羈絆,真想見見那倆個可愛的孩子啊!但她又清醒地意識到,這畢竟是不現實的,目前,全國到處轟轟烈烈開展的文化大革命,打亂了社會生活秩序,若想見見遠在異國他鄉的親人,這真比登天還難呀!
「唉!」孤獨的婦人輕嘆了一聲!在溫熱的池水里,她嬌慵地蜷屈起自己的大腿,仿佛在無意之間,雙手從水中托捧起自己的那對松弛**。呵,它已經失去彈性了。她想起自己年輕時曾有一對飽實堅挺的**,當她挺著健美的胸部走在人前街頭時,曾經吸引過多少男人貪婪的目光啊!她忽然涌出一個念頭,想仔細地看看自己的**,她還不至于衰老到討人嫌的地步吧?
婦人從寬大的浴缸里水淋淋的爬出來,赤身走到一張矮榻前,嬌慵慵的躺下去。榻前有一面落地大鏡,她的**就在這面大鏡中十分清晰地映現出來︰這是一具細白的婦人軀體,瘦削的近乎干癟了,扁平的胸部,縴細的大腿已經失去了彈性,還有那尖尖的細白臀部……
「唉!」
她不由地又輕嘆了一聲!霍地,又想起了那些不順心不如意的日子……
好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要重新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她畢竟才剛剛五十出頭,她還有時間。想到這里,符向貞再也躺不住了,她無心再細致地端詳自己的形體了,便急急地揩抹淨身上的水珠,穿上衣衫,回到臥室。
雪夜格外靜謐。室內的暖氣燒得「 」作響。屋外,寒風輕叩門窗,「嗡嗡」的象有只大蜜蜂不停地繚繞在她耳旁。浴後的符向貞,坐在柔軟寬大的沙發上,在一片嫣紅柔和的燈光下,她不停地環顧著這間舒適的大臥室,心想︰現在我該做些什麼呢?對了,對了,應該立刻就給遠在澳州的前夫寫信,設法寄出去,與他盡快地取得聯系。
符向貞起身來到曹生的那張寬大氣派的寫字桌前,她扭亮台燈,鋪開潔白的稿紙,寫下第一行字……
筆尖在潔白的稿紙上發出「沙沙沙」的響聲……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此刻,她正在給自己書寫「判決書」啊!在為自己制造「里通外國」的罪證。
耳畔傳來屋外風雪的低吟,室內紅燈朦朧,窗帷低垂,暗香浮動,溫暖怡人。兩盆臘梅噴香吐艷,數幅字畫熠熠生輝。她身旁再也沒有那個蒼老傴僂的身影悄悄的逼近她了,再也不用忍受那沒有血色的嘴唇對她的貪婪佔有了……
她激情奔放的寫著,想到了遠方的澳洲,那里也會下雪嗎?也象這里的冬天這樣寒冷嗎?她停筆凝思,前夫的音容笑貌,倆個孩子活潑可愛的身姿,全都栩栩如生地浮現在她眼前……
半晌,她又握著筆桿「沙沙」的寫下去……
一個星期後,北京的郵檢部門截獲了這封發往資本主義國家澳大利亞的信件,落款處寫著「符向貞」的姓名。
這封系神秘失蹤者曹生妻子發往海外資本主義國家的信件,無疑地成了破獲曹生失蹤案的一個重要的線索。不久,這封信就從公安部被轉呈中央「曹生失蹤案」主要負責人丁立仁的手中。丁立仁將這封書信從頭至尾看了幾遍,雖然從字面上無法看出符向貞有叛國投敵的任何跡象,但符向貞對資本主義國家的響往傾慕,對舊日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留戀,則是由來已久,無一不清楚地充溢在字里行間。由此不難得出結論︰符向貞向往渴念資本主義世界的反動思想已經昭然若揭,是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里通外國份子。符向貞並未與前夫斬斷情緣,而是藕斷絲連。她與曹生名為夫婦,實則長期同床異夢。符向貞久有異志,可以被認定就是「曹、葉失蹤案」的重大嫌疑人。于是,丁立仁立即就作出了拘留審查符向貞的決定。
半個月後,丁立仁召見了「符案」的審理人,詢問案情的進展情況?那位身穿灰布中山裝、年約四十來歲的辦案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首長,我向您匯報︰符向貞在監牢里拒不交代問題,頑固地堅持自己的反動立場,審問她時,我們就已經發現她的情緒很低落。我們的工作疏忽了,沒有采取必要的防範措施,符向貞在關押她的牢房里畏罪自殺了。」
「她沒留下任何遺言嗎?」丁立仁甚感意外,急急地追問?
「沒有,一句話也沒留下。」
辦案人吐出一口濃煙,一面搖頭,一面又補充著說︰「首長,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您批評我們吧。」
「唔,這不能怪你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只得由她了。反動份子要帶著花崗岩腦袋去見上帝,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一切客觀規律嘛。」
丁立仁擺擺手,起身送走了專案人員。
如今符向貞也死了,這條惟一的線索就這樣中斷了。曹生的「失蹤案」將會更加棘手,暫時也只能作為一件「懸案」上報存檔了